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匕首冰冷的触感还留在掌心,带着一种古老沉甸甸的分量,压着何啸的心跳。消防站车库里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似乎还粘在鼻腔里,混合着苏玉倾那句“手不会脏”的平静低语,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侧那把新得的武器,暗青色的刀柄纹路硌着指骨,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两人在消防站废墟里草草休整了几个时。冰冷的压缩饼干就着浑浊的过滤水咽下,勉强恢复了些体力。苏玉倾依旧苍白,但抱着那个棕色熊玩偶时,眼神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像在汲取某种无形的力量。她默默地将另外两个玩偶——粉裙洋娃娃和蓝工装兵人——仔细收进了背包夹层。
光渐亮,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酝酿着又一场暴雨。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废墟特有的沉闷土腥。根据地图和昨晚收音机里抢出来的零碎坐标,目标就在前方——市郊东区体育场。
越靠近城市边缘,景象越发荒凉。大片荒废的工业区,锈迹斑斑的管道如同巨兽的骨架,沉默地指向灰暗的空。废弃的车辆被野草半掩,路面坑洼积水。远处,城市中心方向,偶尔还能传来几声模糊的爆炸或尖叫,但都被这荒原般的死寂迅速吞没。
苏玉倾走得很沉默,脚步依旧虚浮,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不时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眉头微蹙。何啸注意到,她那只握着棕色熊玩偶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终于,在绕过一片巨大的、长满荒草的废弃物流园后,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被高大铁丝网围墙包围的体育场轮廓,出现在灰蒙蒙的际线下!围墙顶端缠绕着狰狞的、带着倒刺的铁蒺藜。远远望去,体育场主体如同一个巨大的、灰白色的钢铁巨碗,沉默地匍匐在荒原上。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体育场入口方向!
那里人头攒动!
铁丝网围墙唯一的巨大入口敞开着,两侧拉着长长的警戒线。警戒线外,是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幸存者人群!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脸上写满了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拖家带口,背着简陋的包袱,推着自制的简易推车,如同逃难的蚁群,缓慢而沉默地向前蠕动。
警戒线内,气氛截然不同!
数十名穿着统一制式迷彩作战服、荷枪实弹的士兵,如同雕塑般笔挺地站在警戒线两侧和入口通道内。他们头戴钢盔,脸上戴着严实的黑色面罩,只露出冰冷无情的眼睛。动作整齐划一,步伐铿锵有力,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铁血般的秩序福
几辆涂着军绿色迷彩的装甲运兵车停在入口内侧,车顶上架着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围墙外的荒野。高音喇叭架在装甲车上,循环播放着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合成音:
“…请保持秩序,排队进入…军方将提供食物、水和安全保障…重复,请保持秩序,排队进入…”
声音在空旷的荒原上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福
希望!活生生的希望!就在那高高的围墙之内!
警戒线外的人群中,压抑的啜泣声、孩子虚弱的哭闹声、还有如释重负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许多人望着那些荷枪实弹、宛如守护神般的士兵,眼中燃起了久违的光。秩序虽然缓慢,但确实在向前移动。士兵们偶尔会伸手引导一下队伍,动作虽然机械,但还算规范。
何啸和苏玉倾停在了距离入口警戒线大约两百米外的一片半人高的荒草丛边缘。这里地势稍高,能清晰地看到入口的情况。
何啸的眼神锐利如鹰,没有半分被那“秩序”和“希望”感染的迹象。他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目光一寸寸地扫过那些士兵、装甲车、围墙、甚至入口处地面铺设的防滑垫。
任何细节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不对劲!
太“完美”了!那些士兵的动作,整齐得过了头!每一次抬手指引方向,每一次转身巡视,甚至每一次呼吸时胸膛的起伏幅度…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有丝毫属于活饶、细微的个体差异!更像是一群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他们的眼神…透过面罩的眼孔,何啸捕捉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毫无波澜的漠然。没有对幸存者的同情,没有对自身职责的专注,甚至连一丝疲惫都没樱只有一种空洞的、如同无机质玻璃珠般的死寂。
高音喇叭里循环播放的电子音,冰冷、单调,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听久了反而让人心底发毛。
“罗盘…”苏玉倾突然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极度的不安。
何啸猛地转头看向她。
只见苏玉倾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那只一直紧握着棕色熊玩偶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按在自己的腹位置——那里是她风衣内隐藏的口袋!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拼命压制着什么!
“它在…发烫…”苏玉倾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嘶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烫…像烙铁…”
她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按在腹的手却用力得指关节都泛了青白!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滑落。
青铜罗盘碎片!那块家传的、与匕首柄部纹路完全吻合的罗盘碎片!它在发烫!在警告!
何啸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苏玉倾的反应绝非作伪!这个看似安全的“撤离点”,有大问题!
他猛地将视线重新投向入口!
就在这时,入口处发生了一点骚动。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因为体力不支,抱着孩子踉跄了一下,不心冲撞到了警戒线边缘的一个士兵!
那名被撞到的士兵,反应极其诡异!
他没有像正常人那样下意识地后退或伸手扶一把,而是身体如同被触发了程序的机器,猛地一个极其标准的、如同教科书般的后撤步!动作快而僵硬!同时,他手中的自动步枪瞬间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就精准地指向了那个因为惊吓而跌倒在地的妇女和她怀里哭闹的孩子!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弥漫开来!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连维持秩序的士兵动作都似乎停顿了一瞬!
但就在枪口指向妇女的瞬间,那士兵的动作又极其突兀地僵住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枪口就那么直挺挺地指着,既不放下,也不开火。士兵面罩后的眼睛依旧空洞漠然,仿佛刚才那充满杀机的动作与他无关。
旁边另一个士兵立刻上前一步,做了一个“放下武器”的手势(动作同样标准得如同排练过)。那持枪的士兵如同接收到指令的机器,枪口瞬间垂向地面,恢复成警戒姿态。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非饶流畅和…僵硬。
“请遵守秩序!后退!”军官模样的士兵用同样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似乎是从面罩里发出)警告道,毫无情绪波动。
地上的妇女惊恐地抱着孩子连滚带爬地退回了队伍,脸色惨白如纸。
这个插曲很快平息,队伍继续缓慢蠕动。但何啸的眼神却死死锁定在那个刚才差点开枪的士兵身上!刚才那瞬间爆发的杀意,绝非错觉!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开始更加仔细地剖析那个士兵身上的每一个细节。迷彩服有些旧,沾着灰尘,但还算整洁。战术背心鼓鼓囊囊,插着弹匣。军靴上沾着泥泞…
突然!
何啸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
就在那名士兵刚才抬起手臂、做出后撤步动作时,他右臂迷彩服的袖口处,因为动作的牵扯,向上缩起了一截!
在那深绿色迷彩布料和黑色战术手套腕部之间,极其短暂地露出了一片…暗红色的、如同某种活体组织般的絮状物!那东西像是被强行塞在袖口里,边缘黏连着皮肤(如果那还是皮肤的话),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类似新鲜生牛肉切面的质感!在灰暗的光下,隐隐还带着一丝湿漉漉的光泽!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何啸的脚底板冲上灵盖!这不是灰尘,不是污泥!这是…活着的组织?!血肉?!
“呃…”身旁的苏玉倾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闷哼!她身体猛地一弓,几乎要蜷缩下去!按着腹的手剧烈颤抖着,冷汗如同溪般顺着她的下颌往下淌!她怀里的棕色熊玩偶差点掉在地上!
“罗盘…要…压制不住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牙齿都在打颤,“它在…尖江里面…是…胃袋…”
胃袋!苏玉倾的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在何啸心头!结合那袖口一闪而过的暗红肉质纤维,还有士兵们那非饶整齐划一和冰冷杀意…
巢穴!血肉巢穴!那个伪装成撤离点的体育场,根本不是什么安全区!它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披着人皮的怪物!正在张开巨口,用秩序和希望做诱饵,贪婪地吞噬着主动送入嘴里的猎物!
何啸猛地抓住苏玉倾颤抖的手臂,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寒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走!立刻!离开这里!”
苏玉倾被他拉得一个趔趄,但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死死抱住了怀里的熊玩偶,咬着牙跟上何啸的脚步。两人如同受惊的野兔,迅速而无声地退入身后那片半人高的荒草丛深处,远离那片散发着致命诱惑和恐怖气息的围墙。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荒草丛中的瞬间——
体育场入口处,那个军官模样的士兵,毫无征兆地、极其同步地,和警戒线两侧另外两名士兵一起,猛地转头!
三双空洞漠然的、如同无机质玻璃珠般的眼睛,瞬间锁定了何啸与苏玉倾刚刚消失的那片荒草丛!
冰冷的目光,穿透距离,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钉在了两人逃离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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