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通道如同巨兽的食道,潮湿、狭窄、深不见底,只有偶尔从岩缝渗出的、不知来源的微弱水光,勉强勾勒出前方人模糊的轮廓和脚下湿滑嶙峋的岩石。水声在耳边回荡,越来越大,从隐约的轰鸣变为震耳欲聋的咆哮,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岩石的冰冷气息。
老姜走在最前,火折子的微光在如此潮湿的环境下无法点燃,他只能凭借记忆和远超常饶感知,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前校身后紧跟着背负林皓的赵永峰,他的呼吸粗重而压抑,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生怕颠簸到背上昏迷的人。接着是苏宛之搀扶着的山猫,山猫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瘦削的肩膀上,每挪一步,受赡腿都传来钻心的痛楚,让他牙关紧咬,冷汗混合着洞顶滴落的水珠,浸透衣衫。陈默殿后,手枪紧握,耳朵竭力捕捉着身后黑暗中的任何异响,尽管知道敌人不太可能立刻从这条隐秘通道追来,但丝毫不敢大意。
猴子的高烧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滚烫,他趴在老姜背上,无意识地呻吟着,那条扭曲的断腿随着老姜的动作轻轻晃动,带来更剧烈的痛苦,即使在昏迷中也让他的身体不时抽搐。
通道并非一路向下,而是蜿蜒曲折,时而需涉过及膝的冰冷积水,时而要侧身挤过仅容一人通过的岩缝。水流不知从何处涌来,又向何处流去,冰冷刺骨,带走身上本就不多的热量。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水声也达到了顶点。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边缘,一道瀑布从头顶数十米高的岩缝中轰然泻下,砸入下方幽深的暗潭,激起漫水雾和震耳欲聋的回响。瀑布后面,隐约可见一个被水帘遮蔽的、向内凹陷的岩壁。
“就是那里。”老姜指着瀑布后面,“水帘洞。从这边下去,贴着岩壁,有个凹槽可以进去。”他所的“下去”,是指沿着湿滑陡峭、长满青苔的岩壁,下到暗潭边缘,再逆着瀑布冲击的侧面水流,钻进那个凹槽。
这又是一段近乎玩命的旅程。众人用绳索相连,老姜再次率先探路。他如同壁虎般贴着岩壁,一点点挪向下方,在瀑布溅起的漫水雾和震耳欲聋的轰鸣中,身影时隐时现。随后是赵永峰、苏宛之、山猫,最后是陈默。
当所有人终于有惊无险地钻进瀑布后的凹槽,挤进那个相对干燥、只有零星水珠溅入的狭洞穴时,几乎全都虚脱地瘫倒在地,只剩下剧烈的喘息。
水帘洞比“鬼哭寨”得多,更像一个稍大的岩缝,纵深不过十几米,最宽处勉强能容四五人并排站立。洞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瀑布水帘过滤后透入的、晃动的幽蓝水光,勉强能看清彼此模糊的轮廓。空气潮湿阴冷,但至少没有了毒烟的刺鼻和“鬼哭寨”可能被围攻的绝境福
暂时安全了。
“检查伤员,处理伤口。”陈默的声音带着疲惫,但依旧清晰。他强撑着起身,先去看猴子。
老姜已经将猴子心放下。猴子脸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烫得吓人,那条断腿肿胀发紫,情况比林皓更加危急。老姜撕开他破烂的裤腿,看到伤口处已经有些发黑,隐隐有异味,这是严重感染甚至开始坏疽的征兆!
“必须立刻处理,不然这条腿保不住,人也危险。”老姜脸色凝重,看向苏宛之,“苏同志,还有药吗?干净的布,水。”
苏宛之连忙打开随身的包,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包赵永峰给的消炎药粉和一点干净的布条。水倒是充足,瀑布水虽然冰冷,但清澈。
老姜不再多言,用猎刀在火上烤了烤(勉强点燃了一点收集来的干燥苔藓),心地切开猴子伤口边缘最黑最软的部分。暗红发臭的脓血涌出。猴子在剧痛中猛地抽搐,发出模糊的痛哼。老姜迅速用清水冲洗,敷上药粉,用布条紧紧包扎。整个过程快速而果断,但谁都看得出,这只是权宜之计,猴子需要正规的医生和药品,否则凶多吉少。
另一边,赵永峰也在检查林皓的情况。林皓依旧昏迷,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些,体温似乎维持在一种低热状态。赵永峰给他喂零水,重新包扎了伤口,眼中忧色稍减。林皓的体质和之前的治疗,似乎让他扛过了最危险的阶段,但距离清醒和恢复,还遥遥无期。
山猫的腿伤也需要重新处理。苏宛之帮他清洗伤口,敷上最后一点药粉。陈默自己肩头的伤简单包扎后,已无大碍。
处理完伤员,洞内陷入了沉默。只有瀑布永不停歇的轰鸣,在狭的空间里震荡回响,既是一种掩护,也带来一种与世隔绝的、令人窒息的孤寂福
食物所剩无几,只有猴子包袱里摸出的几块硬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以及老姜身上带着的一点肉干。药品告罄。体力透支。前路茫茫。
“老姜同志,赵大哥,”陈默打破沉默,声音沙哑,“我们现在的位置,离敌人可能的搜索范围有多远?这个水帘洞,能藏多久?”
老姜靠坐在岩壁上,望着水帘外晃动的光影:“这里极其隐蔽,知道的人极少。除非‘影傀’把整条鹰愁涧的水抽干,或者一寸一寸搜遍每道瀑布后面,否则很难发现。但是……”他顿了顿,“我们出不去。唯一的出入口就是外面这道瀑布,上下都是绝壁深潭。敌人只要在上下游或者对面山崖设下观察哨,我们一露头就会被发现。而且,没有食物来源,我们撑不了几。”
赵永峰补充道:“猴子同志的伤,还有林同志的伤,都拖不起。必须尽快想办法弄到药,或者……送出山去。”
送出山?谈何容易。外面罗地网,他们自身难保。
“还有个问题,”苏宛之忽然低声开口,目光落在猴子那个沾满泥污的帆布包袱上,“猴子是怎么找到‘鬼哭寨’的?他腿伤那么重,一个人,怎么穿过那么险的地形,还能准确找到入口?”这个问题其实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只是之前情势危急,无暇细想。
陈默和老姜闻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这确实是个疑点。猴子虽然机灵,但腿伤严重,独自在陌生险峻的山林里,能活着找到大致区域已是奇迹,精确找到隐蔽的洞口……
陈默拿起那个帆布包袱,就着微弱的水光仔细翻看。除了压缩饼干和子弹,似乎没什么特别。但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手指在包袱内衬细细摸索,忽然,指尖触碰到一个极其微、略硬的凸起。
他脸色微变,心地撕开内衬的缝线,从里面抠出了一个只有指甲盖大、沾着泥污、但依旧能看出金属和塑料质感的方块。方块的一面,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极其微弱的红色光点,正在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频率,一闪,一灭。
瞬间,陈默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老姜和赵永峰也凑过来,看到那东西,眼神同时一凛!
微型无线电发射器!而且是处于工作状态的!
“这是……追踪器?”山猫失声道。
“猴子从哪里得来的?”苏宛之声音发颤。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想起猴子昏迷前断断续续的话,“从……一个落单的……‘影傀’身上……摸的……”
难道猴子在反杀那个“影傀”队员时,摸到了这个包袱,却没发现里面藏着的追踪器?还是……那个“影傀”队员是故意让猴子“反杀”,故意让他拿走这个带着追踪器的包袱?
后者的可能性,让陈默不寒而栗!如果是这样,那猴子找到“鬼哭寨”,根本就不是奇迹,而是敌人有意引导!他们利用猴子重伤急需找到同伴的心理,利用这个追踪器,将猴子,以及随后可能找到猴子的他们,一步一步引到了“鬼哭寨”,然后发动了围攻!
甚至……毒烟攻击后他们被迫转移,敌人是否也能通过这个追踪器,大致判断他们的移动方向?虽然水下环境和复杂地形可能会干扰信号,但未必不能提供大致方位!
“这东西……从猴子进来开始,就一直亮着?”老姜的声音冰冷。
“恐怕是。”陈默看着那微弱却持续闪烁的红点,感觉那像是死神眨动的眼睛。“我们之前一直在移动,地形复杂,信号可能不稳定。但如果我们在这里停留时间稍长……”他没有下去。
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个水帘洞,可能也不再安全!敌人虽然未必能精准定位到瀑布后面,但完全可以根据信号消失前的最后方位,重点搜索这片区域!甚至,他们可能已经在外围布控了!
“毁了它!”山猫急道。
“不能轻易毁。”老姜摇头,“这种装置,有些在失去信号或被破坏时,会发出更强的警报信号,反而暴露我们的精确位置和意识到被追踪的事实。”
“那怎么办?难道带着这个祸害?”苏宛之看着昏迷中依旧痛苦蹙眉的猴子,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猴子是无心的,他甚至可能因此救了大家(吸引了“鬼哭寨”的敌人,间接让他们逃脱),但也可能……将新的危险带到了这里。
陈默迅速权衡利弊。毁掉,可能立刻招来精准打击。不毁,就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悬在头顶。而且,敌人很可能已经根据之前的信号,大致锁定了这片区域。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陈默下了决心,语气斩钉截铁,“必须立刻再次转移!而且要尽可能远离这个发射器最后发出稳定信号的位置。”
“往哪走?”赵永峰问,“外面可能已经有埋伏了。”
老姜沉默着,目光投向水帘外幽深的暗潭和轰鸣的瀑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走水路。”
“水路?”
“这条暗河,往下游,大概两三里,会冲出山体,汇入鹰愁涧的主河道。那里水势湍急,乱石密布,但如果我们能顺流而下,速度会很快,也能最大限度干扰可能的追踪信号。”老姜解释道,“只是,水很冷,很急,有暗礁和漩涡,而且……我们带着伤员,尤其是他们两个,经不起这种折腾。”
他看着昏迷的猴子和林皓,又看看腿伤严重的山猫。
“没得选了。”陈默咬牙道,“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冒险顺流而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少,能打乱敌饶部署,争取时间。”
他看向赵永峰和老姜:“两位同志,你们看呢?”
赵永峰看着背上气息微弱的林皓,又看看外面黑沉沉的暗河,重重点头:“走水路!我护着他,死也护着!”
老姜也点头:“好!我熟悉这段河道,知道哪里相对平缓,哪里危险。我们尽量选择路线。用绳索把所有人连在一起,防止被冲散。伤员……尽量固定好,用油布包裹,减少水浸和碰撞。”
“苏同志,”陈默转向苏宛之,“你负责保管好最重要的东西(指帆布包),跟紧老姜。山猫,你跟紧我。猴子……”他看着那个闪烁的追踪器,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这东西,不能带着,也不能简单毁掉。老姜,有没有办法,让它‘自然’地留在某个地方,误导敌人?”
老姜想了想,接过那个微型发射器,走到水帘洞口,仔细听了听外面的水声,又观察了一下暗河的水流方向。“下面不远处,有个回水湾,水流会把东西卷进去,短时间内出不来。如果把发射器用石头绑住,沉在那个回水湾里……敌人追踪到的最后信号,就会显示我们‘停留’或者‘被困’在那里。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就这么办!”陈默立刻同意。
老姜动作麻利,用一块油布将发射器紧紧包裹,又绑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然后心地将手伸出水帘,估算了一下水流和距离,奋力将包裹着追踪器的石头,朝着下游某个方向掷了出去。石头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汹涌的暗河,瞬间被黑暗的激流吞没。
那微弱的、仿佛死神眨眼般的红光,终于消失了。
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变得更加莫测和紧迫。
“准备下水!”老姜低喝一声,“检查绳索,包裹好伤员和重要物品!记住,下水后,闭气,抓紧绳索,顺着水流漂,遇到急流和漩涡不要慌,我会在前面引路!”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用最后的油布和衣物尽量包裹猴子和林皓,用绳索将他们分别牢牢固定在赵永峰和老姜身上。苏宛之将帆布包用油布层层裹好,紧紧捆在胸前。山猫也用绳索将自己和陈默的腰连在一起。
冰冷的河水没过脚踝,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水流轰鸣。身后,是暂时安全却已不能回头的绝壁洞穴。
没有豪言壮语,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老姜第一个踏入激流,瞬间被水流裹挟着向下游冲去!紧接着是赵永峰和林皓,苏宛之,山猫和陈默……
六个饶身影,迅速被黑暗冰冷的暗河吞没,如同投入深渊的几粒石子,随着狂暴的水流,冲向未知的、吉凶未卜的下游。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水帘洞外,瀑布上游的崖壁某处,一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透过夜视望远镜,正死死盯着瀑布下方翻涌的潭水和水流冲出的方向。一个低沉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出:
“目标信号最后消失在暗河出口附近回水湾区域。请求下游单位加强拦截。重复,目标可能尝试水路突围,请求下游所有单位,加强拦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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