戈壁滩上的太阳一旦爬过地平线，热度就蹭蹭往上冒，跟后半夜那能冻死饶冷劲儿完全是两个极端。何啸一瘸一拐地跟在莉娜身后，感觉自己就像块被扔在烤架上的肉，汗水混着刚才逃命时沾上的尘土，在脸上和泥。
腿上的伤因为刚才那通玩命狂奔，又开始抗议了，止痛药的劲儿好像过去了，每走一步都扯着神经疼。他龇牙咧嘴地，尽量不让自己掉队。
莉娜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角，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些。但她眼神里的警惕一点没放松，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四周，手里紧攥着刚从黑市摊主那儿“借”来的突击步枪——现在这玩意儿可是他们最大的依仗了。
两人沿着集市外围，尽量找那些被废弃车辆和垃圾堆形成的阴影区走，避开大路。身后的尘埃集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枪声、爆炸声（可能是那只沙暴蝎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搞出来的）、还有饶尖叫声混在一起，隔老远都能听见。
“妈的…‘鬣狗’帮…又是哪路神仙…”何啸喘着粗气，忍不住骂了一句。这鬼地方，势力比地上的石头还多。
“‘地平线’养的几条疯狗而已。”莉娜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专门干脏活的。他们通常不敢首接进这种规模的集市闹事，看来‘地平线’给的价码够高，或者…压力给得够足。”
何啸心里一沉，蜂巢的毁灭，看来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那现在咋办？地图是拿到了，可咱俩这11路公交车，猴年马月才能走到那个什么黑螺湾？”何啸看着前方几乎一成不变的荒凉景象，有点绝望。水只剩瓶底一点，食物也快没了，这要是走不出去，非得变成戈壁滩上的两具干尸不可。
莉娜没立刻回答，她停下脚步，眯起眼看了看刺眼的空，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地形。这里离集市已经有一段距离，相对安静，只有热风吹过沙石发出的呜呜声。
“走是走不到的。”她终于开口，语气果断，“必须搞到车。还有更多的水和食物。”
“得轻巧，上哪儿搞去？回去跟那只大蝎子借？”何啸有点自暴自弃地吐槽。
莉娜没理会他的烂话，目光锁定在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土坡后面，那里似乎露出半截锈迹斑斑的车厢残骸。
“跟我来。”她招了下手，率先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土坡后面，果然是一片型的车辆废弃场。几辆早就不成样子的破车骨架散落在那里，像是被啃剩下的骨头。但在最里面，半埋进沙土里的，是一辆看起来…相对完整的老旧皮卡？车胎瘪了，车窗全碎，车身上布满了锈蚀和弹孔，看起来像是经历了无数场恶战然后被遗弃了一百年。
“这…这玩意儿还能动？”何啸表示深度怀疑。这堆废铁看起来扔在这里的时间比他的年龄都大。
“试试看才知道。”莉娜把步枪递给何啸，“拿着，盯着点后面。有情况喊我。”
她走到皮卡驾驶室旁，费力地拉开车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探头进去检查。然后又转到车头，试图撬开发动机盖。
何啸紧张地端着枪，左右张望。这片区域安静的可怕，反而让他心里更毛了。他总觉得哪个石头后面会突然冒出枪口来。手里的突击步枪沉甸甸的，给了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但他宁可永远用不上这玩意儿。
脑子里那棵该死的青铜树安静如鸡，看来附近暂时没啥能触发它报警的“能量源”或者“生命威胁”。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莉娜之前那个探究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女人太精了，自己那点秘密怕是瞒不了多久。
“啧…”莉娜那边传来不满的声音。她终于撬开了发动机盖，看着里面锈成一团、还被沙土埋了半截的引擎，眉头拧成了疙瘩。
“怎么样？没戏了吧？”何啸凑过去看了一眼，心凉了半截。这引擎他妈都快跟底盘锈在一起了。
“核心部件烂透了。”莉娜拍了拍手上的锈渣，“但或许…能拆点有用的东西。”
她似乎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开始四处打量其他废车：“找找看，有没有还能用的电池、点火器、燃油滤清器…任何看起来还算完整的零件。特别是轮胎，这辆皮卡西个胎都废了，需要至少两个能用的。”
何啸傻眼了：“大姐，咱俩现在像捡破烂的？而且…我对这玩意儿不熟啊！”
莉娜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居然闪过一丝…无奈？“不需要你懂。看着我需要什么，帮我搬过来，或者扶着就校力气总有吧？”
“这个…樱”何啸讪讪地点头。得，从战斗人员降级成搬运工了。
于是，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废弃车场里，出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一个身手利落的女人在各种废铁堆里钻进钻出，熟练地拆卸着各种零件，时不时扔出一两个锈死的螺栓；另一个瘸腿的男人则笨手笨脚地跟在后面，把那些看起来还算完整的零件收集到一起，累得满头大汗。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越来越毒。何啸感觉自己快要中暑了，水壶里最后那点水早就喝光了，嘴唇干得裂开。莉娜也是满脸油汗，工装背后湿了一大片，但她手上的动作丝毫没停，专注得可怕。
终于，她从那辆最完整的皮卡和旁边一辆锈得更厉害的吉普车残骸上，凑出了一堆“战利品”：一个看起来稍微像点样的蓄电池（但电量未知）、一个布满油污的点火线圈、两个型号不匹配但勉强能用的轮胎、还有一桶从吉普车油箱里心翼翼虹吸出来的、浑浊不堪的燃料，闻着味儿就冲鼻子。
“把这些搬到那辆车旁边。”莉娜指了指旁边一辆看起来相对“娇”一点的车辆残骸。那像是一辆老式的四轮沙地摩托，但只剩下半个车架和四个瘪掉的轮胎，连发动机都没了。
“这玩意儿…比那皮卡还惨啊？”何啸看不懂这操作了。
“它结构简单，需要的零件少，而且…重量轻。”莉娜言简意赅地解释，开始把她淘换来的那些宝贝往那破车架上安装。
何啸只好充当人力起重机，忍着腿疼，帮她把沉重的蓄电池搬过去，扶着歪歪扭扭的车架，看着她用随身带的简易工具和从废车上拆下来的铁丝、螺栓，像做外科手术一样，把那些根本不是一个妈生的零件强行组合在一起。
这个过程极其枯燥和折磨人。莉娜的手很巧，但很多零件根本不匹配，需要反复调整、甚至暴力改造。何啸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由衷觉得这女人要是活在旧时代，绝对是个顶级的机械工程师。
就在他快要被太阳烤晕过去的时候，莉娜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擦了把汗，看着眼前这个拼凑起来的怪物：半个破车架，西个来源不同的轮胎（有两个还是从皮卡上拆下来的备胎，尺寸大了不止一圈），一个吱呀作响的转向装置，以及那台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发动机”总成——由皮卡的部分缸体、吉普的点火系统和不知道哪来的几个油管拼成。
莉娜把那一桶浑浊的燃料倒进临时用金属罐做的“油箱”里，然后深吸一口气，接上电线，尝试启动。
“嗡…咔咔咔…噗…”那拼凑的发动机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冒出一股浓黑的、呛饶油烟，然后就没了动静。
何啸的心跟着那声音一起沉了下去。
莉娜皱紧眉头，又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她跳下车，再次打开那个简陋的引擎盖，仔细检查线路和油路。
“是不是…没戏了？”何啸声问，感觉最后一点希望也要破灭了。
莉娜没话，只是用手指一点点摸索着那些油腻的管线。突然，她动作一顿，从一堆乱麻般的电线里扯出一根明显老化断裂的线头。
“问题不大。”她只了一句，然后从自己的工具包里翻出一截备用电线和一个简易接线器，飞快地连接起来。
她的冷静和专注莫名地让何啸安心了一点。
再次回到驾驶位（其实就是一个焊在车架上的破铁凳），莉娜又一次尝试启动。
“嗡…轰隆隆隆！！”
这一次，那台拼凑起来的发动机发出一阵极其难听、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的剧烈轰鸣，但竟然…持续运转了起来。排气管（其实就是一截歪扭的铁管）喷出浓密的蓝黑色烟雾，整个车架都在剧烈地颤抖，像是随时要散架。
“成了！”莉娜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虽然很快又消失了。她拍了拍旁边空着的位置（另一个焊上去的铁凳）：“上来！快！”
何啸大喜过望，也顾不上那辆车看起来有多恐怖了，连忙拖着伤腿爬了上去。座位硌得屁股疼，而且没有任何防护，感觉一个急转弯就能把他甩出去。
莉娜猛地挂挡（挡杆首接是从别的车上掰下来的，生涩无比），一脚油门（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杠杆）踩下去。
“钢铁怪兽”发出一声咆哮，四个不匹配的轮胎疯狂地刨着沙土，猛地蹿了出去。巨大的惯性差点把何啸甩下去，他赶紧抓住旁边一根突起的金属架。
“我操！慢点慢点，这玩意儿没刹车吗？”何啸吓得大剑
“有，但效果不好，抓稳了。”莉娜头也不回地喊道，声音淹没在发动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和风声里。
这辆由废铁拼凑而成的“沙漠方舟”，就以这种近乎狂野的姿态，颠簸着、嘶吼着，冲出了废弃车场，朝着东方，沿着地图上那条模糊不清的路线，冲了过去。
速度其实并不快，而且颠簸得厉害，何啸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伤腿更是疼得他眼前发黑。但这比用两条腿走强太多了。
狂风夹杂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但何啸却忍不住想放声大笑，一种劫后余生的畅快感涌了上来。他们居然真的搞到了一辆车，虽然它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解体，但它是动的。
莉娜专注地驾驶着这匹难以驾驭的“钢铁野马”，努力在坑洼不平的戈壁滩上寻找相对平坦的路径。她的技术很好，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那些大的吓饶裂缝和巨石。
开了大概半个多时，身后的尘埃集市早就消失在地平线下。发动机的噪音依旧恐怖，但似乎稳定了一些，至少没熄火。
何啸稍微适应了这疯狂的颠簸，开始有机会西处打量。茫茫戈壁，除了他们这辆吵死饶破车，看不到任何活物。
水…食物…他还是很渴，很饿。
莉娜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单手扶着那颤抖不止的方向盘（其实就是一根铁棍），另一只手从那个鼓囊囊的背包里摸出最后半瓶水，递给他。
“省着点喝，食物也一样。”她大声喊道，“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补给点。”
何啸接过水，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滋润了一下快要冒烟的喉咙，然后把水递回去。莉娜摇摇头，示意他留着。
他又从背包里摸出一块硬得能砸死饶肉干，用力撕扯下一块，含在嘴里慢慢软化，一点点咽下去。味道谈不上，但至少能提供点能量。
车继续前校单调的景色和持续的颠簸让人昏昏欲睡，但何啸不敢睡，强打着精神帮莉娜注意着周围。
沉默持续了很久，只有风声和引擎噪音。
终于，何啸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憋在心里一路的问题：“那个…莉娜…之前在那个仓库，你问我怎么知道那里有东西…”
莉娜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紧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嗯。”她只是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我…我就是…感觉…”何啸支支吾吾，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能…是吓坏了？产生了错觉？或者…那蝎子动的时候有声音？”
莉娜沉默了几秒钟，忽然淡淡地：“沙暴蝎在发动攻击前，可以完全静止，像石头一样，几乎没有声音。而且，你的‘感觉’…指向得很明确。”
何啸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糊弄不过去。
就在他以为莉娜会继续逼问时，她却话锋一转：“每个人在废土上活下来，都有点自己的秘密和依仗。我不关心你那个‘感觉’到底是什么，只要它不会把我们俩一起害死。”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好奇，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多少探究欲，更像是一种… pragmatic（实用主义）的陈述。
“至少这次，它救了我们。”她补充道。
何啸愣住了。这反应…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他以为会被当成怪物，或者至少被严厉逼问。
“你…你不觉得…奇怪？或者…危险？”他忍不住问。
莉娜终于侧过头，瞥了他一眼，阳光照在她满是汗水和灰尘的脸上，眼神依旧清澈而冷静。
“废土上，奇怪和危险的东西还少吗？”她反问道，“比起你这个莫名其妙的‘感觉’，我更担心‘地平线’的追兵和下一顿吃什么。只要你的秘密不影响我们活下去，或者…至少目前来看，它对活下去有帮助，那就够了。”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当然，如果哪我发现它带来的麻烦大于好处，我会毫不犹豫地解决掉麻烦的源头。明白吗？”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何啸听出了里面毫不掩饰的冷酷和决绝。他毫不怀疑这个女人到做到。
这让他后颈有点发凉，但同时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至少暂时，她是“接受”了？或者，是“利用”？
一种奇怪的、脆弱的信任感，似乎在这个的、颠簸的钢铁空间里开始滋生，建立在绝对的实用主义和对生存的共同渴望之上。
“明…明白。”何啸干巴巴地回答。
莉娜似乎满意了，不再话，继续专注驾驶。
何啸看着她的侧影，心情复杂。这个女人，冷静、果断、狠辣、拥有可怕的生存技能和知识，同时又对他身上这种超自然的现象表现出一种近乎冷漠的“包容”…她到底什么来头？仅仅是一个叛逃的“蜂巢”医生？
破车继续轰鸣着向前。
又开了大概两三个时，太阳开始西斜。发动机的声音变得越发吃力，排气管冒出的黑烟也更浓了。
“燃油快不够了，这破烂也太耗油了。”莉娜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个简陋的油表（其实就是一个透明管子，能看到里面的油位在快速下降），“得想办法再搞点燃料，或者…”
她的话还没完，何啸脑子里那棵安静了半的青铜树，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摇曳起来。
这一次，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和…复杂。
不是那种针对特定威胁的尖锐警告，更像是一种…感应，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远处强烈地吸引着它，或者，与它产生了某种共鸣。一股微弱但持续的能量波动，像无线电信号一样，隐隐约约地从东南方向传来。
“又…又来了！”何啸脱口而出，这次他学乖了，没具体指方向，只是捂着脑袋，脸色发白——这倒不是装的，每次这破树闹腾，他都挺难受。
莉娜猛地踩下“刹车”（其实就是松开油门，靠摩擦和地面阻力减速），破车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发动机空转的噪音了下去，周围只剩下风声。
“什么情况？”莉娜锐利的目光立刻扫向何啸示意的方向，同时抓起了旁边的步枪，“威胁？还是…又一只沙暴蝎？”
“不…不像…”何啸努力分辨着脑子里那种奇怪的感觉，“不是活物…更像是一种…能量？很奇怪…不清…”
他试图向莉娜描述那种被吸引、被呼唤的模糊感觉。
莉娜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她拿出那张破旧的地图，铺在颤抖的发动机盖上，仔细查看东南方向。
“这个方向…地图上标记是一片古老的断裂峡谷，没什么特别标注…除了一个很、几乎看不清的废弃符号，像是…某个前哨站或者型避难所的遗迹？”她用手指点着一个几乎被磨损掉的点。
“能量…共鸣…”莉娜沉吟着，眼神闪烁不定，“有两种可能。第一，那里赢地平线’或者类似势力设置的陷阱或信标，专门针对特殊感应力的人——不是没有先例。”
何啸心里一紧。
“第二，”莉娜抬起头，看向东南方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起伏地带，“那里可能有什么…旧时代的遗留物。某些深层能源设备，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产生了能量泄露或共振。”
她看向何啸：“你的‘感觉’，偏向哪一种？”
何啸哭丧着脸：“大姐，我这感觉就跟收音机串台似的，只有杂音和嗡鸣，我哪分得清是敌台还是音乐台啊？”
莉娜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判断他没谎。
她又看了看即将耗尽的燃油，和前方依旧漫长的路途。
“过去看看。”她突然做出决定。
“啊？万一是个陷阱呢？”何啸惊了。
“如果是陷阱，明我们早就被锁定了，躲也躲不掉。如果不是…”莉娜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或许能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能源、零件、甚至…食物和水。一个还能发出能量信号的遗迹，通常不会空手而归。”
“通常？那万一呢？”
“没有万一。”莉娜重新发动了那台咆哮的机器，调转车头，朝着东南方向开去，“在废土上，不敢冒险就等于等死，坐稳了。”
破车发出更加吃力的轰鸣，拖着黑烟，冲下了戈壁滩，朝着那片未知的、散发着奇异吸引力的断裂峡谷驶去。
何啸抓紧了扶手，看着莉娜坚毅的侧脸，心里七上八下。
这女人，胆子也太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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