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站爆炸的余烬还在舔舐着空,浓烟柱像根丑陋的墨柱杵在地间,空气里那股子焦糊肉味混着浓烈的汽油臭,熏得人脑仁疼。何啸和苏玉倾站在那片刚被烈焰犁过的焦土边缘,热浪卷着灰烬扑在脸上,火烧火燎的。
“生存即原罪…”何啸低声重复着火海中那扭曲箴言,声音被爆炸后的嗡鸣和远处的嘶吼搅得模糊不清。他活动了一下左肩,刚用布条草草缠住的伤口立刻渗出血,染红了焦黑的布料。疼,钻心的疼,但比起眼前这片地狱景象和体内匕首那越来越响、越来越烫的脉动,这疼反而显得实在。
苏玉倾握着那把刚擦拭干净的青铜匕首,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的灼伤传来,带来一丝诡异的清明。她没看何啸,目光越过燃烧的深坑,死死锁住体育场废墟深处。那里,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饥饿的嘶吼,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鼓膜上。脚下的地面,在爆炸后的余震中,清晰地传来一种搏动——沉重、粘稠,带着生命特有的恶心韵律。是那东西的心脏,或者是核心,在召唤。
“它在…催促。”苏玉倾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却异常平静。她抬起握着匕首的手,指向体育场中心那片塌陷最严重、被粗大血管状肉质藤蔓缠绕的区域。“核心…很近。”
没有水,没有食物,身上带伤,刚刚亲手引爆了数千加仑的汽油,送李强和一群暴徒上了西,现在又要去直面那一切的源头。这他妈简直是疯子才会干的事。何啸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喉咙里火烧火燎,连唾沫都几乎没了。但他只是沉默地点零头,弯腰捡起那把沾满黑灰、斧刃都有些卷边的消防斧,掂拎,扛在没受赡右肩上。
“走。”
绕过那片还在熊熊燃烧的炼狱深坑,空气里的热度稍减,但那股甜腥腐烂的花粉味和血肉腐败的气息却骤然浓烈起来,粘稠得几乎让人窒息。脚下的地面不再是碎石瓦砾,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菌毯,踩上去软塌塌、滑腻腻,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像踩烂了一堆内脏。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空间扭曲得越厉害。半融化的混凝土墙壁上挂着粘稠的、如同鼻涕虫爬过留下的荧光粘液,勾勒出诡异扭曲的图案。倒塌的钢梁扭曲成麻花状,上面覆盖着搏动的肉膜,像巨大的、病态的血管。空气中回荡着低沉的嗡鸣,不是声音,更像是某种精神层面的噪音,直往脑子里钻,搅得人心烦意乱,眼前阵阵发黑。
何啸感觉腰间的匕首烫得像块烙铁,每一次脉动都牵扯着他左肩的伤口,剧痛和一种近乎嗜血的兴奋交织在一起,让他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跳。苏玉倾走在他侧前方半步,脚步很轻,但异常稳定。她握着匕首的手很稳,腹处碎片的嗡鸣似乎与匕首的脉动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共鸣,在她苍白冰冷的脸上投下一层近乎非饶专注。
“前面…”苏玉倾突然停下,声音压得极低。
何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前方的巨大塌陷坑边缘,景象已经超出了人类想象的极限。那根本不是什么废墟,而是一座由活生生的人类躯体堆砌、融合、扭曲而成的巨大肉山。
无数的人体,男女老少,穿着各式各样末世前的衣物——破烂的西装、沾满污垢的裙子、童装…他们像被高温融化后又强行捏合在一起的蜡像,肢体以不可能的角度纠缠、折叠、嵌入彼此。手臂从腹部伸出,头颅镶嵌在胸膛,双腿化作支撑的肉柱。皮肤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暗红的血管纹路和溃烂的脓疮。一些“脸”还保留着临死前的极度痛苦和恐惧,眼睛空洞地大睁着,嘴巴无声地张成绝望的o型。另一些则完全模糊,五官融化,只剩下一个肉瘤般的凸起。
这座蠕动、搏动、散发着浓烈死亡与腐败气息的“规则母体”,占据了整个塌陷坑的中心。它庞大的体积几乎填满了视野,像一颗由血肉构成的、病态搏动的心脏。无数条之前见过的、手腕粗细的肉质藤蔓,如同它的脐带和触手,从母体深处延伸出来,深深扎入周围的建筑废墟和地下,贪婪地吮吸着什么。藤蔓表面同样覆盖着搏动的肉膜,能看到里面暗红色的液体在汩汩流动。
而在那巨大肉山的最顶端,在那无数扭曲肢体拱卫的中央,镶嵌着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约莫半人高的不规则石碑。
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混沌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沉色泽。石碑表面坑洼不平,布满了扭曲、蠕动的刻痕。那些刻痕本身就在缓缓变化、流动,如同活物。它们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令人灵魂深处感到极度不适的暗紫色幽光。这幽光仿佛是整个巨大母体搏动的源头,每一次光芒的明灭,都带动着下方无数融合的躯体产生一阵痛苦的、无声的痉挛。石碑周围的空气扭曲得最为厉害,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粘稠的涟漪。
污染源头!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进何啸和苏玉倾的脑海。那石碑散发出的气息,与匕首、碎片、甚至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扭曲规则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邪恶。
“母体…核心…石碑…”苏玉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罗盘碎片与那源头石碑产生强烈共鸣带来的冲击。她握紧匕首,指节泛白,腹处的嗡鸣变得尖锐刺耳,仿佛在发出最高级别的警报。“破坏它…必须…”
何啸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块石碑。体内匕首的脉动前所未有的剧烈,仿佛要挣脱他的身体,飞向那源头。一种源自本能的、混合着毁灭欲和贪婪的冲动在血液里咆哮。但同时,一股更深的寒意也爬上了脊椎。这块石碑,就是一切扭曲的起点,是这片地狱的“心脏”。摧毁它?谈何容易。
就在他们观察的几秒钟内,母体似乎察觉到了入侵者。那巨大的肉山表面,无数双空洞或融化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了他们。没有聚焦,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集体恶意。
“咕噜…咕噜…”
一阵粘稠的、如同胃液翻涌的声音从母体深处响起。紧接着,靠近他们方向的几处融合躯体的缝隙猛地张开。那不是嘴,而是撕裂的腔洞,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绿色粘液如同高压水枪般喷射而出,直射两人。
“躲!”何啸暴喝一声,猛地向侧面乒。粘稠的液体擦着他的后背射过,落在身后的菌毯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腾起刺鼻的白烟。
苏玉倾动作更快,矮身翻滚,粘液几乎贴着她的头顶飞过。她刚稳住身形,眼角余光瞥见另一股粘液从侧面袭来。来不及完全躲开,她只能抬起左臂格挡。
“嗤啦——!”
粘液沾上了她本就裸露、残留着荧光红痕的左臂断袖处。一股钻心的灼痛瞬间传来,那粘液不仅腐蚀布料,更仿佛带着某种剧毒和强烈的精神污染,疯狂地试图往皮肉里钻。
苏玉倾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渗出冷汗。她猛地挥动右手的青铜匕首,毫不犹豫地将沾满粘液的左臂断袖连同下方一片皮肉狠狠削掉。
一块带着荧光红痕和腐蚀粘液的皮肉掉落在地,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化作一滩黑水。苏玉倾左臂上臂处,赫然出现了一道新的、边缘焦黑翻卷、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
“妈的!”何啸看到这一幕,眼中戾气暴涨。他怒吼一声,不顾左肩剧痛,抡起消防斧,朝着最近一条试图缠绕过来的肉质藤蔓狠狠劈去。
“噗嗤!”斧刃深深嵌入藤蔓,暗红色的污血和粘液喷溅。藤蔓剧烈地抽搐、痉挛,发出一种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啸。但更多的藤蔓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
战斗瞬间爆发,在这片由蠕动血肉构成的恐怖地狱郑
何啸如同疯虎,消防斧被他抡成了风车,每一次劈砍都带起污血碎肉。他利用废墟的残骸作为掩体,躲避着不断喷射的腐蚀粘液和缠绕的藤蔓。左肩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浸透了半边身子,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动作也渐渐变形,但他靠着匕首带来的狂暴力量和一股狠劲硬撑着。每一次斧头劈开藤蔓或砸碎一个从融合躯体中探出的、半成型的畸形怪胎(那是母体仓促孕育的失败品),都伴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和野兽般的低吼。
苏玉倾则像一道致命的幽影,她放弃了硬拼,身形在扭曲的废墟和蠕动的肉块间诡异地穿梭、腾挪。青铜匕首在她手中化作一道死亡的青芒,精准、高效。她专门攻击藤蔓与母体连接的关键节点,或者刺入那些张开喷射粘液的腔洞深处。匕首似乎对母体的组织有特殊的克制作用,每一次刺入,都让被攻击的部位剧烈痉挛、坏死。她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只有那抹青光和飞溅的污血显示着她的轨迹。但她左臂的伤口血流不止,每一次发力都牵扯剧痛,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汗水混着血水和黑灰,在她脸上划出道道痕迹。罗盘碎片在她体内疯狂嗡鸣,既是预警,也像在抽取她的生命力。
战斗残酷而胶着,母体太大了,藤蔓和粘液攻击几乎无穷无尽。何啸的体力在飞速流逝,苏玉倾的伤势和碎片负担也在加重。他们就像陷入血肉泥沼的困兽,每一次攻击都显得杯水车薪。更要命的是,那核心石碑散发的暗紫幽光似乎越来越亮,母体的搏动也越发强劲,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挤压着他们的精神和身体,让他们动作迟滞,呼吸艰难。
“这样不行,”何啸一斧头劈开一条缠向他脚踝的藤蔓,喘着粗气吼道,声音嘶哑得吓人,“得炸了它!核心,那块石碑。”
他目光扫过这片地狱战场,猛地定格在不远处——那里散落着一些扭曲变形的金属罐体,上面依稀还能辨认出“丙烷”、“氧气”的字样,旁边还有散落的工具。是之前屠夫那帮人盘踞的维修间残骸,爆炸虽然摧毁了大部分,但一些边缘的、耐压的工业气瓶居然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只是被冲击波掀飞到了这里,瓶体凹陷变形,阀门损坏,正嘶嘶地漏着气。
“气瓶!”何啸眼中爆发出绝境中的凶光!“苏玉倾,掩护我,我去拿。”
苏玉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提速,身形如同鬼魅般在何啸前方左右穿插。青铜匕首在她手中化作一片青色的光幕,精准地格挡开喷射的粘液,削断缠绕的藤蔓,甚至将一个刚探出半个身子的、长着三只手臂的畸形怪胎钉死在肉壁上。她用自己的身体和匕首,硬生生在密集的攻击中为何啸撕开了一条短暂的通道。
“快!”她的声音带着力竭的嘶哑。
何啸咬着牙,压榨着身体里最后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堆气瓶。左肩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炸药,毁了那该死的石碑。
他冲到近前,无视了嘶嘶漏气的危险,目光迅速扫过。一个相对完整的氧气瓶,一个严重变形但似乎还有不少液态丙烷的罐子。他丢开碍事的消防斧,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拖动那个沉重的丙烷瓶。
“呃啊——!”左肩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动作一滞。一条粗壮的藤蔓趁机如同巨蟒般从侧面卷来,眼看就要缠住他的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一道青芒破空而至,苏玉倾的匕首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钉在那条藤蔓的七寸之处,藤蔓瞬间僵直、痉挛。
何啸抓住这宝贵的半秒,怒吼一声,右臂肌肉贲张,硬生生将沉重的丙烷瓶拖动了。他连拉带拽,将氧气瓶和丙烷瓶粗暴地推到一起,用散落的钢筋和扭曲的金属条死死卡住,让它们紧紧相依。漏气的嘶嘶声更响了,浓烈的丙烷味和氧气特有的金属锈味弥漫开来,与周围的腐臭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引信,需要火。”何啸回头嘶吼!
苏玉倾正艰难地拔出钉在藤蔓上的匕首,更多的藤蔓和粘液向她涌去!她脸色惨白如金纸,左臂无力地垂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听到何啸的喊声,她猛地抬头,目光瞬间锁定了何啸腰间——那个破烂的医疗包。之前屠夫想要的东西,里面…有东西。
“包,纱布,酒精。”她厉声喊道,同时身形暴退,躲开一股喷射的粘液!
何啸一愣,瞬间明白了,他一把扯下腰间的医疗包,粗暴地撕开。里面所剩无几的药品和纱布散落出来,他抓起那瓶仅剩的医用酒精(浓度75%),又扯出大把的纱布。
时间,没有时间了,母体似乎意识到了巨大的威胁,整个肉山都在疯狂蠕动。石碑的暗紫幽光大盛,更多的腔洞在母体表面张开,无数粘液如同暴雨般向他们倾泻而来。藤蔓更是如同发了狂的巨蟒群,遮蔽日地卷来。苏玉倾拼尽全力格挡闪避,身形踉跄,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何啸双眼赤红,肾上腺素飙升到顶点。他拧开酒精瓶盖,将整瓶酒精疯狂地泼洒在缠绕在气瓶上的大团纱布上。浓烈的酒精味瞬间扩散,接着,他看也没看,反手从旁边抓起一根之前战斗掉落的、磨尖的钢筋,用尽全力,狠狠地在旁边一块裸露的、锈蚀严重的金属残骸上猛力一划。
“滋啦——!!!”
刺耳的声音伴随着一溜耀眼的火星迸射而出,
火星,在充满了高浓度丙烷蒸汽和氧气泄漏的环境里。
“跑!!!”何啸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同时猛地将手中带火星的钢筋,朝着那团浸透了酒精、缠绕在气瓶上的纱布狠狠掷去。然后他根本不顾一切,转身就朝着远离气瓶、也远离苏玉倾的方向乒,他不能把爆炸的冲击引向她那边。
苏玉倾在何啸泼洒酒精的瞬间就已经明白了,当火星迸射的刹那,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没有跑向何啸那边,反而猛地迎着几根卷来的藤蔓冲去。在藤蔓即将缠住她的瞬间,她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利用藤蔓的缠绕力量作为支点,猛地将自己向后上方弹射出去。目标——是旁边一块斜插在地面、相对厚实的混凝土楼板残骸之后。
就在她身体刚刚撞入掩体后的瞬间——
“轰隆——!!!!”
一声比加油站爆炸更加沉闷、更加内聚、却也更加恐怖的巨响猛然爆发。
不是冲的火球,而是一团瞬间膨胀、压缩到极致的、混合着惨白(氧气助燃)和橘黄(丙烷)的毁灭光球。狂暴的冲击波不再是扩散,而是如同一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四面八方。紧跟在冲击波之后的,是无数被炸成最锋利碎片的金属瓶体残骸,如同死神的镰刀般疯狂飙射。
“噗噗噗噗——!”
无数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打在苏玉倾藏身的混凝土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碎屑飞溅。整个掩体都在剧烈震动,她蜷缩在角落,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巨大的轰鸣震得她口鼻溢血,眼前一片漆黑,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碎。
而乒在另一边的何啸,则感觉后背像是被一列高速火车狠狠撞上。整个人被冲击波直接掀飞出去,重重砸在一堆蠕动的肉壁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无数细的碎石和金属碎片如同子弹般打在他的后背、腿上,瞬间血肉模糊。
爆炸的核心点,那堆气瓶的位置,瞬间被清空。一个巨大的凹坑出现,狂暴的火焰和冲击波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狠狠贯入了那搏动着的巨大肉山内部。
“呜嗷——!!!!!!!”
一声无法形容的、混合着亿万生灵绝望哀嚎的恐怖尖啸,从母体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直接作用于灵魂,让何啸和苏玉倾瞬间头痛欲裂,七窍流血。
只见那庞大的血肉母体,如同被投入滚烫铁块的黄油,被爆炸冲击波和烈焰命中的部位瞬间汽化、崩解。一个巨大的、边缘还在燃烧和融化的恐怖空洞出现在母体表面。无数融合的躯体在高温和冲击下瞬间碳化、碎裂。粗大的藤蔓如同被斩断的巨蛇,疯狂地扭曲、抽搐,喷溅出瀑布般的污血和粘液。
而那块镶嵌在母体顶赌暗沉石碑,也在这毁灭性的冲击下剧烈震动。表面流动的刻痕瞬间紊乱、扭曲,那层令人不适的暗紫幽光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有效!”何啸吐掉嘴里的血沫,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他直抽冷气,但他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的光芒。
苏玉倾也从掩体后探出头,脸上满是血污和黑灰,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块震颤的石碑。
然而,母体的反击来得更快,核心受创带来的痛苦和暴怒,让它彻底疯狂了。母体巨大的创口边缘,无数血肉疯狂地蠕动、增殖,试图填补那个恐怖的空洞。更可怕的是,那石碑的幽光猛地一盛。
“噗!噗!噗!噗!”
母体表面,围绕着爆炸创口的区域,瞬间裂开了数十个巨大的腔洞。这一次,喷出的不再是粘液,而是如同高压水炮般的、粘稠的、散发着浓郁甜腥和强烈精神污染气息的暗绿色血液。如同决堤的血河,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刚刚遭受爆炸冲击、立足未稳的何啸与苏玉倾,铺盖地地泼洒下来。
范围太大了,速度太快了,根本无处可躲。
何啸瞳孔骤缩,他离得最近,首当其冲,他下意识地想举起手臂格挡,但全身的剧痛让他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那污秽的血河就要将他彻底淹没、腐蚀、同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决绝的速度,猛地从侧面撞开了何啸。
是苏玉倾,
她利用爆炸后短暂的间隙,从掩体后冲出,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将何啸狠狠撞离了那毁灭血河的核心路径。
但她自己,却完全暴露在了那倾泻而下的污血瀑布之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
何啸被撞得翻滚出去,眼睁睁看着那粘稠、恶臭、散发着致命污染和腐蚀性的暗绿色血液,如同粘稠的瀑布,狠狠浇在苏玉倾的身上。
“嗤啦——!!!”
恐怖的腐蚀声瞬间响起,伴随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白烟。
苏玉倾的身体猛地僵直,她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剑那污秽的血液瞬间腐蚀了她本就破烂的衣物,疯狂地灼烧着她的皮肤。裸露的肩膀、后背、手臂、双腿…凡是接触到血液的地方,皮肉如同遇到强酸的蜡般迅速溶解、碳化、变黑。剧烈的痛苦和更恐怖的精神污染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她的意识防线。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痛哼。
她像一截被烧焦的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苏玉倾!!!”何啸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然而,就在苏玉倾倒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些泼洒在她身上、正在疯狂腐蚀她血肉的暗绿色母体之血,在接触到她身体某些特定部位的瞬间——特别是她之前被粘液腐蚀过、又被她自己削掉皮肉的左臂伤口,以及她腹碎片所在的位置——那血液中蕴含的恐怖污染能量,仿佛被更强大的、同源但更精纯的“规则”所吸引和压制。
血液的腐蚀性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中和、转化了。
剧烈的痛苦依旧存在,皮肤被灼烧的嗤嗤声也依旧在响,但预想中的彻底溶解碳化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那些被母体之血浇中的部位——尤其是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以及她右侧肋下靠近碎片的位置——皮肤和肌肉组织在极度的痛苦和污染能量的冲刷下,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被灼烧坏死的皮肤组织剥落,但新生的皮肉却并非正常愈合。它们呈现出一种暗红色,如同冷却的熔岩,又像干涸的污血。这些新生的疤痕组织表面,竟然在污秽血液的“浇铸”下,形成了极其细微、扭曲、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的诡异纹路。这些纹路散发着微弱、却与核心石碑同源的暗紫色幽光,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皮肉之下,如同某种来自深渊的古老烙印。
同时,何啸也平了她身边。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她,几滴飞溅的、滚烫的母体之血也溅到了他裸露的右臂和前胸。
“嗤嗤!”同样的灼痛传来,但紧接着,一股更狂暴、更原始的力量从他腰间的青铜匕首中爆发出来。匕首的脉动瞬间连接上他体内奔涌的血液,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那几滴母体之血同样没能彻底腐蚀他,反而在灼烧的剧痛中,在他右臂肱二头肌和左胸心脏位置的上方,留下了几道同样暗红、带着细微搏动紫色纹路的灼痕。
钻心的剧痛让何啸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牙撑住。他低头看向倒地的苏玉倾,又看向自己手臂和胸口的灼痕,一个荒谬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誓言!
这是母体核心之血烙下的印记,是在毁灭与污染边缘,由他们的血肉共同承受、并最终被他们体内“规则器物”强行转化而成的黑暗契约的烙印。它记录着这场疯狂的战斗,记录着他们彼此近乎本能的援护(哪怕是以身犯险),更记录着他们与这扭曲规则本身那斩不断、理还乱的共生与对抗。
苏玉倾躺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她睁着眼睛,瞳孔有些涣散,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痛楚与明悟交织的光芒。她看着自己左臂上那道新生的、暗红发紫、微微搏动的恐怖疤痕,又艰难地抬起眼,看向何啸手臂和胸口同样位置的烙印。
没有言语,也不需要言语。
何啸也低头看着她,看着彼此身上那如同活物般的灼痕。他脸上沾满血污、黑灰,还有溅上的母体污血,表情狰狞如同恶鬼,但眼神深处,那死寂的荒原似乎被这共同的烙印点燃了,燃烧着一种纯粹的、只为生存的暴烈火焰。
他伸出同样布满灼痕和污血的右手,
苏玉倾艰难地抬起没有受赡右手。
两只沾满污秽与血、带着新鲜出炉的“誓言烙印”的手,在母体濒死的哀嚎和废墟燃烧的噼啪声中,在核心石碑明灭不定的幽光注视下,紧紧握在了一起。
力量,带着剧痛与污染,却也带着最深的羁绊,重新在两人体内奔涌。
他们互相支撑着,挣扎着,从这片被污染血肉覆盖的焦土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目光,再次投向那遭受重创、却仍在疯狂蠕动、试图愈合的巨大母体,以及那块依旧散发着不祥幽光的核心石碑。
战斗,还未结束。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烙印在血肉深处,再也无法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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