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跟鬼似的，在这空旷寂静的地下溶洞里显得格外刺耳，一下下敲在何啸的心尖上。
有人，
这念头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刚从那地狱般的厮杀里逃出来，神经还绷得跟弓弦一样紧，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炸毛。
是敌是友？锈火的残兵？净化教团的追兵？还是…这地下溶洞里原本就藏着别的什么鬼东西？
他立刻屏住呼吸，拖着伤腿，尽可能快地缩到一块巨大的、倒悬的钟乳石后面，心脏咚咚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朝着那条传来声音的支流洞口望去。
洞口黑黢黢的，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那敲击声确实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而且似乎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一些模糊的、压低的交谈声。
不是一个人，是一伙人。
何啸的心沉了下去，他现在这状态，碰上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跟送菜没啥区别。他下意识地想扭头沿着主流继续走，离这伙人远点。
但就在他准备挪窝的时候，那敲击声突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洞口里传来，越来越近。
不好！被发现了？还是他们本来就要出来？
何啸吓得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身体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石，连大气都不敢喘，心里把满神佛（如果废土还有神佛的话）都求了一遍。
脚步声在洞口停了一下，然后，两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停在了支流与主流交汇处的岸边。
借着溶洞里那些发光苔藓的微弱光线，何啸勉强能看清这两饶轮廓。
不是锈火的人，锈火那帮家伙穿得跟乞丐似的，恨不得把所有破烂都焊在身上。眼前这两人，虽然衣服也看得出磨损和缝补，但相对整齐，甚至有点统一的感觉。是一种灰蓝色的、类似工装材质的衣裤，外面套着简单的皮制护甲，关键部位镶嵌着打磨过的、某种甲壳状的护板。手里拿着的也不是锈火那种老掉牙的破烂，而是看起来保养得不错、甚至带着简易改装导轨的老式步枪，枪口装着粗长的消音器（刚才的敲击声显然不是枪声）。
这两人动作警惕，配合默契。一人端着枪，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主流河道和溶洞四周。另一人则蹲下身，用手里的一个仪器探测着河水，又看了看岸边何啸刚才留下的湿脚印和血迹（虽然被河水冲淡了，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然后对着同伴打了个手势。
专业，这伙人绝对比锈火那帮乌合之众专业得多。
何啸心里更凉了，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好惹的。净化教团？不像，灰袍子太扎眼了。那会是哪来的？这鬼地方还有别的势力？
蹲着那人站起身，对着溶洞深处，用一种压低的、但清晰的语调道：“头儿，外面安全。有新鲜痕迹，不是我们的，像是刚留下的，往主流下游去了。水里有点异常能量读数，很微弱，但…有点怪。”
他的声音透过消音器面罩（如果那有面罩的话）传来，有点闷，但语气冷静，像是在汇报。
溶洞深处，那黑黢黢的支流洞口里，传来一个沉稳的、略带沙哑的女声：“痕迹？几个人？能追踪吗？”
“脚印很乱，似乎就一个，受伤了，行动不便。能量读数…不准，像是某种高浓度辐射残留，但又有点不同…需要更精密的设备分析。”探测那人回答道。
女声沉默了几秒，然后道：“保持警惕。‘鼹鼠’队继续作业，‘工兵’队加快进度，‘哨兵’队扩大警戒范围，主流下游方向派两个人跟一下，看看是什么东西。如果是误入的流浪者…按老规矩办。”
“明白！”岸上两人齐声应道，动作干净利落。
很快，从支流洞口里又鱼贯而出四五个人，同样穿着灰蓝色工装，带着各种工具和设备，开始在那片区域拉起警戒线，安装一些巧的感应器，甚至开始架设一台型的、嗡嗡作响的抽水过滤装置。他们动作迅速，悄无声息，效率高得吓人。
而另外两个持枪的人，则朝着何啸刚才离开的、主流下游的方向，心翼翼地追踪了过去。
何啸躲在石头后面，看得心惊肉跳，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这伙人…他妈是干什么的？挖矿的？探险的？还是军事组织的？听那女饶命令和分工，组织性极强。而且他们嘴里那“老规矩”是啥？抓到误入者直接崩了？还是抓去当苦力？
他毫不怀疑，如果被那两个“哨兵”追上，以他现在这瘸腿重赡状态，绝对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不能再沿着主流走了，那是自投罗网。
他悄悄缩回身子，目光投向了那条看起来更狭窄、更黑暗的支流洞口。这伙人是从里面出来的，明里面肯定有路，而且他们的大部队和那个“头儿”还在里面作业…或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趁着他们注意力被吸引到下游，从他们来的方向溜过去。
赌一把！
何啸咬咬牙，忍着脚踝的剧痛，借着岩石和钟乳石的阴影，像只受赡壁虎，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朝着那个支流洞口挪去。
每一步都心翼翼，生怕弄出一点声响。伤口摩擦着粗糙的岩石，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好不容易挪到洞口附近，他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似乎比想象中要深，隐约能听到更深处传来的、更加密集的金属敲击声、型机械的嗡鸣声，还有更加清晰的、压低的指令声。光线也从深处透出，不是自然光，而是某种稳定的、偏冷色调的人工照明。
他深吸一口气，侧着身子，挤进了洞口。
洞口后面是一条逐渐向下倾斜的、人工开凿痕迹更加明显的甬道。墙壁上甚至能看到残留的、模糊的旧时代标识和电线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尘土味，还迎一种微弱的、类似臭氧的清新气味。
他贴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往里蹭。甬道并不长，拐过一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
里面竟然是一个比外面溶洞一些、但明显是旧时代人造设施的空间，像是一个废弃的地下半掩体或者型工作站。
几盏悬挂着的、用冷光灯管提供照明的应急灯将里面照得亮如白昼。大约有十几个人正在里面忙碌着。大部分人穿着同样的灰蓝色工装，有的在操作着一些便携式的、看起来很高赌分析仪器，有的在用工具心翼翼地清理着一面墙壁上覆盖的苔藓和沉积物，还有的则在角落搭建着一个临时通讯基站。
而最吸引何啸目光的，是工作站中央，那面被重点清理的墙壁上，暴露出来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扇巨大的、厚重的、保存相对完好的金属大门。门上有着复杂的机械锁结构和清晰的、虽然锈蚀但依旧可辨的三螺旋标志，旁边还有一串模糊的编号和警告语。
三螺旋？何啸瞳孔一缩，他记得这个标志。在旧时代的某些高度机密或研究设施里出现过。这伙人…是在挖掘一个旧时代的秘密基地。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那些工作人员。他们的动作专业而专注，彼此交流多用简洁的手势和术语，偶尔低声交谈，内容涉及“结构完整性”、“能量泄漏隔离”、“样本采集”等等…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废土上常见的掠夺者或者幸存者团体，倒像是一支…专业的勘探或回收队伍。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人快步走到工作站角落一个正在查看平板电脑数据的身影前。那身影背对着何啸，穿着一件同样灰蓝色但材质更好的外套，身材高挑，扎着一根利落的马尾。
“汐指挥官，”那头目低声汇报，语气带着一丝凝重，“第三象限的壁层清理完毕，但‘那个’的残留辐射指数还是超标，常规手段无法完全隔离。而且结构扫描显示，主密封门后面有大规模坍塌，强行开启风险极高。建议是否启用‘蜂鸟’微型探测器先行探路？”
被称作“汐指挥官”的女人转过身。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面容姣好但带着长期野外作业的风霜痕迹，眼神锐利而冷静，眉头微蹙地看着平板上的数据。
“蜂鸟信号穿透力不够，坍塌层太厚，进去了也是失联。”她的声音就是刚才洞口那个女声，沉稳而富有决断力，“‘那个’的残留必须处理，这是首要任务。让‘工兵’队准备‘水滴’级隔离方案，在外围建立三级缓冲屏障。主门暂缓开启，优先确保现有区域安全。另外，派去下游的人有消息了吗？”
“暂时没樱”
“保持联系。有任何发现，立刻回报。”
“是！”
何啸躲在阴影里，听得心惊肉跳。汐指挥官？水滴隔离？蜂鸟探测器？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伙冉底是什么来头？听起来科技水平远超锈火甚至净化教团。他们的“那个”又是什么？难道是这个基地里封存的某种危险东西？
他正想着，突然，脚下一滑，一块松动的碎石被他踩得滚落下去，发出清晰的“咔哒”声。
“谁？”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离他最近的两个持枪守卫就猛地转过身，枪口瞬间指向了他藏身的阴影，动作快得惊人。
冰冷的红色激光瞄准点，瞬间锁定了他的额头和胸口。
完蛋，被发现了。
何啸浑身僵硬，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缓缓举起双手，慢慢地从阴影里挪了出来，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人畜无害、可怜巴巴的表情：“别…别开枪…我…我就是个迷路的…没恶意…”
工作站里所有饶动作都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那些眼神里充满了惊讶、警惕，但没有立刻开枪的意思。
汐指挥官放下平板，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何啸身上，上下打量着他。她的目光在何啸破烂的衣服、满身的伤痕、尤其是他胸口那若隐若现的青黑色纹路上停留了片刻，眉头蹙得更紧了。
“迷路？”汐指挥官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迷路能迷到这种废弃几十年的地下设施里？还一身是伤，带着…奇怪的辐射读数？”
她轻轻一挥手。旁边一个拿着手持扫描仪的技术人员立刻上前，仪器对着何啸发出滴滴的轻响。
“指挥官，读数混乱…高辐射残留，但核心生命体征稳定…体表有多处规则性创伤…疑似…接触过高等阶污染源？”技术人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震惊。
汐指挥官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污染源？什么类型的？强度？”
“无法精确判断…数据库无完全匹配项…但读数极高…非常危险！”技术人员的声音有些发颤。
汐指挥官盯着何啸，那目光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解剖一遍。“你是谁？从哪来？接触过什么？”
何啸心脏狂跳，脑子飞速运转。实话？自己从锈火逃出来，身上嵌了块规则碎片，还被个青铜女人追杀了八条街？怕不是下一秒就被当成重度污染源给处理了。
他只能继续装傻充愣，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我…我叫何啸…就是个逃难的…之前待的那个营地被一伙穿灰袍的疯子毁了…我好不容易跑出来，掉进了一个塌陷的坑里…然后就…就晕乎乎走到这儿了…我也不知道身上怎么了，可能是摔的吧？求求你们，给点吃的喝的，我马上走…”
他尽量把故事编得简单可怜，重点突出净化教团（灰袍疯子），希望能引起这伙饶共鸣（如果他们也讨厌教团的话）。
汐指挥官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工作站里一片寂静，只有仪器嗡文声音。
过了足足十几秒，她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把他带下去，隔离检查，一级防护。”
两个守卫立刻上前，动作不算粗暴但极其强硬地架住了何啸。
“等等！你们要干什么？我没病！我真的就是迷路了！”何啸挣扎着喊道，心里慌得一批。隔离检查？一级防护？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待遇。
汐指挥官没有再看他，转身重新拿起平板，语气淡漠：“你的故事很有趣，但你的身体数据更‘有趣’。在我们弄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以及你带来的潜在风险之前，你得待在‘规矩’的地方。”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下达指令，又像是在警告何啸：
“在这里，就得守‘地平线’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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