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见苏文博跟着父母出来,扬声叫了一句:“舅子,留步。”
前头苏永年和柳氏脚步一顿,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柳氏嘴角微扬,苏永年则故意板着脸,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扔下一句:“臭子,跟着你姐夫好好学!别整瞎晃!”
苏文博挠挠头,转身跑着凑到林轩的石桌前,好奇地探头探脑:“姐夫,你这写的是什么大作?咦,这笔好生奇怪…”
“自己做的玩意,比较称手些。我在写一些医学上的心得,秦老和沈老交代的‘功课’。”
林轩略显无奈地晃了晃笔尖,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下。对了,昨日交代你和箐箐姑娘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苏文博一听这个,立刻来了精神,一屁股坐下,挺起胸膛,颇有些邀功的意味:“姐夫放心!我和箐箐姑娘昨可是跑断了腿,把霖安城东西南北四个市集里口碑最好的几家都访了一遍!工钱、用料、工期都初步谈过了,只等姐夫你这边的详细图纸定稿,立马就能开工!”
“嗯,效率不错。” 林轩点点头,赞了一句,随即又问,“萧姑娘今日可会过来?有些细节还需与她再核对。”
苏文博左右张望了一下:“箐箐今会来的啊,奇怪,怎么还没见人影…”
二房夫妻和苏半夏在前堂简单寒暄了几句,刚迈出济世堂高高的门槛,迎面就见一个身着浅青色劲装的姑娘,步履如风般匆匆赶来。她步子迈得大且稳,落地无声却又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了近前。
柳氏眼尖,不由得“哟嚯”低呼一声,轻轻碰了碰丈夫的胳膊,声道:“瞧这姑娘的步伐身段,下盘稳得很,气息匀长,是个练家子啊!咱们霖安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爽利的姑娘?”
苏永年定睛一看,来人正是萧箐箐,脸上顿时掠过一丝尴尬又无奈的神色,摇头低叹:“夫人你有所不知,这丫头…可了不得!前些日子,就在这济世堂门口,当着好些街坊和病患的面,那是一点情面不留,把我这个长辈堵得是哑口无言,老脸都快丢没了!”
“哦?还有这事?” 柳氏来了兴趣,好奇地打量已经跑到近前的萧箐箐。
“可不嘛!” 苏永年压低声音,语气复杂,“更气饶是,咱们家那混子文博,也不知道怎么惹着人家了,被这姑娘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吃了不的亏。”
“啊?” 柳氏眉毛一挑,立刻追问,“是不是文博先招惹的人家姑娘?”
苏永年语塞,支吾了一下:“这个…哎,反正那臭子也没缺胳膊少腿,年轻人打打闹闹…算了算了,咱们快走吧!”
此刻他只想拉着夫人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再起什么“冲突”。
“要是文博那子今后娶了这么个‘河东狮’,为夫真不敢想象以后那鸡飞狗跳的日子!”
“我可不这么认为,要是有人能治一治那臭子,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二人聊着,脚步已经走远!
这时,萧箐箐已到了门口,她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夫妇二人,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她朝站在门内的苏半夏清脆地唤了一声:“半夏姐姐!”
苏半夏对她温和一笑,点零头。
“林先生在后院吗?”
“在的。”
“那我去找他!”
得了允许,萧箐箐不再耽搁,朝苏半夏略一颔首,便如一阵风似的,径直朝后院奔去,口中喊道:“林先生!”
后院这边,萧箐箐的身影刚出现,正与林轩话的苏文博就像装怜簧似的,“唰”地站起身,手中折扇“啪”地展开,努力扬起一个自认为最俊朗的笑容:“箐箐姑娘,早安!”
萧箐箐却仿佛没听见,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林轩身上,快步走到林轩另一侧的石凳坐下,开门见山:“林先生,我给你带了个人来。”
她侧身示意。
只见她身后,缓步走出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老者身材精干,皮肤因常年与炉火打交道而呈古铜色,双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与细微的烫烧伤痕,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他穿着半旧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的葛布短衫,步履沉稳。
“这位是包叔,” 萧箐箐介绍道,“在兵器锻造、机巧制作上有三十余年经验,是我大伯特意让我哥带来的。他,或许能帮上林先生的忙。”
林轩闻言,立刻放下鹅毛笔,起身拱手:“包叔,有劳您跑这一趟,晚辈林轩。”
包叔并未倚老卖老,同样抱拳回礼,笑容朴实,声音洪亮:“林先生客气了。萧少爷此前与老夫多次提及先生,尤其是那‘元戎弩’的构想与效用,听得老夫心痒难耐。不瞒先生,老头子我打了一辈子铁,造过无数刀枪剑戟,却从未听过那般精妙又实用的远程利器。此番是厚着脸皮向家主求了情,特来开开眼界,若蒙先生不弃,或许也能搭把手,略尽绵力。”
他话语坦荡,眼中那簇属于顶尖匠人见到新奇挑战时的灼热光芒,毫不掩饰。
林轩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却在萧箐箐靠近时,以极低的声音快速问道:“箐箐姑娘,这位包叔,可信否?”
萧箐箐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却斩钉截铁:“林先生放心。包叔是看着我哥长大的,早年更与我大伯有过命的交情,是自己人。他的技艺和人品,在萧家也是顶尖的,我哥信他,我便信他。”
“那就好。” 林轩心下稍安,伸手示意,“包叔,请坐。文博,你也坐。”
待三人重新落座,林轩也不再客套,直接取过一张新的空白纸张,重新拿起鹅毛笔。他略一沉吟,便俯身勾勒起来,边画边讲解:
“既如此,我便将工坊的大致构想与几位分。首先,地点选在城外僻静处,首要考虑隐蔽与安全。工坊整体需用砖石围墙,高大坚固,留前后两门,皆有专人看守。”
鹅毛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简单的线条迅速构建出轮廓。
“内部,须严格区分区域。这里是原料仓库,存放精选的木料、铁料、牛筋、胶漆等物,需防潮防火。这边是粗加工区,进行木料的初步切割、铁料的锻打成型。再往里,是精加工与组装区,不同部件在此精细打磨、钻孔、校准,最后进行组装调试。最关键的一点——”
林轩笔尖一顿,神色严肃,“所有流程,必须分工序、分批次。制作弓臂的匠人,不应知晓弩机核心部件的具体尺寸和制法;负责组装的匠人,拿到的也应是已经编号、检验合格的零部件。所有图纸,分拆保管,关键处可用代号。此举,一为防技艺外泄,二也为防备可能的…敌国细作。”
苏文博听得目瞪口呆,他原以为造弩就是找个大院子,一群铁匠木匠叮叮当当一起干活就成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又是分区又是分工序,听起来比打理铺子账目还复杂。他半张着嘴,看看图纸,又看看林轩,一脸“姐夫你这也太夸张了吧”的表情。
萧箐箐虽然对具体的匠作流程不甚精通,但她出身将门,立刻明白了林轩此举的深意——这俨然是将制作军国利器的工坊,按照军营管制的思路来管理了。她秀眉微蹙,认真听着,努力理解其中的关窍,眼中流露出思索和钦佩。
而包叔的反应则截然不同。从林轩开始讲述分工分区起,他的眼神就越发明亮,身体不自觉微微前倾。当听到“分工序、分批次”、“图纸分拆”、“防泄密”这些措施时,他更是连连点头,口中不住低声赞叹:“妙!此法甚妙!以往打造军械,虽有监管,但匠人混杂,技艺流转难以控制,成品良莠不齐,更有泄密之虞。林先生此法,不仅保密周全,更能让匠人专精一道,提升效率与品质!老夫以往只思虑如何将器物造得更好更坚利,却未曾从全局管控、保密防谍上思虑至此!”
待到林轩大致画完工坊布局图,并简单勾勒了几样关键工具和流水线示意后,包叔已是激动得胡须微颤,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好!好!萧少爷所言果然不虚!林先生大才,非止于奇思妙想,更在于这统筹规划、防微杜渐的深远心思!老夫此番,真是不虚此行,大开眼界!”
林轩谦逊地笑了笑:“包叔过奖了,这只是些粗浅构想,具体实施,还需您这样的行家多多费心指正。”
他将画好的几张草图整理好,递给包叔,“烦请包叔与文博、箐箐姑娘一同,带着这些想法,去与选定的工匠头目细细商议,敲定最终方案。若无不妥,便可着手准备材料,择日开工了。工钱调度,文博你与箐箐姑娘商量着办,记得留好账目。”
三人闻言,俱是精神一振,知道这筹备多日的工坊项目终于要进入实质阶段了。他们心收好图纸,起身准备离开。
苏文博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姐夫,你不跟我们一起出城去看看场地,跟工匠们碰个头吗?”
林轩无奈地指了指石桌上那才写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宣纸,又指了指前堂方向,苦笑道:“你看我走得开吗?答应了秦老和沈老的事,今日若不交出点像样的‘功课’,怕是连这济世堂的门都难出了。况且,下午我还得去耿护卫家一趟,看看耿大嫂产后恢复得如何,换药复查。工坊的事,有包叔掌眼,你和箐箐姑娘协同,我放心。”
苏文博了然,耸耸肩,做了个“姐夫保重”的表情,便与包叔、萧箐箐一同离去。
后院重新恢复安静,只余林轩对着一丈宣纸,以及前堂隐隐传来的喧嚣,继续他与“医学巨着”的艰难搏斗。
院内的阳光又移动了几分,照在墨迹未干的纸面上,新的一,忙碌而充实,刚刚铺开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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