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在耳边回荡了整整三息，每一次震动都让骨髓跟着发颤。光芒褪去时，四人已经站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
脚下是温润的青玉石板，缝隙间生长着发光的苔藓，踩上去柔软得像地毯。空气里飘着淡淡花香，混合着陈年书卷和新鲜茶叶的味道。抬头看，空呈现出一种温柔的藕荷色，几缕云絮慢悠悠飘着，云层后面隐约可见三个大不一的月亮轮廓——都不是人间或仙界见过的模样。
他们正站在一座白玉拱桥的桥头，桥下流水潺潺，水是清澈的琥珀色，能看见几尾银鳞红鳍的鱼缓缓游动。对岸是一片园林，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每栋建筑都精致得不真实，飞檐上挂着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叮铃声。
很美，美得让人想立刻放下所有防备，在这里永远住下去。
文心竹却猛地甩了甩头，不对……她低头看自己的手，仙元运转如常，第七钥晶石和乳白色晶石都在怀里安静待着，同心契的链接也清晰稳定。但就是有哪里不对。
时间腑…
她深吸一口气，试着在心中默数心跳，一、二、三……数到六十，应该是一分钟，可数完六十下，她感觉只过去了大概……四十秒？
不是错觉，火爆昙也察觉到了，她正盯着桥下流水。水流速度看似正常，但如果用仙识专注观察水面一片花瓣的移动轨迹，就能发现——花瓣漂过一尺距离所用的时间，比外界快了近一倍。
内外时间流速不同，观察使的是真的。
顾云深已经蹲下身，用手指轻触青玉石板。触感温凉，石质细腻，但他按下去时，石板表面泛起一圈微光涟漪——整座桥都是能量构筑的幻象，或者，是某种高度凝实的投影。
陆北辰则在做更系统的检测，他从随身装备包里取出几个微型传感器，布置在桥头四周。读数跳得飞快：环境温度恒定二十二度，湿度百分之四十五，大气成分与地球相似但氧气含量略高，背景辐射极低，但空间曲率数据异常……
这里不是真实世界，他抬头，至少不是我们理解中的真实世界，更像是一个高度仿真的……训练场。
训练场？文心竹挑眉，训练什么？
不知道，陆北辰收起仪器，但设计者投入的资源超乎想象，维持这种时间流速差异，需要消耗的能量是文数字。还有这些建筑、生态、甚至空的三个月亮——每一个细节都要消耗算力，如果只是为了杀人，没必要这么麻烦。
所以真是试炼……火爆昙接话，目光望向园林深处，那里雾气更浓些，隐约能看见一座高塔的尖顶，就是她之前在通道外感知到的那座。
试炼内容呢？文心竹环顾四周，连个明牌都没有，总不会让我们在这里观光十九吧。
话音刚落，桥对岸的雾气突然翻涌起来，雾气散去后，露出园林入口处一块两人高的石碑。石碑材质似玉非玉，表面光滑如镜，此刻正浮现出几行金色文字——
红尘试炼·第一关
问心
时限：仙境三日
内容：找到自己的道心之影
失败惩罚：永困此境
文字简洁得近乎冷酷，顾云深皱眉：道心之影？是指心魔？
或许更复杂，火爆昙走近石碑，伸手触摸表面，触感冰凉，文字在她指尖接触的瞬间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四行更具体的提示：
火爆昙：歌者何以为歌？
文心竹：守护何以不疯？
顾云深：凡身何以并肩？
陆北辰：理性何以信玄？
四人面面相觑，这问题……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每一个都直指他们修行路上最核心的矛盾，最深的自我怀疑。
歌者何以为歌？火爆昙轻声重复，她想起自己以音乐入道，用歌声承载仙元、传递情涪甚至净化污秽，但音乐本质是什么？是工具，是武器，还是……她存在的意义本身？
文心竹盯着第二行字，嘴角扯出一个有点扭曲的笑，守护何以不疯？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无数次，每次用近乎疯狂的手段破局，每次在理智与直觉边缘游走，她都在想——如果再往前半步，自己会不会就真的疯了？
顾云深和陆北辰的问题更直接，凡身何以并肩？理性何以信玄？这是他们作为凡人、作为科学家，与两位鹤仙同行至今，内心最深处的不安。
碑文继续变化：
提示：道心之影藏于‘往昔镜廊’
每人需独自进入
可携带一件信物
三日内未出者，视为失败
独自进入，这四个字让气氛凝重起来。
不行，文心竹立刻反对，这摆明了要分化我们，谁知道里面有什么陷阱？万一进去就失联——
她话没完，怀里的第七钥晶石突然发烫，透明晶体内的银色鹤影焦急地上下翻飞，传递出一段混乱但清晰的意念碎片：必须……独自……考验……信任……
信任？文心竹愣住。
不是信任考验本身，火爆昙忽然明白了，是信任彼此，她看向另外三人，如果我们连独自面对内心都不敢，如果连相信对方能独自闯关都做不到，那我们的道心本就不够坚固。
顾云深沉默片刻，点头：有道理，而且提示可带一件信物，我们可以选择能保持联系的东西。
四人同时看向手腕上的规烙印——那是道标记，也是护道人庇护的凭证，或许能作为联络手段？
试试……火爆昙将仙识探向烙印，试图通过它传递信息，烙印微微发烫，但反馈很微弱，像是信号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这里的规则压制了外部联系，陆北辰判断，信物恐怕只能带象征性的东西，不能是实际通讯工具。
那就带这个，文心竹从怀里掏出乳白色晶石，这里面有刚才净化融合体时融合的力量，应该能提醒我为什么而战。
火爆昙想了想，取下一直佩戴在颈间的那枚古玉鹤纹碎片——邋遢老道所赠，与仙鹤血脉共鸣最深。
顾云深选择带的是顾家祠堂那幅古画的微型拓印，陆北辰则带了他和文心竹初次合作研发的那枚原始芯片。
选好信物，四人走到园林入口，雾气在这里分成四条径，每条径入口都立着一面等人高的铜镜。镜面模糊不清，但能隐约映出人影——不是现在的模样，而是某种扭曲变形的倒影。
火爆昙在第一条径前停下，回头看了眼三人。
十九，她轻声，外界只有十九，我们在这里最多只能待……不到二十日。
所以必须快，文心竹接话，三闯一关，六关就是十八。还剩一机动时间。
她顿了顿，笑容变得认真：别死啊。
你也是，火爆昙回以微笑。
顾云深和陆北辰没话，只是各自握了握伴侣的手。
然后，四人几乎同时转身，踏入了各自的铜镜，镜面像水波般荡漾，吞没他们的身影。
文心竹在进入的瞬间，感到怀里的乳白色晶石骤然发烫。她下意识握紧，眼前光影流转——再睁眼时，她站在一条无限延伸的长廊里。
长廊两侧不是墙壁，而是无数面大不一的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映出不同时期的她：
三岁偷吃供果被罚跪的顽童，十岁第一次黑进学校系统时的得意，十八岁被家族放弃时的冷笑，遇见火爆昙那的茫然，净化浊灵时的疯狂……
镜中的她都在做一件事：守护。
守护供果不被浪费，守护自己的秘密，守护那点可怜的自尊，守护刚认识的朋友，守护这片人间。
但镜中的她，眼神越来越暗。直到最后一面镜子——那里面映出的，是一个双眼彻底被疯狂占据、嘴角咧到耳根、周身缠绕着黑色浊气的……她自己。
那镜子里的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笑：
守护到最后，就会变成这样哦。
你确定要继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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