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腥咸的水汽,像把粗盐粒子直接撒在伤口上。
快艇的引擎在咆哮,听起来像是某种濒死的野兽。陈平把油门杆推到磷,塑料把手都在颤抖。
谢飞死死抓着扶手,胃里翻江倒海。
刚才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没感觉,现在那股劲儿一过,晕船的反应反倒上来了。
“往哪开?”谢飞吼了一嗓子,试图盖过风声。
陈平没理他,满是油污的脸上肌肉紧绷,眼睛盯着仪表盘上的某个红灯。
那灯闪得人心慌。
“油不够了。”陈平啐了一口唾沫,声音里透着股绝望的疯劲,“顶多还能跑二十分钟。这帮孙子,早就把这船的油抽了一半。”
谢飞心里咯噔一下。
难怪后面那帮人只吊着不追。
这是在猫戏耗子。
他们在等油耗光,然后不费一枪一弹把两人捞上来,像宰死鱼一样开膛破肚。
“能不能靠岸?”谢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海面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几个幽灵般的光点,死死咬着不放。
“这附近全是浅滩和暗礁,晚上靠岸就是找死。”陈平猛打方向盘,快艇在浪尖上狠狠砸了一下,震得谢飞骨架都要散了,“而且大码头肯定都有人守着。去了就是送外卖。”
送外卖。
把自己送上门给人家剁。
谢飞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芯片。掌心被棱角划破的地方还在渗血,黏糊糊的。
那个笑脸划痕,在仪表盘绿惨惨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嘲讽。
胖子不可能只留个划痕当摆设。那家伙虽然猥琐,但技术是一流的,也是个怕死的主。怕死的人,留后手往往最阴毒。
谢飞用指甲盖轻轻抠着那个笑脸。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那个笑脸竟然是个活动的卡扣。
谢飞瞳孔猛地收缩。他用指甲顺着缝隙用力一挑,芯片的外壳像蚌壳一样弹开了一道缝。
里面并不是常规的黑胶封装,而是一个微型的纽扣电池,连着一个红豆大的红色二极管,正在以极慢的频率闪烁。
并没有光透出来,如果不是拆开了壳子,根本看不见。
“操。”
谢飞骂了一句。
陈平被他吓了一跳,扭头吼道:“你发什么神经?”
“这不是单纯的存储芯片。”谢飞把拆开的芯片举到陈平眼前,“这是个定位器。胖子这混蛋,把数据盘和追踪器做在一起了。”
陈平瞥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我就怎么甩不掉!这玩意儿一直在发信号!”陈平猛地伸手要去抢,“扔了!快扔了!”
谢飞手腕一翻,避开了陈平的抢夺。
“扔了我们就真死了。”谢飞眼神冷得吓人,“没这东西,他们刚才就已经开枪把船打爆了。他们要的是这玩意儿,不是我们的命。只要这东西在,他们就不敢乱来。”
“那你留着它给我们收尸吗?”陈平急得青筋暴起,方向盘差点脱手。
“既然是追踪器,那就有追踪器的玩法。”谢飞把芯片壳子重新扣好,但没扣死,留了条缝。
他盯着那个微弱闪烁的灯光,脑子里飞快转动。
既然花衬衫能定位这个芯片,明信号接收端就在他们手里,或者在附近的基站覆盖范围内。
胖子既然把这玩意儿设计成这样,肯定有分离的办法。数据是数据,定位是定位,如果不分离,这芯片谁拿谁烫手。
“去烂尾湾。”谢飞突然开口。
陈平愣了一下:“哪儿?”
“你不是老混子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烂尾湾。”谢飞盯着陈平的侧脸,“那个填海填了一半就停工的鬼地方,全是废弃的钢筋水泥。”
“你去那干嘛?那是死路!”
“就是因为是死路,他们才想不到。”谢飞声音低沉,“而且那地方钢筋多,干扰大,能屏蔽部分信号。最重要的是,地形复杂,只有这种地方,兔子才能蹬死鹰。”
陈平犹豫了两秒,咬着牙猛打一把方向。
快艇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巨大的白色弧线,朝着左前方那片更加浓重的黑暗冲去。
……
烂尾湾之所以叫烂尾湾,是因为这里原本规划是个豪华游艇俱乐部。
后来老板卷款跑路,留下一堆打好的桩基和半成品的防波堤,像一排参差不齐的烂牙戳在海里。
快艇冲进防波堤缺口的时候,油表彻底归零。
引擎剧烈咳嗽了两声,死火了。
惯性带着船身滑行了几十米,最后“哐当”一声闷响,撞在了一根长满藤壶的水泥柱上。
“下船。”陈平动作比猴子还快,抓起一把生锈的扳手就往柱子上跳。
谢飞紧随其后。脚踩在湿滑的水泥台上,差点滑进海里。
四周黑得像墨汁,只有海水拍打水泥柱的哗哗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海藻味和铁锈味。
“往哪走?”谢飞压低声音问。
“上面。”陈平指了指头顶纵横交错的钢梁,“以前有些走私的会在这藏货,上面有路通到岸边的红树林。”
两人手脚并用,顺着锈蚀严重的钢梯往上爬。
铁锈簌簌落下,迷了眼睛。谢飞不敢揉,只能用力眨眼挤出眼泪冲刷。
爬上平台,视野稍微开阔了一些。远处的海面上,几束强光探照灯正在扫射,光柱像利剑一样劈开黑暗,很快就锁定在了那艘废弃的快艇上。
“他们来了。”陈平喘着粗气,“顶多十分钟就能摸上来。”
“十分钟,够了。”
谢飞蹲下身,借着远处探照灯扫过来的余光,再次把芯片拆开。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那颗纽扣电池抠了下来。
红色的闪烁停止了。
“你疯了?”陈平惊恐地看着他,“电池拔了信号就断了!他们找不到信号就会直接搜山!”
“谁我要断信号?”谢飞冷笑一声。
他从兜里掏出那个打火机,又从衣服内衬里扯出一根细铜丝——这是刚才在船上从废电线里抽出来的。
他把铜丝缠在打火机的压电陶瓷点火器上,另一头搭在纽扣电池的正极。
“胖子这设计有个bUG,或者是他故意留的。”谢飞一边操作一边解释,语速极快,“这种微型发射器,一旦电压过载,频率就会乱跳,原本的点状信号会变成区域干扰。”
他虽然不懂高深的电子工程,但在电子厂流水线打过两个月螺丝,专门负责质检。次品为什么是次品,怎么把好好的零件弄成次品,他门儿清。
有些破坏,比建设容易一万倍。
“你看好了。”
谢飞按动打火机。
“啪”。
电火花闪过。
虽然看不到电磁波,但在那一瞬间,谢飞仿佛感觉手里的电池颤抖了一下。
他把电池重新塞回芯片外壳,但故意装反了正负极,强行扣上盖子。
“走!”
谢飞把处理过的芯片往旁边的一个铁皮配电箱里一塞,拉着陈平就往反方向跑。
两人刚跑出不到五十米,身后的海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花衬衫的船到了。
谢飞和陈平钻进了一片茂密的红树林。这里的淤泥深过脚踝,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还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
“等等。”陈平突然停下,一把拽住谢飞的胳膊,“你就把芯片扔那了?那是我们唯一的筹码!”
“那是催命符。”谢飞甩开他的手,“而且,那只是个壳子。”
陈平一愣:“什么?”
谢飞张开另一只手。掌心里,躺着一片比指甲盖还的黑色薄片。
那是刚才拆解时,他偷偷藏在指缝里的真正的存储核心。
胖子的笑脸标记下,其实是个夹层。上面的电路板和电池全是掩护,真正的存储单元像三明治里的火腿一样夹在中间。
这也是谢飞在电子厂学到的经验——最值钱的东西,往往不在最显眼的地方。
陈平盯着那块黑色薄片,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贪婪、恐惧、惊讶,各种情绪在他那张老脸上交织。
“你子……”陈平咽了口唾沫,“真他妈阴。”
“这叫保命。”谢飞把核心贴身收好,“现在的局面是,花衬衫的人会搜到那个发射信号的壳子,但因为我刚才过载羚路,信号会覆盖整个烂尾湾。他们会以为我们就躲在这一片,拼命搜。”
“而我们,趁乱摸出去。”
“去哪?”
“去找能读这玩意儿的人。”谢飞眯起眼睛,看着远处东莞市区若隐若现的霓虹,“我姐当初提过一个地方,疆老九维修店’。”
陈平浑身一震:“老九?那是……”
话还没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火光冲。
刚才那个配电箱的位置炸了。
看来花衬衫的人不但找到了信号源,还因为急躁触发了什么——也许是那配电箱里本来就漏电,也许是谢飞那个过载电池真的变成了个炸弹。
这动静,把整个烂尾湾的鸟都惊飞了。
“跑!”
谢飞低吼一声,拔腿就跑。
泥浆溅满全身,树枝划破脸颊,他感觉不到疼。
他只知道,这一局,他又赢了半子。
只要没死透,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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