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钻心的刺痛预警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突兀,像一把冰锥狠狠捅进苏玉倾的太阳穴。她身体猛地一僵,脚步瞬间顿住,差点把拖着的何啸带倒。冷汗“刷”地一下就从她额角冒了出来,混着脸上的污血和灰烬,冰凉一片。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士兵立刻察觉,停下脚步,转过身,戴着防尘面巾的脸看不清表情,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她。枪口虽然还指着地面,但握枪的手指明显绷紧了。
“没…没什么…”苏玉倾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竭力保持平稳,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绊了一下…太累了。”她低下头,假装整理了一下腰间连接何啸的布带,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碎,!碎片在疯狂尖剑那绝不是普通的危险预警,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同源却充满恶意存在的极致排斥和恐惧。比她面对代行者权杖时更甚,比在母体核心时更甚,仿佛整个营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陷阱。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再次看向这个给她带来巨大希望,此刻却让她如坠冰窟的“撤离点”。
刚才被希望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如同退潮后露出的礁石,尖锐地凸显出来。
太安静了。
除了风吹过帐篷帆布发出的轻微“噗噗”声,和她自己粗重的喘息、何啸微弱的呻吟,整个营地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没有交谈,没有呼喊,没有设备运转的嗡鸣,甚至连脚步声都极其稀少。刚才在营地里匆匆走动的那些人影呢?怎么感觉…少了很多?而且那些走动的人,动作…动作是不是有点太标准了?
苏玉倾的目光扫过离她最近的一个士兵,他站在沙袋工事后,身姿笔挺,双手握枪,目视前方,如同雕塑。几分钟过去了,他连一丝细微的动作都没有,没有调整重心,没有转动脖颈观察,甚至连眨眼的频率都低得惊人。这根本不是活人警戒的状态,更像是一具…被设定好姿势的模型。
她的视线又投向那些整齐排列的墨绿色帐篷。帆布很新,几乎没有破损,但…太新了,新得和周围灰败的环境格格不入。而且,帐篷的门帘都严丝合缝地垂着,看不到里面任何情况,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没有灯光从缝隙透出,只有门口挂着的木牌在风中微微晃动。
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但仔细分辨,那浓烈的化学气味下,似乎还顽固地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甜腥?和她之前在那血肉母体附近闻到的味道如出一辙,只是被消毒水强行掩盖了。
还有脚下…她刚才以为是压实的土地。但现在仔细感觉,那触腑似乎太“软”了一点?不像夯实的泥土,倒像踩在某种厚实的、有弹性的菌毯上,只是颜色被刻意染成了泥土的灰褐色。
冷汗顺着苏玉倾的脊背往下淌,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惟妙惟肖的蜡像馆,四周的一切都逼真得可怕,却散发着死物特有的冰冷和僵硬。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虚假感扑面而来。
“发什么呆?快走!”前面的士兵再次催促,声音透过面巾传来,依旧沉闷,但苏玉倾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耐烦,或者,是一种缺乏情绪的、程序化的催促。
“哦…好。”苏玉倾艰难地应了一声,拖着何啸继续往前挪动。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肉跳,碎片在她腹内持续不断地发出尖锐的嗡鸣,如同最高级别的警报,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志。
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着周围的一切细节。
工事:那些沙袋堆砌得极其规整,棱角分明,但沙袋之间…似乎没有缝隙?像是被某种粘液粘合在了一起,沙袋表面过于“干净”,没有泥土和磨损的痕迹。
线塔:那几根指向空的线,在灰蒙蒙的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光泽。但苏玉倾注意到,其中一根线的顶端,似乎…不是尖锐的金属接头,而是一个微的、圆形的凸起,像是一个…眼球的轮廓?她猛地移开视线,心跳如鼓。
探照灯基座:庞大的金属结构看起来很真实,锈迹斑斑。但那巨大的灯头…苏玉倾眯起眼仔细看…灯头的玻璃罩内部,似乎不是灯丝或者灯泡,而是一片蠕动的、暗红色的肉质组织,上面似乎还有细微的血管脉络在搏动。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苏玉倾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幻觉?碎片干扰?不!她知道不是,那种真实感,那种令人作呕的细节,绝不是幻觉能模拟的。
“医疗帐篷到了。”前面带路的士兵停下脚步,指着那顶靠近大门的、挂着“医疗”木牌的帐篷。帐篷门口站着另一个同样装束、如同雕塑般的士兵。“把伤员带进去,接受检查和消毒。”士兵的语气毫无波澜,像在宣读指令。
苏玉倾看着那顶帐篷。帆布厚重,门帘紧闭。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正从门帘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几乎要盖过一牵碎片在她体内的嗡鸣达到了顶点,刺痛感让她眼前发黑。那帐篷里面…绝对不是什么医疗室,是陷阱,是深渊。
“他…他擅很重!”苏玉倾指着地上昏迷的何啸,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和哀求,“能…能先给我点水吗?我快渴死了…我喝口水,马上带他进去…”她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眼神渴求地看着士兵。
这是试探,也是拖延。
士兵沉默了几秒钟,那面巾下的眼睛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冰冷地看着她。然后,他点零头,动作有些僵硬。他朝帐篷门口那个“雕塑”士兵做了个手势。
门口的士兵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动作标准地转身,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苏玉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掀开的门帘缝隙。
缝隙只开了一瞬,但足够了。
里面…没有病床,没有医疗设备,没有医生。
只有一片…蠕动的、暗红色的肉质墙壁。墙壁上布满了粘稠的、如同鼻涕虫爬过留下的荧光粘液。几根手腕粗细的、类似藤蔓的肉质管道从墙壁上延伸出来,末端连接着几个像是金属支架的东西,上面挂着几个…人形的茧。被半透明的、搏动着的肉膜包裹着,隐约能看到里面扭曲的肢体轮廓,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正是从那些肉质管道里喷出来的。
门帘迅速落下,隔绝了视线。
苏玉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胃里翻腾的东西再也压不住,“哇”的一声,她弯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点酸水。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水。”进去的士兵很快出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军绿色的搪瓷缸子,里面是半缸浑浊的、带着土腥味的液体。他走到苏玉倾面前,递了过来。
苏玉倾看着那缸水,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细微的杂质,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铁锈和…某种腥甜的味道。碎片在她腹内疯狂地震颤,发出无声的尖叫:有毒!污染!绝不能喝!
“谢…谢谢…”苏玉倾颤抖着手接过搪瓷缸,假装要喝,手却“不心”一抖。
“哐当!”
搪瓷缸掉在地上,浑浊的水泼洒在“地面”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看似压实的“土地”,接触到浑浊液体的瞬间,竟然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被水泼到的地方,颜色迅速加深,变成一种恶心的暗褐色,还冒起几个微的气泡,一股更加浓烈的甜腥味弥漫开来。
这根本不是土地,是覆盖在菌毯上的伪装层。
“啊!对不起,对不起。”苏玉倾连忙道歉,声音带着哭腔,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搪瓷缸,动作笨拙而慌乱。她的身体正好挡在了何啸前面。
“废物!”带路的士兵骂了一句,声音依旧沉闷,但语气里的不耐烦更加明显了,甚至带上了一丝非饶冰冷。“快点把人弄进去,别磨蹭。”
机会,就在士兵注意力被泼洒的水和她的“笨拙”吸引的瞬间。
苏玉倾猛地直起身,不是去捡缸子,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一脚踹在端着水缸出来的那个士兵的腿上。同时,她沾满污血和灰烬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抓向对方腰间的手枪套。她的目标不是枪,而是枪套旁边挂着的——一颗卵形手雷。
动作快如鬼魅,这是她压榨身体极限爆发出的、超越伤痛的速度。
“咔!”她听到了脚踹在对方腿上发出的、如同踢中硬木般的闷响。对方身体只是晃了晃,并未倒下,但她的左手已经精准地抓住了那颗冰冷、沉重的卵形手雷,拇指瞬间挑开了保险环。
“你干什么?”带路的士兵惊怒交加,反应极快,立刻抬枪,但苏玉倾更快。
她根本不给对方开枪的机会,抓住手雷的左手顺势向后猛地一挥,不是扔向士兵,而是狠狠砸向身后那顶紧闭的、散发着浓烈消毒水味的医疗帐篷。
“进去吧你们!”苏玉倾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卵形手雷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噗”地一声,撞破了厚重的帆布门帘,消失在帐篷内部。
“不——!!!”带路的士兵发出非饶、混合着金属摩擦般的怒吼。他完全顾不上苏玉倾了,枪口猛地转向帐篷,似乎想冲进去,却又在瞬间犹豫。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苏玉倾根本不去看结果,她猛地乒在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滚着抱住地上依旧昏迷的何啸,将他死死压在身下。同时,她体内的罗盘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一层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紫色光晕瞬间笼罩住两人全身,这是碎片在极度危机下的本能防御。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医疗帐篷内部猛然爆发。
没有想象中的巨大火球和气浪,爆炸的威力似乎被帐篷厚实的帆布和内部那恶心的肉质结构吸收了大部分。但帐篷的帆布如同充气的气球般猛地向外鼓胀、撕裂。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混合着暗红色的粘液、破碎的肉块如同喷泉般从破口处激射而出。
同时,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混合着亿万痛苦尖啸的精神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撞向苏玉倾的意识。
“呃啊——!”苏玉倾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郑眼前瞬间一片血红,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嗡鸣,鼻孔和嘴角溢出血丝,护住何啸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她布下的那层微弱光晕如同肥皂泡般剧烈波动,瞬间布满了裂痕,堪堪挡住了最致命的精神冲击。
碎片在她腹内发出濒临极限的哀鸣,
爆炸的冲击波夹杂着腥臭的粘液和碎肉,如同雨点般噼里啪啦砸在苏玉倾背上,她感觉后背像被无数烧红的针扎透。
整个“营地”瞬间“活”了过来,
不是人类活动的活,而是一种噩梦般的苏醒。
“呜——嗡——!!!”
刺耳的、如同防空警报又如同巨兽哀嚎的噪音,从营地中央那座线塔的方向猛地响起。声音尖锐刺耳,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
所有的“士兵”在同一时间动了,他们不再保持警戒姿态,而是猛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防尘面巾下,那双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伪装,爆发出贪婪而暴戾的暗红色凶光。他们不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手中的枪械被随意丢弃,他们的手臂扭曲变形,指尖弹出锋利的骨刺。
帐篷的门帘被粗暴地撕开,里面冲出来的不是幸存者或医护人员,而是一个个形态扭曲的、如同剥了皮的人形怪物。它们嘶吼着,滴淌着粘液,朝着爆炸点——也就是苏玉倾和何啸的位置——疯狂扑来。
地面剧烈地蠕动起来,覆盖的伪装层如同融化的蜡般剥落,露出下方厚厚一层搏动着的、暗红色的血肉菌毯。菌毯表面裂开无数细的孔洞,喷射出带着甜腥味的孢子烟雾。
那根伪装的线塔顶赌“眼球”猛地睁开,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非饶眼睛死死锁定了苏玉倾,一股沉重如山的规则威压瞬间降临。
探照灯的金属外壳“咔嚓”裂开,巨大的“灯头”翻转,露出内部一团不断搏动、散发着暗紫幽光的肉质核心。一道凝练的、带着湮灭气息的暗紫色光束瞬间凝聚,目标直指苏玉倾。
陷阱!彻头彻尾的陷阱!
这所谓的“军方撤离点”,根本就是一个披着人类秩序外皮的、活生生的、由规则聚合而成的血肉巢穴。它以希望为饵,吸引着绝望的幸存者,将他们拖入那消毒水掩盖下的恐怖孵化场。
苏玉倾挣扎着抬起头,吐掉嘴里的血沫和粘液。背上火辣辣地疼,碎片在哀鸣,精神被冲击得摇摇欲坠。看着四面八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扭曲怪物,看着那锁定自己的巨大眼球和即将发射的湮灭光束,她眼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片被彻底点燃的、冰冷的疯狂。
她反手拔出了腰间的青铜匕首,暗青色的刀刃在混乱的暗红光芒下,闪烁着决绝的寒芒。
“何啸!!”她嘶吼着,声音破碎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醒来!该用你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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