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盟，混沌峰。
静室之中，林烨盘膝而坐，心神完全沉入体内。
丹田之中，景象已与以往截然不同。
混沌星核悬浮在中央，缓缓旋转，表面混沌道纹流转，演化着宇宙生灭的虚影。而在星核对面，约三寸距离外，那枚融合后的圣骸碎片静静漂浮。碎片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不规则的裂痕，裂痕深处不断有灰黑色的虚无之力渗出，如同呼吸。
两者之间，并非空旷。
一道七彩的、薄如蝉翼的光带，如同桥梁般连接着星核与圣骸碎片。那是琉璃耗尽本源留下的法则调和之力，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光芒，维系着混沌与虚无之间那脆弱的平衡。
林烨能清晰感知到，光带的每一次脉动，都在将圣骸碎片溢出的虚无之力“过滤”、“转化”，使之从纯粹的终结意志，变为一种相对温和的、可供混沌星核吸收的“虚无本源”。
同时，混沌星核释放出的混沌之力，也经由光带调和后，反向滋养着圣骸碎片，防止其因力量枯竭而陷入暴走。
一黑一灰，一生一灭，在七彩光带的调和下，竟形成了一种动态的、生生不息的循环。
“这便是……阴阳轮转的雏形。”林烨心中明悟。
《混沌开经》第三式“阴阳轮转”，他之前只是强行模拟其形，借助琉璃的力量与生死危机下的爆发才勉强施展。如今内视己身，看到混沌与虚无在体内形成的真实循环，对这一式的理解瞬间深刻了数倍。
“混沌生万物，虚无可灭万物。生灭循环，方为大道。”他喃喃自语。
心念一动，尝试引导一丝虚无之力流入经脉。
那灰黑色的能量如同冰冷的毒蛇，所过之处经脉传来阵阵刺痛，仿佛要被冻结、侵蚀。但紧接着，混沌之力从另一侧涌来，与虚无之力在七彩光带的调和下缓慢交融，最终化作一股灰白色的、中正平和的奇异能量，流淌过经脉，非但没有造成伤害，反而让经脉变得更加坚韧、宽阔。
“果然可校”林烨眼中闪过喜色。
这意味着，他不仅可以调用混沌之力，也能有限度地驾驭虚无之力，甚至能将两种力量融合，产生质变。只是这个过程需要极其精密的控制，且对琉璃留下的调和之力消耗不，不可滥用。
他退出内视，睁开双眼。
静室角落，时空银龙蜷缩成一团，龙躯黯淡，气息微弱。它在时光沼泽一战中为保护林烨，强行透支时空本源，伤势极重，短时间内难以恢复。
寂灭修罗与混沌祖龙状态稍好，但也在之前的连番大战中消耗巨大，此刻正在林烨体内沉睡温养。
林烨轻叹一声，取出紫微君送来的“混沌百炼炉”，又倒出数百斤混沌息壤，开始炼制专门修复灵兽本源的“混沌养灵丹”。
炉火升腾，混沌之气缭绕。
三日后，丹成。
林烨将丹药喂给时空银龙，又以自身调和后的混沌虚无之力为其梳理经脉、温养本源。银龙的气息终于稳定下来，虽然仍未苏醒，但至少不再恶化。
“接下来，该处理那件事了。”林烨起身，走出静室。
紫霄殿。
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会议都要凝重。
盟主陆九渊端坐主位，下方除了三位圣主、各脉首座，还多了几位气息古老、常年闭关的老怪物——都是仙盟压箱底的底蕴，此刻也被衍真君叛变与“道归墟”的消息惊动。
“衍叛逃，引爆时光沼泽，自身融入时空乱流，难以追踪。”刑圣主沉声汇报，“根据玄冥卫后续探查，他在叛逃前，曾多次秘密潜入‘机禁地’，窃取了部分关于‘归墟之期’的原始碑文。”
“归墟之期……”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缓缓开口。他是仙盟最古老的太上长老之一，道号“守藏”，常年镇守藏经阁最深处，知晓无数秘辛。
“守藏师兄知晓此事？”陆九渊问道。
“略有耳闻。”守藏老人声音沙哑，如同破旧风箱，“上古碑文有载，地万物，皆有寿数。一方世界，自诞生至归墟，为一‘纪元’。我界此纪元，已近尾声。道运转将滞，法则将崩，万物将迎来终末……此即‘归墟之期’。”
他顿了顿，看向林烨：“碑文亦载，归墟之前，必赢变数’出世，身怀‘超脱之机’，或可于终末中开辟新纪元。林友体内混沌与虚无共存，或便是变数之一。”
变数……超脱之机。
林烨想起衍真君的话，问道：“前辈可知，归墟之期具体何时到来？”
“机混沌，难以精确。”守藏摇头，“但根据道运转轨迹与近百年异象推断，短则三十年，长则百年，必至。”
百年！
与古圣龙破封的时间，几乎重合！
难道古圣龙、暗裔，都是想趁着道归墟的混乱，争夺超脱之机？
“道归墟，非人力可阻。”陆九渊缓缓道，“但超脱之机，却可争。我仙盟立世万载，护佑苍生，在此大劫面前，亦当争那一线生机。”
他目光扫过众人：“当务之急有三：其一，全力培养林烨，助其尽快成长，掌握混沌虚无之道。其二，追查衍下落，夺回被盗碑文，查明暗裔、古圣龙等势力的具体图谋。其三，加固葬土封印，延缓地底那位禁忌存在的苏醒——若它在道归墟前脱困，此界将提前迎来终末。”
“盟主，葬土封印需要混沌祖龙精血、定界石，以及一位混沌圣主为阵眼。”紫微君看向林烨，“林友的混沌祖龙尚在沉睡，定界石需往时光长河寻找，而阵眼……”
“我去。”林烨平静道。
“不急。”陆九渊摆手，“葬土封印松动，但尚未到崩溃边缘。你先稳固修为，提升实力。待混沌祖龙苏醒，再寻定界石不迟。眼下，你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请盟主吩咐。”
“前往‘万法塔’第九层。”陆九渊道，“那里有我仙盟万年来收集的所有关于混沌、虚无、以及上古神魔纪元的典籍秘录。你需要尽快掌握这些知识，尤其是……如何在你现有的平衡基础上，更进一步。”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若你能将混沌与虚无的平衡，从‘体内循环’推演至‘体外领域’，乃至‘化身道’，或许……真能在归墟中，开辟一方新世界。”
化身道，开辟世界！
此言一出，连几位老怪物都为之动容。
“万法塔第九层，非盟主亲许不可入。”萧绝道，“林烨，此乃仙盟最高机密所在，其中甚至封存着几件自上古流传下来的禁忌之物。你进去后，好生参悟，莫负众望。”
“晚辈定当竭尽全力。”林烨肃然应道。
会议结束后，林烨并未立即前往万法塔。
他先去探望了楚云霄等人。
楚云霄在剑脉“洗剑池”闭关，以破厄剑温养剑魄，进展神速，已触摸到圣主门槛。月婵在广寒宫“月华秘境”修行，太阴之道愈发纯粹。荒无敌则回到洪荒体宗，以龙族精血淬体，战体第八重已臻圆满，正在冲击第九重“万法不侵”。
璇玑仙子与风无迹则在协助玄冥卫追查衍真君残留的线索。
得知林烨将入万法塔第九层，楚云霄只传出一句话：
“待你出关，你我比剑。”
林烨会心一笑。
他又去见了紫微君，将剩余的混沌息壤交还一部分，用以炼制辅助修行的丹药。紫微君则给了他一份万法塔第九层的简要介绍。
“第九层共有三区：典藏区，收藏古籍秘录；禁物区，封印上古禁忌之物；以及……最核心的‘问道区’，那里有一面‘万法碑’，相传是上古某位帝境强者所留，蕴含万道真谛，能否有所得，全看机缘。”
“多谢前辈。”林烨收好玉简。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林烨来到万法塔前。
此塔高九层，通体由白玉砌成，塔身刻满无数大道符文，散发着浩瀚如海的法则波动。这里是仙盟根基之一，寻常弟子只能进入前三层，真君可至六层，圣主方可踏入七、八层。至于第九层，千年来进入者不足十人。
守塔的是一位瞎眼老叟，气息深不可测，连林烨都看不透其修为。
“令牌。”老叟声音干涩。
林烨递上陆九渊亲赐的紫金令牌。
老叟摸索片刻，点头：“进吧。记住，第九层内，不得损坏任何典籍，不得触碰封印之物，不得在问道区停留超过三日。”
“是。”
塔门缓缓开启。
林烨一步踏入。
眼前景象变换，并非想象中的书架林立，而是一片无垠的星空。
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色地面，倒映着漫星辰。无数光点漂浮在空中，每一个光点都是一卷典籍或一枚玉简，按照不同的大道属性，分列于星空各处。
混沌、时空、五孝阴阳、剑道、刀道、丹道、阵道……包罗万象。
而在星空深处，有三座孤岛悬浮。
左侧岛屿被一层血色光罩笼罩，隐约可见其中封印着几件形状怪异的物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那是禁物区。
右侧岛屿则是一片静谧的竹林，林中有一面高达百丈的青色石碑，碑身光滑，无字无图，却仿佛蕴含着世间一切道理——那是问道区，万法碑所在。
林烨没有急着前往这两处，而是先走向星空中央的混沌典籍区。
那里漂浮着数百个灰蒙蒙的光点。
他伸手触碰其中一个。
《混沌起源考》《太初纪事》《混沌祖龙秘闻》《虚无之黯探究》《道归墟假》……
无数信息涌入脑海。
林烨沉浸其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上古秘辛。
时间在塔内失去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混沌与虚无相关的典籍全部浏览完毕，对这两种力量的本质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尤其是关于“虚无之黯”的记载，让他明白，圣骸碎片只是虚无之黯力量的一部分投影，真正的虚无之黯本体，早已在无数纪元前便已“归墟”，但其残留的影响，却如同诅咒，贯穿了之后的每一个纪元。
“难怪暗裔如此执着……”林烨若有所思。
他又去看了时空、剑道、体修等相关典籍，触类旁通，对自身大道的理解越发完善。
最后，他走向禁物区。
血色光罩前，他停下脚步。
守塔老叟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但直觉告诉他，光罩内的某些东西，或许与他体内的圣骸碎片有关。
犹豫片刻，林烨还是伸手，轻轻触碰光罩。
“嗡——”
光罩微微震动，并未阻拦。似乎他身上的混沌虚无气息，得到了某种认可。
他踏入光罩。
岛屿不大，中央摆放着三件物品：
第一件是一枚拳头大的灰色石卵，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隐约可见内部有混沌之气流转。旁边玉简标注：《混沌胎卵，疑似上古混沌神魔胚胎，生机已绝，内蕴混沌本源》。
第二件是一截焦黑的指骨，骨头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色电弧，散发出毁灭性的雷霆气息。标注：《雷帝指骨，上古雷道帝者残骸，蕴含至强雷罚真意》。
第三件……是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罗盘。
罗盘材质非金非木，边缘磨损严重，盘面上刻着扭曲的、如同蝌蚪般的符文，与圣骸碎片上的裂痕有几分相似。最诡异的是，罗盘中央镶嵌着一枚米粒大的、不断搏动的暗红色晶体，晶体深处，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嘶吼。
标注：《不详，疑似与虚无之黯有关，会引动持有者心魔，侵蚀神魂，极度危险》。
林烨的目光，死死盯在那黑色罗盘上。
体内的圣骸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仿佛在欢呼，在渴望。
而那罗盘中央的暗红晶体，也同步闪烁起来。
两者之间，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共鸣。
林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抓向罗盘。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罗盘的刹那——
“住手！”
守塔老叟的厉喝如同惊雷，在岛屿上空炸响。
一只枯瘦的手掌凭空出现，抓住林烨手腕。
“此物……碰不得。”老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它会唤醒你体内圣骸碎片中沉睡的‘终结意志’，届时，你将不再是你。”
林烨惊醒，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连忙收回手，朝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瞎眼老叟躬身：“多谢前辈阻止。”
老叟松开手，空洞的眼眶“望”着那黑色罗盘，叹了口气：“此物名‘归墟罗盘’，是上古时期，某位被虚无侵蚀的帝境强者所制，用以推演归墟之期，寻找超脱之机。但制作过程中，那位帝者神魂已被侵蚀殆尽，罗盘也成了不祥之物。”
他转向林烨：“你体内的圣骸碎片，与这罗盘同源。若两者接触，碎片中的终结意志将被彻底激活，你目前脆弱的平衡会瞬间崩塌。”
林烨心中一凛：“晚辈明白了。”
“去吧，去问道区。”老叟摆摆手，“那里，或许有你想要的答案。”
林烨退出禁物区，走向右侧竹林。
竹林幽静，万法碑矗立其郑
碑身无字，却仿佛映照着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道。
林烨在碑前盘膝坐下，闭目凝神。
心神与石碑接触的刹那，他仿佛进入了一片空白的世界。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最纯粹的“道”在流淌。
混沌、虚无、时空、五孝阴阳、剑意、战体……无数大道真谛如同溪流，在他“眼前”缓缓流过。他可以看到每一条“溪流”的源头、走向、分支、以及……最终的归宿。
其中，最粗壮的两条，一灰一黑，相互缠绕，却又彼此排斥。
那是混沌与虚无。
林烨的意识沉浸在这两条大道的轨迹中，追溯其源，推演其变。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了两条大道的交汇点——那是一个模糊的、不断旋转的灰白漩危漩涡中心，既是生的起点，也是灭的终点。
生灭一体，轮回不息。
“这就是……阴阳轮转的终极形态？”
林烨试图靠近那个漩涡，但一股恐怖的排斥力将他推开。他的境界与理解，还不足以触摸那个层次。
但他并不气馁，而是开始推演如何将体内的混沌星核与圣骸碎片，演化成那样的漩危
这是一个漫长而艰深的过程。
塔内三日，塔外已过三月。
当林烨从问道区醒来时，眼中混沌与虚无之色交替流转，最终归于平静，深邃如古井。
他起身，朝万法碑深深一揖。
此行，收获巨大。
不仅稳固了体内平衡，更窥见了混沌虚无之道的更高层次。虽离真正掌握还有很远，但至少有了方向。
离开万法塔，守塔老叟默默递给他一枚玉简。
“这是历代进入第九层者的心得笔记，或许对你有用。”
“多谢前辈。”林烨接过，郑重收好。
走出万法塔，阳光刺目。
林烨眯了眯眼，望向空。
体内，混沌星核与圣骸碎片的循环更加稳固、流畅。七彩光带虽然依旧微弱，但韧性十足。
时空银龙仍在沉睡，但气息平稳了许多。
寂灭修罗与混沌祖龙已完全恢复，甚至因吸收了部分混沌虚无之力而有所精进。
“是时候了。”林烨自语。
他要去时光长河，寻找定界石。
然后，加固葬土封印。
在那之前，还需要做一件事——
他望向剑脉方向。
与楚云霄的约定，该赴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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