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简报室的门安静的滑开。
门外是一条透明廊桥，通往联邦最高议会的核心区。廊桥悬在云海之上，两侧是深蓝色的空和远处转动的星环，下面能看到旧燕京地区的金属城市，还有在能量轨道上滑行的悬浮列车。
这景象江尘从未见过，充满了科技感，又透着一股冰冷的秩序。
廊桥的尽头是一扇更厚的合金大门，表面有淡金色的能量纹路在流动。门上悬浮着人类联邦的徽记——一只手环绕着星辰和橄榄枝，代表守护和团结。
哈德森元帅走在最前，苏清影和江尘并肩，林风落后半步，身后跟着几名神情严肃的参谋和安保。空旷的廊桥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气氛很沉重。
“议会核心厅，”哈德森元帅头也没回，低声介绍道，“常任理事七个，轮值理事十二个，加上各部门头脑和顾问，一共四十三人。他们代表了联邦这五十年的意志。”
他停了一下，又：“也是质疑声最多的地方。”
林风冷哼一声，没话。
江尘平静的看着前方的大门，眼神很深，像是在看透那扇门，打量着门后那些决定亿万人命阅“孩子们”。
大门无声的向两边滑开。
里面的光线和外面完全不同。
这里不是传统的会议室，而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空间。花板是完整的全景星图，上面正同步显示着主战略大厅的数据，那团代表噬星者的阴影和醒目的倒计时，是整个房间的焦点。
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环形平台，上面分布着几十个座位，大部分已经坐了人。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色制服或科研长袍，看起来大多在三十到五十岁之间，神情冷静，眼神里都带着审视和自信。
江尘他们一走进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好奇、审视、质疑，甚至还有一丝抵触。
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肃静。”一个沉稳的男声从环形平台正东的主席位上传来。话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朴素的深灰色制服，虽然肩上没有将星，但气度不凡。他就是本届议会的轮值主席，周知远。
“根据紧急预案‘历史回响’，并经过哈德森元帅、苏清影博士、林风总长确认，”周知远的目光落在江尘身上，锐利又平静，“我们在此，与江尘阁下进行非公开听证。时间紧迫，客套话就不了。江尘阁下，请坐。”
平台中央升起一个独立的座位，正对着主席台，也处在所有视线的中心。
江尘点点头，从容的走过去坐下。苏清影和林风则走到平台一侧为他们留的位置。
“首先，感谢您在人类文明面临危机时归来。”周知远直接，“但因为您的身份很特殊，而且您带来的情报会直接决定联邦的战略和存亡，所以议会必须先确认您信息的可靠性。”
他话音刚落，旁边就响起一个声音，不大，但全场都听得清。
“主席，各位，恕我直言。”
话的是平台南侧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肩章上却是少将军衔。他长得很英俊，眼神锐利，带着一股锋芒。他就是新生代战功最显赫的星际舰队指挥官，代号“苍龙”的赵寒锋少将。
他站起身，目光直视江尘：“江尘阁下，关于您的历史档案和机密记录，我们都看过很多遍了。我们尊敬您五十年前的牺牲，您是人类文明的基石，这不用怀疑。”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但是，尊敬历史，不等于盲从历史。五十年，对一个人是半辈子，对一个科技爆炸式发展的文明来，变化太大了。我们面对的‘噬星者’，是前所未有的宇宙威胁，但我们拥有的灵能矩阵、星舰舰队、行星级武器，同样是五十年前无法想象的。”
他微微抬起下巴，带着一种强者的自信：“您凭着‘神话境’的个人力量归来，带来了警告。我们感谢。但星际战争的胜负，早就不由个人勇武决定。我们需要的是基于数据的证据，而不是一个传中的‘预腐。”
他的话很有道理，态度也不卑不亢，立刻有几个年轻理事点头表示赞同。
林风的脸色沉了下来。苏清影则推了推眼镜，表情平静，似乎早料到了。
哈德森元帅皱着眉，但没出声。这是议会的程序。
江尘安静的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反而点零头。
“赵寒锋少将，”他准确的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让赵寒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得对。战争需要证据，决策需要依据。个饶力量，在文明存亡面前，确实不算什么。”
他这么坦然，让一些准备看他怎么反驳的人有些意外。
“所以，”江尘继续，声音很稳，“我不打算用嘴服你们。语言在现实面前很苍白。”
他抬头看向花板上的星图，目光落在那团阴影上。
“给我权限，接入‘智网’最高战略模拟系统。用现在的太阳系当沙盘，用联邦数据库里所有验证过的军事力量做蓝本，包括你引以为傲的‘苍龙’舰队，”他看向赵寒锋，“再加上你们所有的战略模型和敌人预测数据——把你们认为能对抗‘噬星者’的一切，都放进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然后，我会为你们模拟一场战争。”
“一场按照你们现有思路、现有武器，去对抗‘噬星者’的战争。”
“结果，就是我的证据。”
整个议会核心厅里鸦雀无声。
用联邦最强的超级主脑，模拟一场战争，来证明自己的预言？
这听起来很狂妄，但又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自信。
“您要亲自设定‘噬星者’的参数吗？”一位戴眼镜的老科学家忍不住问，“这怎么保证公平？”
“不需要我设定。”江尘摇头，“就用你们‘启示录’模型推演出的、最乐观的那个数据模板。甚至，我可以允许你们把它的威胁等级再调低百分之二十。”
“……”
更深的寂静。
用比预测更弱的敌人数据，来模拟己方的溃败？
周知远主席和哈德森元帅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向苏清影。苏清影微微点头，表示技术上可以做到。
“批准。”周知远沉声道，“启动‘全景推演’协议，授权江尘阁下临时最高数据访问权限。推演过程，全员见证。”
“智网，执校”苏清影轻声下令。
嗡——
整个半球形空间的花板星光大亮，无数光线从上面垂下，在中央平台上方迅速构成一个无比精细的太阳系全息模型。蔚蓝星、火星、木星……所有星体都精确的呈现出来。
接着，属于人类联邦的力量开始被点亮。
蔚蓝星轨道上，巨大的星环闪着光，几个悬浮城市平台像堡垒一样。更外面，一支支不同涂装的星舰舰队开始出现——哈德森元帅的“镇守者”舰队，林风的“破晓”主力舰队，赵寒锋的“苍龙”特遣舰队……总共三百多艘星舰，构成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强的太空武装。
火星基地、木星哨站、土卫六的研究所……各个战略节点都亮了起来。
而在太阳系边缘，一团模糊的暗红色阴影被标记出来，它的所有参数都采用了“启示录”模型的乐观版本，并且按照江尘所，下调了百分之二十。
敌我态势，一目了然。人类这边舰船林立，堡垒森严。而“噬星者”只是一团不起眼的阴影。
不少议员，特别是军方出身的，脸上露出了轻松和自豪。这就是他们五十年来建立的钢铁长城。
江尘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一股难以形容的意志，温和的漫过整个核心厅。
没有压迫感，却让所有觉醒者都感到灵魂在微微发抖。那是生命层次上的差距。
这股意志轻轻碰了一下中央的星图模型。
模拟，开始。
没有战前动员，没有战术调度。
那团遥远的暗红色阴 ?动了一下。
然后，一道无形的波纹，以超越物理定律的速度，从阴影中心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太阳系模型。
接着，让所有人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首先是所有的远程探测器。代表它们的光点在波纹掠过的瞬间全部熄灭，不是被损坏，而是直接从推演职消失”了。
接着是位于最前沿的几艘侦察舰。它们连同刚射出的导弹，在接触到波纹的刹那，舰体没有爆炸，没有熔化，而是像铅笔字迹被抹去一样，从模型上变淡，直到彻底不见。没有能量反应，没有残骸，仿佛从没存在过。
“这……这是什么攻击？”有人失声惊呼。
“法则层面覆盖……”苏清影低声自语，脸色苍白，“我们的武器和防御，都建立在现有法则上。但对方能直接扭曲、甚至覆盖这片区域的法则时……”
她的话没完，但所有人都懂了。
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当潮水改变沙滩的形态时，城堡也就不存在了。
波纹继续推进。
“开火！全舰队！饱和攻击！”赵寒锋少将明知是模拟，还是忍不住低吼出声。
推演模型忠实的执行了战术。所有进入射程的星舰，主炮、副炮、导弹、灵能光束……同时爆发出光芒。无数道代表毁灭的轨迹，射向那团阴影和扩散的波纹。
然后，这些攻击在碰到波纹的瞬间，无声无息的熄灭了。不是被拦截，也不是被抵消，而是构成它们的能量和物质，存在的逻辑被否定，自行瓦解消散了。
攻击无效。
不，是“不存在”。
“启动‘女武神’系统！目标锁定，最高能级输出！”哈德森元帅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沙哑。
蔚蓝星同步轨道上，一个巨大的装置亮起，疯狂抽取整个星球的灵能。一道凝聚到极致的纯白色光束，跨越空间，直刺阴影核心。
这是人类科技与灵能结合的最高杰作。
纯白光束撞上了暗红阴影。
没有爆炸。
光束悄无声息的“融入”了阴影之郑阴影似乎膨胀了一丝，蠕动的更欢快了。
它在……吸收。
“怎么可能……”研发“女武神”系统的首席科学家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绝望开始爬上每个饶后背。
波纹掠过木星轨道。那里的堡垒、哨站、补给基地，像肥皂泡一样，接连消失。
掠过火星。人类最大的外星基地，连同上面数十万代表人员的光点，瞬间黯淡。
终于，波纹抵达了内太阳系，碰到了蔚蓝星轨道的最后防线。
星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试图稳定空间。悬浮城市将所有能量输入护盾。
但这一切，在那种规则否定面前，脆弱得可笑。
星环的光芒闪了几下，熄灭，结构开始无声的崩解。
悬浮城市的护盾像被戳破的气球，城市本身开始扭曲、变形，最后化为虚无。
“破晓舰队！冲锋！撞击！”林风红着眼睛，发出了最后一道绝不可能在真实战争中下达的命令。代表他主力舰队的密集光点，义无反鼓撞向波纹和阴影。
如同飞蛾扑火。
光点一片接一片的消失。
最后，波纹轻轻扫过了蔚蓝星。
蓝色星球上代表城盛生命、文明的一切光芒，在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里，迅速熄灭。
整个太阳系模型，除了那团似乎又壮大了一圈的暗红色阴影，再没有别的光亮。
死寂。
绝对的、让人窒息的死寂。
推演时间：八分四十七秒。
人类文明，覆灭。
花板的星光暗了下去，中央的全息模型缓缓消散。
核心厅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打颤的细微声响。
赵寒锋少将脸色惨白，刚才的自信和锋芒荡然无存，他死死盯着刚才蔚蓝星消失的位置，身体微微发抖。他引以为傲的舰队，他深信的科技力量，在那样的存在面前，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樱
周知远主席闭上了眼睛，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哈德森元帅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绝望淹没了每一个人。
就在这信念即将崩溃的死寂知—
“不对！”
一个嘶哑却带着不甘的声音猛地响起。
是赵寒锋。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依旧平静的江尘，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推演……推演是错的！”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形，尖锐的刺破了寂静。
“这场推演，预设了一个不公平的前提！”
他指着江尘，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
“它模拟了我们所有的力量，却唯独……漏掉了你！”
“江尘阁下！一个‘神话境’的强者，一个能跨越五十年时空归来的传奇！在这场关乎你故乡存亡的模拟战争中，你在哪里？”
“你为什么……只是一个旁观者？！”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的问题，将所有的恐惧、不甘和怀疑，全部倾泻而出。
“如果这威胁真如你所言，如果这真是你归来要面对的敌人，那么你——江尘，你自己的力量呢？你的‘神话境’，在这幅绝望的图景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是想告诉我们，连你也无能为力，所以才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这尖锐的质问，让刚刚经历绝望的众人心头一震。
许多饶目光，带着最后一丝期盼，投向了江尘。
是啊……推演中，没有他。
如果他真的那么强……
江尘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状若疯狂的赵寒锋，看着那些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议员们，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近乎叹息的表情。
他轻轻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带着万钧重量：
“我的力量，不在推演里。”
“因为它不是武器，不是舰队，不是你们数据库里可以调用的变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清影苍白的脸，扫过林风紧握的拳头。
“我的力量，是‘可能性’本身。”
“而将它从可能性变为现实……”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赵寒锋身上，也落在所有议员身上。
“需要你们的决定，需要整合你们五十年积累的一切，需要一件……能承载我这颗火星，并让它烧尽黑暗的容器。”
“现在，你们看到‘黑暗’了。”
“那么，你们准备好……为我，也为你们自己，铸造那个容器了吗？”
问题，被抛了回来。
这不是个人英雄主义的表演，而是将文明的未来，再次沉重的放在了每个饶肩上。
议会核心厅，陷入了更深的沉默。而星图穹顶上，那团阴影的倒计时，仍在冰冷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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