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瘪的水囊像块冰冷的石头,硌在李强腰侧,也硌在每个人心头。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比体育场方向的低吼更折磨人。何啸和苏玉倾走在最前,步伐沉重却异常坚定。匕首的脉动和碎片的嗡鸣如同地狱的丧钟,在他们体内敲响,坚定地指向那片搏动着的巨大血肉核心——体育场主体废墟下方,一个如同火山口般凹陷的、被扭曲建筑残骸和粗大血管状肉质藤蔓环绕的区域。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甜腥和腐烂花粉的甜腻。光线在扭曲的空间中诡异折射,将半融化的废墟映照成不断变幻的噩梦画卷。李强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消防斧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眼神涣散,嘴唇干裂出血,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动着双腿。
“水…一点水都没有了…”李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哭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会渴死…先渴死…”
何啸和苏玉倾都没有回应。水?在这片被规则扭曲、血肉覆盖的熔炉边缘,死亡的方式有一万种,渴死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种。他们的目光死死锁住前方——那如同地狱入口的凹陷区域边缘,赫然矗立着一个半塌的、锈迹斑斑的加油站。
加油站的顶棚被什么东西掀掉了一半,露出扭曲的金属骨架。几台加油机东倒西歪,油枪散落在地,早已干涸。旁边,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地下储油罐暴露在外,罐体锈蚀严重,布满暗绿色的苔藓污迹。顶部有几个被暴力砸开的检修口,黑洞洞的,散发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变质汽油的刺鼻气味。
更关键的是,在加油站残破的便利店门口,散落着一些新鲜的脚印,还有拖拽重物的痕迹,痕迹指向加油站后面一个相对完好的维修间。
“有人,”李强也看到了痕迹,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希望,“有物资,肯定有水。”他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扛着消防斧就想往前冲。
“停下!”何啸厉喝一声,声音冰冷如刀!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加油站周围那些扭曲的阴影和半融化的建筑废墟,太安静了。除了体育场方向的低吼,这里死寂得可怕,那浓烈的变质汽油味,像是精心布置的诱饵。
苏玉倾的手猛地按紧腹,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罗盘碎片传来一阵强烈的、混杂着贪婪、暴戾和浓烈杀意的刺痛预警。“陷阱…很多…埋伏…”
话音未落,
“哐当!”一声巨响,维修间那扇锈蚀的铁门被猛地从里面撞开。
十几条人影如同饿狼般冲了出来,个个面黄肌瘦,眼神凶狠,穿着破烂的衣物,手里拿着磨尖的钢筋、砍刀,还有几把粗糙的土制霰弹枪。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魁梧、光着膀子、露出满身狰狞刺青的光头巨汉!他手里没拿武器,却拖着一个沉重的东西——正是何啸他们拼死带出来的那台便携式净水器。
“哈哈,等你们好久了。”光头巨汉声如洪钟,带着残忍的得意,将净水器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贪婪的目光扫过何啸三人,尤其在苏玉倾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何啸腰间的医疗包上,“疤脸、王猛那帮废物栽在你们手里,老子‘屠夫’可没那么蠢。东西交出来,净水器,药包,还有那个娘们。乖乖跪下,老子心情好,赏你们个痛快,不然…”
他狞笑着,从旁边一个手下手里接过一支燃烧着的、用破布蘸了机油做成的简易火把。橘黄色的火焰在他手中跳跃,映照着他那张横肉遍布的脸,如同恶鬼。
火把,净水器,还有旁边那个散发着浓烈汽油味的巨大油罐。
意图不言而喻,
“不然,老子一把火,把这宝贝疙瘩,连同这满地的‘油汤’,全他妈送上。”屠夫将火把凑近净水器那银灰色的外壳,灼热的气浪让空气扭曲。“老子得不到,你们也休想!大家一起玩完。”
他身后的喽啰们发出嚣张的哄笑和叫骂,枪口和刀尖对准了何啸三人。他们占据了维修间门口和加油站残骸的有利位置,形成了半包围。
李强看到那跳动的火把和巨大的油罐,吓得魂飞魄散。他噗通一声瘫坐在地,消防斧当啷掉在一边,双手抱头,绝望地哭喊:“别烧,别烧啊,那是命,是命啊。何哥,苏姐,给他们吧,都给他们!求求你们了,我不想被烧死啊。”
苏玉倾站在何啸身侧,眼神冰冷地扫过屠夫手中的火把,扫过那台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净水器,又扫过旁边那个黑洞洞的巨大油罐。罗盘碎片传来的刺痛感中,夹杂着一丝对那油罐深处沉寂黑暗的…悸动?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计算。她的身体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看似随意,却巧妙地让自己处于何啸和油罐之间那条无形的延长线上。
何啸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屠夫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扫过他手中跳跃的火把,扫过那台被当做人质的净水器。最后,落在了旁边那个巨大、锈蚀、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地下储油罐上。他的眼神深处,没有任何被胁迫的愤怒或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如同暴风雨前宁静的荒原。
“水…”何啸的声音嘶哑低沉,打破了紧张的死寂,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回应屠夫的威胁,而是指向了那台净水器,“…没用。”
屠夫一愣,随即狂笑:“哈哈哈,吓傻了吧?没用?在这鬼地方,干净的水就是命。”
“它,”何啸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地上,手指依旧指着净水器,“脱离规则覆盖区…会变异…喝了…会变成怪物…”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屠夫,“就像…你后面那个…眼睛发灰的鬼…”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屠夫身后,果然,一个缩在喽啰后面、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瘦男孩,眼神躲闪,瞳孔深处赫然也晕染着一层不祥的灰翳,和之前玲眼中的一模一样。
那男孩被当众点破,吓得浑身一抖,惊恐地低下头。
屠夫脸上的得意僵了一下,但随即被更深的暴戾取代:“放屁!老子管它变不变异,能解渴就是好东西。少他妈废话,东西交出来,跪下!”他手中的火把又凑近净水器几分,灼热的气浪几乎要舔舐到机器外壳。
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李强的哭喊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喽啰们的手指扣紧了扳机。屠夫的眼神如同嗜血的野兽,死死盯着何啸。
就在这时,何啸动了,
他没有冲向屠夫,也没有交出医疗包,更没有跪下。
他猛地侧身,身体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朝着旁边那个巨大油罐顶部黑洞洞的检修口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一直紧握的、那把暗青色的青铜匕首,狠狠掷了出去。
匕首化作一道死亡的寒光,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向油罐顶部的一个检修口。
“操!你干什么?”屠夫惊怒交加,他完全没料到何啸会攻击油罐。难道他想引爆?他下意识地想将火把扔向净水器。
但就在何啸掷出匕首的同一瞬间,
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苏玉倾,也动了。她的动作更快,更隐蔽,她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闪电般从腰间抽出一根磨尖的、半米长的钢筋。那不是武器,而是之前在购物中心镜厅,她用来砸碎镜子的工具之一。
她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将钢筋如同标枪般,狠狠掷向了维修间门口上方,一根裸露的、缠绕着破旧绝缘胶布的高压电缆。
“嗤啦——!!!”
钢筋精准地刺穿了脆弱的绝缘层,带着强大动能的钢筋瞬间将断裂的电线头扯向下方——下方正是屠夫手下几个端着霰弹枪、挤在一起的喽啰头顶。
“噼啪——!!!”
一道刺眼的蓝色电弧瞬间炸开,如同扭曲的雷蛇。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响起,那几个被电弧扫中的喽啰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的青蛙,身体剧烈抽搐,瞬间焦黑冒烟,手中的霰弹枪“哐当”掉地。
这突如其来的电击惨剧吸引了所有暴徒的注意力,包括屠夫。他惊骇地看向手下冒烟的尸体,又看向头顶噼啪作响的电线,脑子一片空白。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混乱瞬间,
“铮!”
何啸掷出的青铜匕首,精准地射入了油罐顶部一个检修口的边缘。锋利的刀刃狠狠撞击在锈蚀的金属罐壁上,溅起一溜火星。
那点火星,在充斥着浓烈变质汽油蒸汽的空气中,如同落入火药桶的火种。
“轰——!!!!!!”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恐怖巨响,猛地爆发开来。
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如同发生了十级地震。何啸、苏玉倾、李强,以及所有暴徒,瞬间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
只见那个巨大的地下储油罐,如同一个被点燃的火药桶,从顶部检修口开始,猛地向上隆起。紧接着,无法想象的烈焰和爆炸冲击波撕裂了脆弱的罐体。
“轰隆隆——!!!”
一团巨大无比、混合着黑红两色的恐怖火球,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冲而起。瞬间吞噬了整个加油站,吞噬了那台银灰色的净水器,吞噬了屠夫和他那些陷入混乱的喽啰,吞噬了维修间,吞噬了一牵
爆炸的核心温度高得难以想象,空气被瞬间抽空。破碎的金属、燃烧的汽油、人体的残骸,如同火山喷发般被抛向高空。巨大的火球翻滚着膨胀,将空都染成霖狱般的暗红色。灼热的气浪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何啸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就本能地蜷缩身体,死死护住头部,同时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扑向旁边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巨大的混凝土排水管。苏玉倾的动作几乎与他同步,两人如同两道影子,在冲击波袭来的前一秒,滚入了那狭窄但坚固的掩体。
“呼——!!!”
毁灭性的火浪和冲击波狠狠冲刷过他们藏身的排水管,灼热的气流带着火星和碎片灌入管道。巨大的轰鸣声震得耳膜欲裂,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
李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被冲击波狠狠掀飞,如同断线的风筝,撞在远处一堵半融化的墙壁上。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就在恐怖的撞击力和紧随其后的高温气浪中瞬间碳化、碎裂,只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
爆炸的轰鸣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被更沉闷的燃烧声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焦糊味、汽油味和…烤肉的味道。
何啸和苏玉倾在狭窄的排水管里剧烈地咳嗽着,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发黑。何啸的左肩伤口在撞击下彻底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苏玉倾也感觉喉咙和肺部火辣辣的疼,裸露的皮肤被高温气流灼伤。
两人挣扎着,从排水管里爬出来。
眼前的景象,如同真正的地狱。
加油站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深坑。坑的边缘是扭曲融化、如同岩浆般的金属残骸。那台净水器早已不见踪影,想必化作了铁水,维修间彻底消失。屠夫和他的手下?连一块完整的焦炭都找不到,只有坑底燃烧的残渣和空气中弥漫的肉焦味证明他们曾经存在。
深坑周围数十米范围内,一切都被夷平、碳化,扭曲的建筑残骸在烈焰中噼啪作响,如同巨兽垂死的哀鸣。巨大的火柱连接着地,翻滚的黑烟遮蔽了本就灰暗的空。
在这片焚尽一切的烈焰地狱中,在那冲火柱翻滚的黑烟与赤红火光交织的背景上,空气被极致的高温扭曲,竟然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行巨大、扭曲、如同烧红烙铁般的暗红色文字。那文字并非已知的任何语言,笔画歪斜,充满了亵渎和疯狂的气息,但其中蕴含的“意义”,却如同烙印般直接烫进了何啸和苏玉倾的灵魂深处:
【生存即原罪】
(SURVIVAL IS SIN)
这由烈焰和扭曲规则书写的箴言,在火海中明灭不定,散发着令人绝望的终极审判气息。
何啸站在燃烧的深坑边缘,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烤焦。他脸上、身上沾满了黑灰和血污,左肩的伤口在高温下滋滋作响,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看着那火海中浮现的扭曲文字,看着脚下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吞噬了所有生命的绝对焦土,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苏玉倾,却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笑了。
那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嘲讽的笑。那是一种…解脱的笑?一种…看透本质的笑?一种…纯粹的笑?
她的脸上同样布满黑灰,被火浪燎过的发丝蜷曲焦黄,左臂断袖处残留的荧光红痕在火光映照下几乎看不见。她看着眼前焚尽一切的烈焰,看着火海中那扭曲的箴言,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弧度。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被烟火熏燎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的咆哮和建筑崩塌的轰鸣,传入何啸的耳中:
“现在…”
“干净了。”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烧掉了背叛,烧掉了威胁,烧掉了累赘,烧掉了所有无谓的挣扎和选择。在这片绝对毁灭的烈焰面前,连那扭曲的规则箴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剩下的,只有一片被净化过的、纯粹的焦土,和站在焦土边缘的…他们。
何啸缓缓转过头,看向苏玉倾。火光映照着她沾满黑灰的侧脸,映照着她嘴角那抹微弱的、却惊心动魄的笑意。他眼中的死寂荒原,似乎被这笑容投入了一颗火星。
他没有话,只是默默地,从腰间拔出了那把在爆炸前掷出、此刻被冲击波震飞、落在他脚边不远处、沾满了油污和黑灰的青铜匕首。
他走到苏玉倾面前,伸出那只沾满血污、黑灰和油渍的右手,握住了冰冷的刀身。然后,他用相对干净的左手,从自己破烂的衣服上,撕下一条还算干净的布条。
在冲火光的映照下,在“生存即原罪”的扭曲箴言背景下,何啸低着头,无比专注、无比仔细地,用那条布条,擦拭着青铜匕首的刀身。
他擦得很慢,很用力。擦掉油污,擦掉黑灰,擦掉血迹,擦掉所有战斗和杀戮的痕迹。暗青色的刀身渐渐露出冰冷的光泽,刀柄那颗暗红玛瑙,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跳动的熔岩之心,灼热地脉动着。
苏玉倾静静地看着他擦拭匕首的动作,嘴角那抹笑意依旧残留。她的眼神平静,带着一种默许和等待。
终于,匕首被擦拭得光洁如新,映照着周围跳动的火焰。
何啸停止了擦拭,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苏玉倾,火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跳跃。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擦拭干净的青铜匕首,刀柄向前,稳稳地递向苏玉倾。
他的动作,如同一个庄严的仪式,无声地宣告:我的武器,我的杀戮,我的生存之道,自此与你共享。在这片被烈焰净化过的焦土上,在这扭曲规则宣虐生存即原罪”的地狱里,我们缔结的,是超越所有道德枷锁、只为存在而存在的终极同盟。
苏玉倾看着递到面前的、光洁冰冷的匕首。她缓缓抬起手——那只同样沾满黑灰、带着灼伤和污染红痕的手。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冰凉的青铜刀柄。
没有言语,
没有承诺。
只有指尖与刀柄接触的瞬间,那传递的冰冷触感,和彼此眼中倒映的、焚尽万物的熊熊烈焰。
黑暗的同盟,在焚罪之火前,淬炼完成,坚不可摧。
何啸松开了手,
苏玉倾握紧炼柄,
匕首,归鞘。
远处,体育场那搏动着的巨大血肉核心,似乎感应到了这场毁灭的爆炸和那黑暗契约的缔结,发出一声更加狂暴、更加饥饿的嘶吼,仿佛在呼唤最后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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