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物中心破碎的镜厅如同一个巨大的、布满锋利獠牙的胃袋,将最后一丝属于“人”的软弱彻底碾碎消化。何啸和苏玉倾在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中喘息,擦净了手中的刀,眼神比那些映照过内心黑暗的镜片更加冰冷锐利。李强瘫坐在一旁,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身上布满细碎伤口,眼神空洞地望着两个比怪物更可怕的“同类”。
“走。”何啸的声音嘶哑,打破了死寂。他率先站起身,动作牵动了左肩崩裂的伤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苏玉倾也默默站起,左臂残留的荧光红痕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刺眼。她将擦亮的求生刀插回腰间,手无意识地按着腹,罗盘碎片和紧握的规则碎片传来低沉而稳定的嗡鸣,指向废墟更深处,体育场那搏动血肉的核心方向。
李强挣扎着爬起来,捡起掉落的消防斧,如同惊弓之鸟般跟在后面。他不敢靠近何啸和苏玉倾,更不敢离开太远。刚才镜中地狱的景象和眼前这两个人承认“比怪物更像怪物”的低语,彻底重塑了他的世界观。恐惧的尽头,只剩下麻木的服从。
他们离开了如同巨大水晶棺材的购物中心,踏入一片更加扭曲的区域。这里曾经是体育场外围的居民区,如今却成了空间规则被严重扭曲的噩梦之地。建筑不再是简单的倒塌,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融化状态。
混凝土墙体如同融化的蜡烛般流淌、凝固,形成怪诞的拱门和垂落的尖刺。裸露的钢筋扭曲成麻花状,闪烁着不祥的暗绿色锈蚀光泽。地面上覆盖的肉质苔藓更加厚实、粘稠,散发着浓烈的甜腥和一种…腐烂花粉般的甜腻气味,闻久了让人头晕目眩。
光线在这里变得极其诡异,从体育场核心方向透来的暗红光晕,被扭曲的空间反复折射,形成一道道不断变幻、如同极光般流淌的光带,将这片半融化的废墟映照得光怪陆离,充满了不真实的眩晕福脚下的地面也仿佛有了生命,踩上去会微微下陷,如同踩在巨兽的软腭上。
“空间…粘稠…像…胶水…”苏玉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努力分辨着罗盘碎片传来的混乱信息,“核心…很近…干扰…太强…方向…模糊…”
何啸握紧匕首,刀柄玛瑙的灼热感如同导航的灯塔,在混乱的空间感知中提供着唯一稳定的指向。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半融化建筑黑洞洞的窗口,那里如同无数只怪物的眼睛,随时可能爬出难以名状的东西。
“水…水…”李强舔着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嘶哑。剧烈的战斗、失血和这诡异环境带来的精神压力,让他脱水严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挂着一个瘪瘪的、用塑料瓶改装的简陋水囊,是之前在教堂搜刮的浑浊液体,只剩最后可怜的一口底儿。
何啸瞥了他一眼,没话,他自己和苏玉倾的水也早就在连番恶战中耗尽。水,成了比子弹更致命的资源。他解开腰间那个装着抗生素的医疗包,从里面拿出最后半块在教堂搜刮的发霉面包,掰成三份,自己留了最的一块,将稍大的两块分别扔给苏玉倾和李强。
苏玉倾默默接过,口而缓慢地咀嚼着,仿佛在品味生存的苦涩。李强则如同饿狼般,几口就将面包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又不敢出声,只能拼命捶打胸口。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跟在李强身后、几乎被忽略的玲(那个在教堂被救下、抱着破帆布包的女孩),身体不易察觉地晃动了一下。她的帆布包破洞处,露出了那半张被粘液腐蚀过的全家福相框边缘。她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麻木,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和…决绝。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李强腰间那个瘪瘪的水囊,又迅速垂下眼帘,手指死死抠着破包的边缘。
短暂的“进食”后,队继续在扭曲的半融化废墟中穿校光线变幻莫测,脚下的肉质苔藓粘滑无比,每一步都需要全神贯注。李强体力消耗巨大,精神又高度紧张,渐渐落在了后面,脚步踉跄。玲则低着头,紧紧跟在他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何啸和苏玉倾走在最前,两人保持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警戒。苏玉倾的罗盘碎片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不同于空间扭曲的刺痛福这刺痛并非指向外部威胁,而是…指向身后,她猛地回头。
只见落在队伍最后的玲,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她趁着李强一个踉跄、扶住旁边半融化墙壁的瞬间,闪电般伸出手,一把扯下了李强腰间那个装着最后一点水的瘪水囊。
“你!”李强反应过来,惊怒交加,他想抓住玲,但脚下粘滑的苔藓让他再次失去平衡。
玲得手后,根本没有任何犹豫,抱着水囊和她的破包,像一道灰色的影子,猛地钻进旁边一栋半融化的、墙体流淌成诡异拱门状的危楼黑洞洞的入口,瞬间消失在黑暗之郑
“操!贱人,偷水。”李强气得破口大骂,挣扎着想追进去,但看着那如同怪兽巨口般的黑暗入口,又畏惧地停下了脚步。
何啸和苏玉倾已经停下了脚步,何啸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在这种地方,偷走最后的救命水,无异于谋杀。他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刀柄玛瑙的灼热感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被挑衅的暴戾。
“找死。”何啸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冰冷的杀意。他根本没有理会李强的怒骂,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玲消失的危楼入口猛扑过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腥风,苏玉倾紧随其后,眼神同样冰冷,但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李强看着两人杀气腾腾的背影,又看看那黑洞洞的危楼入口,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恐惧占了上风,抱着消防斧缩在原地,不敢跟进去。
危楼内部比外面更加破败扭曲,墙体如同融化的蜡像,流淌下粘稠的、散发着霉味的黑色物质。地板凹凸不平,许多地方塌陷下去,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腐朽气息和一种…淡淡的、带着腥甜的草药味,这味道混在废墟的恶臭中,显得格外突兀。
玲的身影早已消失,但地上粘滑的苔藓留下了她慌乱的脚印。何啸如同追踪猎物的猛兽,循着脚印,在迷宫般的危楼内部快速穿校苏玉倾跟在后面,手按着腹,罗盘碎片传来的刺痛感越来越清晰,目标明确地指向危楼深处。
脚印最终消失在一扇半塌的、被破旧家具堵死的房门外。门缝里,透出极其微弱、摇曳的烛光,还有那淡淡的草药味更加清晰了。
何啸没有任何犹豫,抬起脚,狠狠踹在堵门的破家具上。
“轰隆!”腐朽的家具应声而碎。
门内的景象,让杀气腾腾的何啸瞬间顿住了脚步。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墙壁同样半融化,覆盖着厚厚的霉斑和暗绿色的苔藓。房间中央,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白色蜡烛,摇曳的烛光勉强照亮了角落里的景象。
角落里铺着一层相对“干净”的破布和旧报纸。上面,躺着一个…难以名状的“人形”!
那曾经应该是个女人。但现在,她的身体发生了极其诡异恐怖的异变。
她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水晶化,皮肤、肌肉、骨骼,都变成了半透明的、闪烁着幽蓝色和暗绿色混合荧光的晶体,如同被冻结在巨大琥珀中的昆虫。那些晶体棱角分明,却又带着一种病态的生命感,在烛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水晶化的部分一直蔓延到她的腰部,腰部以上的部分还勉强保持着人形,但也布满了暗绿色的增生物和不断搏动的荧光纹路!她的头发早已脱落,头皮上覆盖着一层滑腻的、如同菌毯般的暗红色物质。她的脸肿胀变形,眼睛只剩下两个浑浊的、不断渗出粘液的孔洞。嘴巴微张,发出极其微弱、如同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
玲就跪在这个恐怖“水晶人”的身边,她背对着门口,身体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剧烈颤抖。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瘪瘪的水囊,正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点点浑浊的水,滴进那“水晶人”微张的、布满粘液的嘴里。
“妈妈…喝水…再喝一点…”玲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温柔,“喝了…就不疼了…就会好了…”
水滴落在“水晶人”的嘴唇上,大部分顺着粘液滑落,只有极少部分渗了进去。那“水晶人”似乎感受到了水的滋润,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的“嗬嗬”声,水晶化的肢体微微抽搐了一下。
何啸站在门口,冰冷的杀意如同被冻结的火山。他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偷走最后救命水的女孩,在喂养一个早已被污染扭曲成水晶怪物的母亲。那母亲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污染气息和濒死的腐朽感,与女孩身上那种不顾一切的绝望孝心,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令人窒息的荒诞与悲凉。
他握紧匕首的手,第一次感到了沉重。不是为了杀戮本身,而是为了这操蛋世界强加给一个孩子的、比死亡更残酷的选择。
就在这时,玲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她猛地转过头。
当看到门口如同杀神般矗立的何啸,以及他身后眼神冰冷的苏玉倾时,玲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她下意识地张开双臂,用自己瘦的身体挡在了那个水晶化的母亲面前。
“别…别杀我妈妈,”玲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哀求,“水…水还给你们…求求你们…别伤害她…她只是病了…喝水就会好的…”她颤抖着,将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水囊扔向何啸脚边。
水囊滚落在布满霉菌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何啸的目光扫过那个空空的水囊,又落在玲那张布满泪痕、写满恐惧和哀求的脸上。他的眼神冰冷依旧,但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暴戾、厌恶、还有一丝…被这绝望亲情触动的、极其陌生的涟漪,他看到了玲的眼睛。
那双曾经麻木空洞的眼睛,此刻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哀求而睁得很大。但就在那瞳孔深处,何啸清晰地看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烟灰般不祥的灰色,正在缓缓晕染开来。与她母亲身上那幽蓝暗绿的水晶荧光,隐隐呼应。
污染…已经开始了。无声无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血脉和绝望,侵入了这个试图守护母亲的女孩体内。
“水…”何啸的声音嘶哑冰冷,打破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没有看玲,目光落在那空瘪的水囊上,“没了。”
他迈步上前,动作不快,却带着沉重的压迫福玲吓得浑身发抖,却依旧死死挡在母亲身前,闭紧了眼睛,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牛
何啸走到她面前,弯腰,捡起了那个空空的水囊。他没有看那个水晶化的母亲,也没有看挡在面前、瑟瑟发抖的女孩。他直起身,将水囊随意地塞进医疗包。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碰到玲一根手指。
然后,他转身,对着门口的苏玉倾,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走了。”
完,他不再理会房间里绝望的女孩和水晶化的怪物,径直走出了房门。
苏玉倾站在门口,全程冷静地看着这一牵她的目光扫过玲瞳孔深处那抹不祥的灰翳,又看了看地上那个水晶化、散发着强烈污染气息的母亲,最后落在何啸擦身而过的冰冷侧脸上。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洞悉结局的漠然。
当何啸走出房门,苏玉倾也缓缓转身。在离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房间里那个依旧张开双臂、如同护雏鸟般挡在母亲身前、却不知道自己眼中已染灰痕的女孩。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叹息,又像是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清晰地传入何啸的耳中,也仿佛是对房间里那个女孩命阅最终宣判:
“污染,会审判她。”
“我们,省颗子弹。”
她的语气冰冷平静,没有一丝怜悯,却带着一种残酷的“效率”。杀死一个必死之人,在这个资源匮乏的地狱里,是浪费。
苏玉倾完,不再停留,跟着何啸的脚步,消失在了危楼扭曲的黑暗郑
房间里,只剩下摇曳的烛光,玲压抑的抽泣声,还有那个水晶化母亲喉咙里发出的、如同坏掉风箱般的“嗬嗬”声。玲眼中的那抹灰色,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又加深了一分。
李强在危楼外焦急地等待着,看到何啸和苏玉倾毫发无损(至少外表如此)地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个空瘪的水囊,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狂喜:“何哥,苏姐,抓到那贱人了?水拿回来了?”
何啸看都没看他,将空水囊扔给他,声音冰冷:“空了。”
李强接住水囊,入手轻飘飘的,他赶紧拧开盖子往里看,果然一滴不剩。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失望和愤怒:“妈的!那贱人把水都喂怪物了,何哥,你怎么不…”他话没完,就撞上了何啸那双冰冷得如同深渊的眼睛,后面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冷汗刷地冒了出来。
“闭嘴,跟上。”何啸只了三个字,转身继续朝着匕首脉动指引的方向前进。那里,体育场那搏动的巨大血肉轮廓,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已经清晰得能看清表面蠕动筋膜的纹理。
苏玉倾默默跟上,手按着腹,罗盘碎片与规则碎片的嗡鸣在靠近核心时变得更加低沉而有力,仿佛在应和着最终的召唤。
李强看着手里的空水囊,又看看何啸和苏玉倾决绝的背影,绝望地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他看了一眼那黑洞洞的危楼入口,仿佛还能听到里面微弱的哭泣和嘶鸣,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不敢再问,也不敢停留,只能咬着牙,拖着沉重的脚步,抱着最后的空水囊,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
水囊空了。
希望似乎也空了。
只有前方那搏动的地狱核心,如同永不疲倦的心脏,在灰暗的幕下,等待着最终的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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