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光,像针一样扎进苏玉倾几乎被绝望和疲惫糊死的眼睛里。
她拖着何啸,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没膝的灰烬里,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肺里火烧火燎,喉咙干得连吞咽唾沫都成了奢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灰烬的颗粒,刮得气管生疼。视线早就模糊了,重影叠着重影,世界在她眼里就是一片旋转的、灰蒙蒙的混沌。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看到了扭曲的怪物在灰烬中爬行,或是远处燃烧的余烬突然裂开一张巨口。
幻觉,她知道,是体力透支到极限,是碎片在脑子里搅动,是这片死寂焦土在玩弄她的神经。
但这一次,不一样。
那光点…黄白色的,稳定的,不是余烬那种垂死的暗红,也不是何啸手上透出的诡异幽蓝。它们…排列着?像…像…苏玉倾混沌的脑子艰难地转动着,试图抓住那个模糊的概念。像…夜晚城市里,那些高楼窗户透出的灯火?不,不对,更低矮,更稀疏…更…规整?
她猛地停下脚步,沉重的惯性差点把她和拖着的何啸一起带倒。她用尽力气稳住身形,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汗水和血污混合物,甚至顾不上那动作牵扯左臂伤口带来的剧痛。她眯起眼,像一头濒死的狼在嗅探风中最后一丝猎物的气息,死死地盯向地平线。
灰蒙蒙的幕低垂,仿佛一块巨大的、肮脏的裹尸布。就在那灰暗与焦黑大地交接的模糊线条上,几点微弱的黄白色光点,顽强地亮着。
一个…两个…三个…不止,隐隐约约,似乎连成了一片。
而且…苏玉倾的瞳孔微微收缩,在那片微弱光点的上方,似乎…有东西?细长的,直指灰暗空的…杆子?不止一根!旁边…旁边那个轮廓…四四方方的,顶上还有旋转的…扇叶?
线塔,一个名字如同闪电劈进她混沌的意识,还迎探照灯?那旋转的轮廓,绝对是探照灯的灯架。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冲垮了苏玉倾冰冷麻木的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开始疯狂地擂动,撞得她胸口生疼。干裂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急促的抽气声。
希望!
是希望!
“军…军方…撤离点…”苏玉倾嘶哑的声音破碎不堪,几乎不成调。这几个字眼,像带着魔力,瞬间点燃了她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疲惫?疼痛?碎片的嗡鸣?何啸的沉重?在这一刻,统统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神迹般降临的“希望”给压了下去。
“何啸!何啸!醒醒!看啊!”她激动地摇晃着腰间连接的布带,试图唤醒昏迷的何啸,“有光,有信号塔,是撤离点,我们…我们有救了。”
何啸毫无反应,身体随着她的摇晃无力地摆动,滚烫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依旧急促微弱。他包裹严实的右手,在苏玉倾剧烈的动作下似乎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布条下隐隐又有幽蓝光芒一闪而逝,但苏玉倾此刻完全被眼前的“神迹”吸引,根本没有注意到。
她不再犹豫,方向瞬间明确,那片灯光,就是唯一的目标。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灰烬和死亡气息的空气此刻仿佛都带上了一丝甜味。她咬紧牙关,腰背猛地发力,将何啸沉重的身体再次拖动起来。
“走!我们走!”她低吼着,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又像是在命令这片该死的焦土让路。
朝着灯光的方向,她迈开了步子。步伐依旧沉重,每一步都陷在灰烬里,拖着何啸更是步履维艰。但她的眼神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求生火焰。身体里榨出的每一丝力气,都精准地投入到这最后的跋涉郑
距离在一点点拉近,灰暗的地平线逐渐清晰起来。那几点灯光也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具体。
她看到了,
那不是幻觉。
整齐排列的墨绿色帐篷,虽然样式有些老旧,但排列得如同尺子量过一样方正。在灰蒙蒙的背景下,那抹军绿色显得如此扎眼,又如此令人心安。
帐篷之间,是纵横交错的、压实的土路。甚至能看到一些低矮的、用沙袋堆砌起来的简易工事。
那细长的杆子,果然是军用通讯线,几根线竖立在一个相对高耸的金属架子上,指向各个方向。
旁边那个带着旋转扇叶的,是大型探照灯的基座。灯头此刻并未亮起,但那庞大的金属轮廓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辨,透着一股冰冷的工业力量福
更远处,似乎还有几个巨大的帆布遮盖的物体,轮廓像是车辆或者某种设备。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秩序井然。和这片死寂、混乱、充满扭曲规则的焦土废墟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近乎梦幻的对比。
这就是文明的灯塔,是绝望汪洋中的诺亚方舟。
苏玉倾感觉自己的眼眶都有些发热了。多久了?自从那该死的“规则”降临,世界崩塌,她看到的只有废墟、怪物、背叛和死亡。这种象征着秩序、安全、集体力量的景象,几乎只存在于模糊的记忆深处。
她甚至看到了人影,
在营地外围的沙袋工事后面,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穿着迷彩服的身影,他们端着枪,似乎在警戒,动作标准而警惕。
“喂——!!”苏玉倾用尽全身力气,扯开嘶哑的喉咙,朝着营地的方向大喊,“救命!这里有人,伤员。”
她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焦土上传出去很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怆。
营地那边似乎有了反应,
一个站在工事后面的身影抬起了手,似乎在示意。接着,营地入口附近(那里似乎有个用废旧金属和铁丝网搭建的简易大门)的灯光似乎亮了一些,两个身影端着枪,快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有人来了,真的有人来了。
苏玉倾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巨大的喜悦和得救的狂潮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感觉身上的伤痛都减轻了不少,她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等待着救援者的靠近。
那两个身影跑得很快,动作矫健,标准的战术动作。他们穿着制式的迷彩作战服,戴着钢盔,脸上似乎还蒙着防尘面巾,看不清面容。但那种属于军队的、训练有素的利落感,让苏玉倾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一大截。
“站住!”跑在前面的一个士兵在距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停下,举起手中的突击步枪,枪口微微下垂,指向地面,声音透过面巾传出,有些沉闷,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表明身份,哪里来的?有没有感染?”
感染?苏玉倾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在这种鬼地方,警惕是必须的。
“我们…我们是幸存者。”苏玉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一些,尽管依旧嘶哑,“从…从市区那边逃出来的,体育场…那边全塌了。他…他受了重伤,高烧,需要医生,水,食物。”她指了指身后拖着的、昏迷不醒的何啸。
两个士兵没有立刻靠近,警惕的目光在苏玉倾和地上的何啸身上来回扫视。那目光锐利而冰冷,像是在评估两件物品。
苏玉倾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她理解。她现在的样子,蓬头垢面,浑身血污和灰烬,衣服破烂不堪,还拖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她努力挺直腰背,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疑。
“体育场?”另一个士兵开口了,声音同样沉闷,“那边是重灾区…你们能逃出来,命挺大。”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别的什么。
“运气…”苏玉倾喘息着,感觉体力又开始飞速流逝,眼前又开始发黑,“…求求你们…帮帮他…他快不行了…”她看着何啸灰败的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似乎在无声地交流。几秒钟后,前面那个士兵放下了枪口,但警惕性并未放松。
“跟上。”他简短地命令道,然后转身,和同伴一起,保持着警戒距离,朝着营地方向走去。
“谢谢!谢谢!”苏玉倾连声道谢,巨大的感激让她鼻子发酸。她赶紧再次拖起何啸,用尽最后的力气,踉跄地跟上两个士兵的脚步。
越是靠近营地,那种“秩序”带来的安全感就越发强烈。她能看清沙袋工事后面士兵们警惕而专注的神情(虽然隔着面巾),能看到帐篷门口挂着的、写着“医疗”、“后勤”、“指挥”等字样的简陋木牌,甚至能闻到一丝…消毒水的味道?
这熟悉的味道,在这充满腐臭和焦糊的末世里,竟然显得如此珍贵和安心。
营地大门是用粗大的钢筋焊接而成,缠满了带着锈迹的铁丝网。门口有沙袋垒成的机枪阵地,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外面。守卫的士兵看到他们靠近,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只是默默地打开了旁边一扇仅供一人通过的铁门。
“进去,先去医疗帐篷做初步检查和消毒。”带路的士兵在门口停下,指了指营地内部靠近大门的一顶较大的墨绿色帐篷,“动作快点,别乱看,别乱走。”
“好!好!”苏玉倾忙不迭地点头,拖着何啸,心翼翼地穿过那扇冰冷的铁门。
踏进营地内部的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脚下是压实的、相对干净的土地,不再是松软呛饶灰烬。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淡淡的机油味,还迎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甜腥味?苏玉倾疲惫的神经并未深究,只当是某种消毒剂或者营地特有的气味。
帐篷排列整齐,过道干净。一些穿着迷彩服或便装的人在帐篷间匆匆走动,神情大多严肃、疲惫,但也带着一种目标明确的秩序福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仿佛接收幸存者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种“正常”,让苏玉倾几乎有种回到灾难前的错觉。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点点。
然而,就在这放松的瞬间,她腹内一直低鸣的罗盘碎片,却毫无征兆地、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极其尖锐、极其强烈的刺痛预警。
那刺痛感如此猛烈,远超以往任何一次,仿佛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她的灵魂深处。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对!
有东西…非常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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