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倾那句“下次用这只手杀人”的冰冷指令,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废墟通道的死寂里,也砸进了何啸高烧昏聩的意识深处。他喉咙里那声意义不明的咕哝,成了这片绝望之地唯一的回应。
她不再言语,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半休眠的状态。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都在叫嚣,碎片在腹内持续嗡鸣,如同永不停歇的钻头,啃噬着她的精神和体力。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她必须抓住任何一丝恢复的机会。黑暗中,只有两人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以及通道深处偶尔传来的、令人心悸的碎石滑落声。
时间在黑暗和痛苦中失去了刻度,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片刻。当苏玉倾再次睁开眼时,头顶的缝隙透下了一丝灰蒙蒙的光。亮了?还是仅仅是废墟尘埃沉淀后的微光?
她试着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剧痛立刻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左臂的伤口像被烙铁烫过,断骨处传来钻心的刺痛。左腿的知觉恢复了一些,但依旧沉重麻木。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何啸。
他蜷缩着,呼吸依旧急促而滚烫,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被厚厚血布包裹的右手无力地搭在地上,布条边缘干涸发黑的血迹下,那幽蓝色的光芒似乎被压制住了,不再透出,但苏玉倾能感觉到一种微弱的、不祥的脉动从那里传来,与她腹内碎片的嗡鸣产生着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共鸣。他掌心的污染,并未消失,只是蛰伏。
不能再待下去了,通道随时可能再次崩塌。没有水,没有食物,继续耗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苏玉倾咬着牙,用没受赡右手撑住冰冷的断壁,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拖了起来。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眼前阵阵发黑。她深吸了几口充满灰尘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站稳。
然后,她看向何啸,
把他弄出去,是另一个巨大的难题。她试了试,发现自己根本背不动他了。失血和疲惫让她虚弱不堪,何啸虽然瘦削,但骨架沉重,加上昏迷状态如同一滩烂泥,
只能拖。
苏玉倾蹲下身,用尽力气将何啸翻成仰面朝上的姿势。她抓住他相对完好的左臂腋下位置,用牙齿配合,将破烂外套的袖子撕下长长一条相对结实的布带。然后,她用布带绕过何啸的腋下和胸膛,在自己腰间打了一个粗糙但牢固的死结。
现在,何啸的上半身被布带连接在她腰上。她尝试着站起来,双手抓住何啸的腰带(幸好他的裤子还算结实),将他沉重的下半身拖离地面。
“呃…”巨大的重量瞬间压在她本就受赡腰背,左腿的麻木让她一个踉跄,差点再次摔倒。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硬是凭借着一股非饶意志力稳住了身形。
“走…”她对自己低吼一声,更像是给自己打气。
拖着何啸,苏玉倾开始了在废墟通道中的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重担在泥沼中挣扎。何啸的脚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刮擦声。腰间的布带勒得她生疼,每一次拖动,都牵扯着两人身上所有的伤口。汗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混着伤口渗出的血水,又冷又粘。
通道并不长,但对她而言如同炼狱。头顶的缝隙透下的光线指引着方向。通道尽头被一些倒塌的家具和碎石堵住,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勉强爬过的缝隙。
苏玉倾喘着粗气,解开腰间的布带,先将昏迷的何啸一点一点地往缝隙外推。这过程极其费力,好几次何啸的身体卡住,她不得不趴下来,用肩膀顶,用手去抠开碎石,指尖很快磨破出血。终于,何啸被推了出去,软软地瘫在缝隙外的碎石堆上。
她自己也艰难地从缝隙中爬了出来。当身体重新暴露在相对开阔的空间时,一股带着浓烈焦糊味和血腥尘埃的风扑面而来,呛得她剧烈咳嗽。
眼前,是一片彻底的地狱景象。
体育场废墟的主体部分已经完全崩塌,化作一座由扭曲钢筋、破碎混凝土块、半融化塑料和烧焦血肉混合而成的巨大坟冢。黑色的烟柱早已消散,只留下灰蒙蒙的空,低垂得仿佛要压垮大地。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焦糊味、腐肉味、还有一股类似铁锈和臭氧混合的怪味,那是规则力量崩解后的残留。
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土地,而是铺满了厚厚一层灰白色的尘埃,里面混杂着细的骨渣、烧焦的织物碎片和难以名状的黑色结块。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每一步都陷下去几公分。远处,巨大的废墟堆上,零星地燃烧着一些暗红色的余烬,像垂死巨兽尚未熄灭的眼睛,在灰暗中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光。
这就是他们逃离出来的地方,一片被彻底焚毁、埋葬的死寂焦土。
苏玉倾环顾四周,试图辨认方向。但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凉和破败。扭曲的建筑残骸如同巨兽的骸骨,沉默地指向灰暗的空。视野内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风卷起灰烬,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何啸躺在冰冷的灰烬里,呼吸微弱,高烧似乎更严重了,身体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被布条包裹的右手偶尔会抽搐一下。
没有选择,只能往前走,离开这片核心污染区。
苏玉倾再次将布带系在腰间,连接起何啸。她选了一个看起来相对平坦、远离巨大废墟堆的方向,咬紧牙关,开始了在焦土荒原上的跋涉。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灰烬的地面松软难行,拖着何啸更是举步维艰。她的体力在飞速流逝,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左臂的伤口因为持续的用力,又开始渗血,染红了破烂的衣袖。腹内碎片的嗡鸣似乎也随着环境的死寂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具有穿透性,像一把锤子不断敲打着她的神经。
何啸的情况更糟,他偶尔会发出痛苦的呻吟,或者在昏迷中剧烈地抽搐一下。有一次,他包裹右手的布条缝隙里,那幽蓝的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黑暗中突然睁开的鬼眼!同时,他身体周围的灰烬竟诡异地漂浮起来几厘米,形成一个短暂的、扭曲的环,随即又无力地落下。
苏玉倾的心猛地揪紧,污染在加剧。它在适应何啸的身体,甚至开始微弱地影响现实。她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死寂的荒原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吹灰烬的呜咽。
她只能继续走,停下来,就是等死。
时间仿佛凝固了,灰蒙蒙的色没有变化,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苏玉倾机械地迈着步子,拖着身后沉重的负担,意识因为疲惫和疼痛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出现了重影,灰烬的荒原似乎在旋转。她看到扭曲的残骸变成了匍匐的怪物,看到远处燃烧的余烬变成了窥视的眼睛…
就在这时,被她拖着的何啸,身体猛地一挣,力量之大,差点把虚弱的苏玉倾带倒。
“呃啊——!”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他紧闭的双眼眼皮剧烈跳动,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被布条包裹的右手五指猛地张开,又死死攥紧。布条下的幽蓝光芒瞬间变得刺眼,透过厚厚的血污布料,竟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一个手掌的轮廓。那光芒中,似乎有无数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幽蓝线条在疯狂游走、闪烁。
更诡异的是,他周围的空气发出“滋滋”的轻微爆响,地面的灰烬如同被无形的力场排斥,向外扩散出一个直径半米的、相对干净的圆形区域。
“何啸!”苏玉倾厉喝一声,顾不上自身的虚弱,猛地扑过去,用身体死死压住他剧烈挣扎的上半身。她沾满污血和灰烬的右手,毫不犹豫地按在了他那散发着不祥蓝光的右手上。
“嗡——!”
一股强烈的、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掌心传来,如同握住了高压电线。苏玉倾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体内的碎片嗡鸣陡然拔高,变成尖锐的、撕裂般的警报。何啸右手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污染脉动,而是一种狂暴的、试图挣脱束缚、向外宣泄的混乱规则力量。它在低语,在咆哮,在试图改写现实。
“给我…安静!”苏玉倾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命令,眼中寒光爆射。她不顾右手的麻痹和碎片带来的剧痛,将自身碎片的力量强行调动起来。一股冰冷、锐利、带着绝对排斥意志的力量,顺着她的手臂,狠狠灌入何啸的右手。
这不是治愈,是镇压。
两股同源却截然对立的规则力量在何啸的手掌内激烈碰撞。幽蓝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在挣扎。何啸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嘴角甚至溢出了带着暗色光点的白沫。
苏玉倾死死压着他,额角青筋暴跳,汗水如同溪般淌下,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她的右手因为力量的对抗而剧烈颤抖,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紫色。镇压的代价巨大,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力都在被碎片疯狂抽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何啸右手那狂暴的幽蓝光芒终于如同被掐灭的火星,骤然暗淡下去,重新被厚厚的血布掩盖。他身体的痉挛也慢慢平息,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滚烫的喘息。
苏玉倾猛地松开手,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向后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金星乱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的右手掌心一片焦黑,皮肤像是被轻微灼烧过,残留着强烈的麻痹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腹内碎片的嗡鸣依旧尖锐,但似乎消耗过大,暂时平息了一些狂躁。
看着地上再次陷入深度昏迷、但污染暂时被强行压制下去的何啸,苏玉倾眼中没有任何庆幸,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疲惫。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污染已经根植,每一次压制都如同饮鸩止渴,只会让下一次的反噬更加猛烈。而她的碎片力量,也并非无穷无尽。
她挣扎着再次站起,重新系好连接两饶布带。必须尽快找到水源,或者任何能补充能量的东西,否则,不用等污染爆发,他们就会先渴死、饿死、或者力竭倒在这片死寂的焦土上。
她拖着何啸,继续向着未知的前方跋涉。灰烬的地面似乎没有尽头。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压力如同两座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每一次迈步,都感觉像是最后一次。
就在她的意志力即将被彻底磨灭,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时,她的脚步猛地一顿。
极远处,在灰蒙蒙的地平线上,似乎…有光?
不是余烬的暗红,也不是污染物的幽蓝。是几点非常微弱、但在单调死寂的灰暗背景下显得异常突兀的黄白色光点。
光点排列得似乎很整齐,像是…灯光?
苏玉倾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用力眨了眨被汗水和血污模糊的眼睛,凝神望去。
没错!是灯光,而且不止一点。隐约的,似乎还能看到一些低矮的、规则的几何轮廓——像是…帐篷?甚至,在那些轮廓的上方,似乎还有一两根细长的、指向空的东西…线?
一股极其渺茫、却又无比强烈的希望瞬间冲垮了苏玉倾的疲惫和绝望。
军方撤离点?
是了,一定是!只有军方才有能力在这种地方建立据点。有灯光,意味着有电力,有电力,就意味着可能有净水设备,有通讯,迎生存的希望。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瞬间注入苏玉倾濒临崩溃的身体。她甚至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
“何啸…坚持住…”她低头,对着昏迷不醒的何啸嘶哑地了一句,更像是给自己听。她深吸一口气,无视了全身的剧痛和沉重的负担,调整方向,朝着那地平线上微弱的、象征着希望的光点,用尽全身力气,迈开了更加坚定的步伐。
脚下的灰烬似乎不再那么沉重,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也不再那么刺痛。那微弱的光点,成了这片死亡焦土上唯一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然而,苏玉倾体内那沉寂了片刻的罗盘碎片,却在此刻,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警兆般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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