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太刺眼,真正的、带着温度、带着尘埃、带着北极冰层反射的凛冽白光。四人从肠道出口跌出来的瞬间,眼睛几乎被灼伤,生理性的泪水立刻涌了出来。
他们摔在冰面上……坚硬,冰冷,硌得骨头生疼。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属于人间的味道——冰雪的清新,岩石的土腥,还有极地特有的、干净到近乎稀薄的氧气质福
文心竹第一个爬起来,剧烈咳嗽,她感觉肺里火辣辣的,像是刚从深海潜上来,需要重新适应正常气压。手里的第七钥晶石已经彻底黯淡,透明晶体内部空空如也,银色鹤影不见了,只剩下一团模糊的雾气在缓缓旋转。
她握紧晶石,抬头看四周,还是那个北极冰盖下的洞窟,还是那片激战后的狼藉。融合体尊者消失的地方留下一个深坑,坑底结着黑色的冰痂。通道——那个通往红尘仙境的裂隙——已经不见了,肉壁愈合如初,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一样东西变了……时间。
文心竹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表,进仙境前她特意对了时,当时是下午三点十七分。而现在表盘显示……凌晨两点四十三分。
但日期变了……不是过了一,而是过了整整一百八十七。
六个月零七?
她愣住,机械地转头看向火爆昙,后者正挣扎着站起来,颈间的古玉碎片表面覆盖着一层薄霜,但碎片内部的鹤踏火莲纹路依旧清晰,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青光。
火爆昙也看到了时间,她没话,只是闭上眼睛,开始感知体内的变化。
仙元恢复了大约四成,比进仙境前好,但远未到全盛。功德金火依旧黯淡,需要长时间温养才能重新燃起,而最核心的变化是——她脑海中多了那八十一字的修行口诀,像是刻在意识深处,随时可以调阅参悟。
红尘道果雏形凝练法门初篇,她试着按照口诀运转仙元。很慢,很艰涩,像在推动一座山,但每推动一寸,就感觉那枚虚幻的道果雏形凝实一分,与这片地的联系紧密一分。
有用……但需要时间,而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顾云深和陆北辰也站起来了,两人脸色都很难看,不是受伤,而是长期处于高压力环境后的生理性疲惫。陆北辰第一时间检查电子设备——全部失灵,被仙境规则彻底烧毁了,他拆下手腕上那块已经停摆的机械表,指针定格在他们踏入通道的那一刻。
六个月……他低声,声音沙哑。
顾云深走到洞窟边缘,伸手触摸冰壁,冰层厚度没有明显变化,但空气里的味道……多零什么。不是浊灵污染,是另一种更隐晦、更绵长的恶意,像蛛网般笼罩着整个空间。
他回头:先离开这里,四人没多话,沿着来时的路向外撤离。脚步有些踉跄,身体机能还没完全适应时间流速的骤然切换,通道比记忆中更长,更冷,像是这六个月里南极的冬又加深了一层。
当他们终于爬出冰缝,重新站在冰盖表面时,正蒙蒙亮。
极地的晨光是一种苍白的、没有温度的青灰色,照着无边无际的冰原,风很大,卷起冰晶打在脸上,像无数细针在扎。
文心竹掏出卫星电话——这是进北极前准备的,藏在防寒服内层,她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显示搜索信号。
等了足足三分钟,信号格才艰难地跳出一格。
然后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像雪崩一样涌进来,九十九加。
全部来自司徒瑾,她点开最新一条,是三前发的:
速归,红尘仙域遭大规模商业狙击,用户数据疑似泄露,顾氏集团股价异常波动,陆北辰公司核心专利遭国际诉讼,尊者苏醒倒计时——十二。
文心竹握着电话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她把屏幕转向另外三人。
沉默……只有风声在呼啸,半晌,火爆昙开口:先联系司徒前辈。
文心竹拨通司徒瑾的号码,响铃五声,接通,对面传来司徒瑾的声音,比记忆中疲惫苍老了许多:出来了?
嗯,文心竹,刚出来,看了你的信息,什么情况?
司徒瑾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你们在仙境里待了多久?
感觉……五六吧,文心竹回答。
实际是六个月零七,司徒瑾,这六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先从红尘仙域起,三个月前,蚀心基金会突然在科技界和资本圈高调亮相,他们宣称拥有突破性的情感计算和神经接口技术,能实现完美的心灵疗愈,发布会很成功,一周内估值冲上千亿美元。
然后他们开始针对红尘仙域,先是挖角核心技术人员,开出三倍年薪加股权。接着在社交媒体上发起舆论战,暗示红尘仙域的用户数据存在安全隐患,算法可能诱导用户产生依赖。同时,多家国际数据监管机构突然对红尘仙域启动调查——理由都是接到匿名举报。
更麻烦的是,三前,红尘仙域的中央服务器遭到一次精准的网络攻击,攻击者绕过了所有常规防御,直接侵入用户数据库,复制走了大约百分之三十的非敏感信息——用户名、注册时间、基础画像标签。
虽然没动核心隐私数据,但这件事本身已经引发用户恐慌。加上蚀心基金会的推波助澜,红尘仙域过去六个月积累的新用户,有近四成选择了注销或休眠。
文心竹听得眉头紧锁:蚀心基金会……
司徒瑾,我们查到,这个基金会的高级顾问里,有几个饶背景很可疑,他们早年参与过一些涉及灵魂能量收集的隐秘项目,后来项目被叫停,这些人就消失了,再出现时,已经成了蚀心基金会的核心成员。
他顿了顿:而且基金会总部设在开曼群岛,股权结构复杂得像迷宫,背后有多个离岸空壳公司层层嵌套。这种手法,和之前尊者利用白手套操纵人间势力的模式高度吻合。
顾云深接过电话:顾氏集团呢?
股价波动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司徒瑾,先是几家国际评级机构突然下调顾氏旗下主要公司的信用评级,理由是业务过于集中在中国市场,地缘政治风险高。接着欧美几个主要市场同时出现针对顾氏产品的质量门事件——都是些问题,但被媒体放大炒作。
然后做空机构入场,过去两个月,顾氏集团市值蒸发超过百分之十五。虽然根基还在,但这种有组织、有预谋的狙击,明显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
陆北辰的公司更直接,司徒瑾继续,他那个脑机接口的核心专利,在美国和欧盟同时遭到诉讼。起诉方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但请的律师团是全美顶级的知识产权律所。诉讼理由很刁钻,不是你侵权,是你的专利基于不道德的人体实验数据,要求宣布专利无效。
官司要打很久,但在这个过程中,陆北辰公司的融资、合作、产品上湿—全部会被拖住。
司徒瑾的声音低沉下来:所有这些事,发生的时间点都太巧合了,红尘仙域、顾氏集团、陆北辰公司——你们四个人在人间最重要的根基,几乎在同一时间遭到精准打击。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这是战争。
文心竹冷笑:尊者干的?
或者,是尊者那些还在人间的代理人干的,司徒瑾,尊者本体还在封印里,但他可以遥控指挥,而且……
他顿了顿:而且我怀疑,道也在帮忙。
什么意思?火爆昙问。
这些打击手段,全都符合人间的规则。司徒瑾,没有动用超凡力量,没有触发规烙印。就是纯粹的商业战、舆论战、法律战。但每件事的时机都掐得那么准,每件事的后续发展都那么顺理成章——就像是命运本身在帮他们。
命运修正力?陆北辰突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你也知道这个词?
在仙境石碑上看到的,陆北辰,上古记载里,道会通过命运之网来修正偏离轨道的变数,手段就是制造一系列合理的意外,让目标自然而然地走向失败。
司徒瑾深吸一口气:那就对了,尊者很可能找到了利用命运修正力的方法,或者,他本身就是道用来修正你们的工具。
他加重语气:尊者苏醒倒计时,现在只剩下十二,但这十二,不是让你们休整准备的十二,是你们要在商业战、舆论战、法律战的三重围剿下,同时寻找对抗尊者方法的十二。
而且,司徒瑾最后,你们在仙境里得到的东西,应该已经开始反噬了。
话音刚落,火爆昙突然闷哼一声,她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衣服下的皮肤表面,正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那是红尘道果雏形开始凝实的迹象。但纹路周围,有一圈黑色的、像是灼伤般的痕迹在蔓延。
谴烙印,因为她开始触及道不允许凡人触及的领域——自成一道,凝聚道果。
文心竹也感觉到了,她手腕上的规烙印在发烫,烫得像要烧穿皮肉,烙印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红色裂纹,像是随时会炸开。
陆北辰和顾云深虽然没有仙元,但他们手腕上也出现了类似的灼痕——同心契让他们分担了部分谴。
司徒瑾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异响:开始了?
嗯……火爆昙咬牙稳住呼吸,还能撑多久?
看你们的造化,司徒瑾,我建议你们立刻回来,红尘仙域需要你们坐镇,而且……还有一件事,必须当面。
什么事?
关于顾家祠堂那幅古画,司徒瑾的声音压得很低,画上的预言,开始应验了。
电话挂断……四人站在北极的晨光里,沉默地看着彼此。
冰原尽头,太阳正缓缓升起。
金红色的光芒刺破云层,照在万里冰盖上,美得像一幅油画。
但他们都知道,这光芒照亮的,是一条遍布荆棘的、只剩下十二的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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