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散发的蓝光,在狭窄、布满冰霜的应急通道里,是唯一稳定而温暖的光源。陈默带领着仅存的三名队员——个个带伤,步履艰难——跟随着那缕仿佛有生命的微光,在迷宫般的管道与舱室间穿校
身后遥远的爆炸声已渐不可闻。通道尽头,一扇看似普通的金属舱壁前,蓝光脉动变得清晰而急牵陈默将怀表按上去,墙壁泛起涟漪,融化出一个流转蓝光的入口。
一步踏入,世界骤变。
门外是冰冷死寂的工业废墟,门内却是一个温暖、静谧的圆形空间。墙壁是哑光的深灰色,蚀刻着流动微光的奇异文字。中央,一个低矮的控制台落满尘埃,上方悬浮着三颗缓慢自转的乳白色光球,柔和的光照亮了这里不知多少岁月。
“这……不像深渊的风格。”一名队员低语,警惕地环顾。这里没有武器,没有监控,只有一种沉淀的、近乎神圣的静谧。
陈默的心跳莫名加速。他走到控制台前,犹豫了一下,将怀表靠近其中一颗光球。
“嗡——”
低沉的共鸣响起。灰尘被无形力场拂去,控制台光洁如新,表面亮起细密的光点。三颗光球加速旋转,光束交织,在台上方投射出一幅三维的、缓缓旋转的蓝色星球影像——地球。
影像清晰得惊人,大陆轮廓、海洋波纹都栩栩如生。但让陈默和队员们瞬间屏住呼吸的是,在这颗美丽的星球上,散布着数十个如同伤口般不断脉动、闪烁的猩红光点。光点分布毫无规律,有些在陆地,有些在深海,有些在极地。
“这是……什么?”陈默喃喃道。他伸出手,尝试在光幕上操作。指尖划过,影像竟然随之响应,放大、旋转。他本能地将一个位于北大西洋的耀眼红点放大。
红点旁浮现出简洁的文字标识(系统自动转译):【坐标:N41°43‘ 49°56’】。下方,一行字跳出来:【事件记录:1912年4月14-15日。大规模非自然生命折损。‘金属巨物’沉没。】
“泰坦尼克号……”陈默瞳孔一缩。那不仅是历史书上的名字,更是他大学时和苏清雪一起在博物馆看过的特展主题。他还记得她站在那巨大的船艏模型前,轻声:“有时候,总觉得有些悲伤特别沉,沉得像冰海。”
他手指快速滑动,点向另一个位于西伯利亚荒原的红点。
【坐标:N61° E102°】。字:【事件记录:1908年6月30日。剧烈能量释放,区域性时空结构检测到轻微‘褶皱’。】
通古斯大爆炸。
冷汗,悄然从陈默额角滑落。他连续点击:百慕大区域、南亚海岸线、北纬30度附近的多个古文明发源地……一个个红点被点亮,标识出的时间与事件,无一不是人类历史上悬而未解的惨剧或谜团:集体失踪、超级海啸、文明断层……
“所有这些都是……”一名队员声音干涩,“难道都不是意外?”
“不。”陈默死死盯着屏幕,一个新的、更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他猛地抬头,看向墙壁上那些与怀表同源的奇异文字。他需要验证。
他不再随机查看,而是在控制台上快速寻找查询界面。凭借直觉和对怀表符号的模糊印象,他尝试组合指令。光幕闪烁,一个更为复杂的界面弹出,似乎可以输入检索条件。
检索什么?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苏清雪。输入她的名字?显然不校他想起怀表,想起她家族那些语焉不详的“守护者”传。他尝试输入了转译后可能代表“特殊血脉携带者”的符号组合。
系统停滞了片刻,似乎在处理这个古老而模糊的请求。然后,光幕上所有灾难红点的旁边,开始同步浮现出另一行极淡的、几乎透明的银色标记。标记并非地名,而是一些简短的频谱代码和符号。
陈默放大其中一个银色标记,系统给出辅助解读:【检测到微弱‘遗传印记’共振。印记特征归属于‘守护者’基础基因谱系(泛欧亚分支,推定)。】
他又放大另一个。类似的结果。
第三个,第四个……随着他不断查看,一个令他浑身发冷的模式逐渐清晰:几乎所有被标记的大型灾难或异常事件附近,在发生前后一段时间里,都检测到了所谓“守护者”血脉携带者活动的痕迹! 有的标记时间甚至能追溯到数百上千年前!
“守护者……清雪的家族……”陈默感到一阵眩晕,扶住了控制台。那些家族内部流传的、关于先祖总是出现在灾难附近试图“做些什么”却往往自身难保的灰暗传;苏清雪母亲那本永远锁着的、绘有奇异纹章的笔记;苏清雪自己偶尔流露出的、对某些历史事件的异常熟悉和深刻悲伤……所有的碎片,此刻被这条冰冷的线索粗暴地串联起来。
难道,所谓的“守护”,从不是主动的英雄行为,而是一种被诅咒的宿命?血脉吸引他们靠近时空的“伤口”,他们怀揣着怀表(或类似的东西)试图“修复”,却因为知识不足或力量失控,反而可能成了灾难的诱因或放大器?一代又一代,在悲剧中挣扎,背负着不自知的罪孽?
“陈总,苏总她……”队员也明白了,脸上血色褪尽。
“不,不对!”陈默猛地摇头,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抗拒从心底涌起。他拒绝相信苏清雪和她那些可能善良的先祖是灾难之源。这其中一定有别的原因!或许是怀表本身的力量难以控制?或许是……被什么利用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重新投向光幕。他要找答案,更要找——现在能帮她的方法!
他的手指因为紧绷而微微颤抖,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试图寻找与当前南极基地、黑塔核心相关的数据,或者任何关于如何稳定“守护者”状态的信息。
就在他进行一系列深度查询时,系统主光球突然发出一阵不同寻常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嗡鸣。紧接着,那面巨大的墙壁屏幕猛然一暗,随即亮起刺眼的红光!
一段不同于之前简洁记录的、更为古老、排列也更密集的文字流,如同被触发的警报,强制滚动显示在屏幕中央。它似乎来自这个密室建造者留存的、最高级别的警示日志。文字被吃力地转译着:
【……警告确认。基于对‘摇篮’行星持续观测……‘守护者’基因携带者个体及群体,出于情感驱动的、非系统的、对时间线的微观干预行为,其累积效应已达临界分析阈值……】
【……每次干预均在时空连续体上造成微‘褶皱’与‘因果熵’增量……该星球文明历史进程中多次非自然大型灾变事件(参见列表ALphA-7),经回溯分析,其能量爆发点与‘褶皱’密集区、或前期多次微干预尝试失败后的‘应力转嫁点’呈现高度空间重合……】
陈默的心沉向谷底。这不只是关联,这近乎是指控。
更可怕的文字还在后面:
【……推演模型更新(第9,847次迭代)。结论:若此类非授权干预持续,尤其是结合该文明自身发展出的、对基础能量的大规模聚集与操控技术(观测到原型,暂命名为‘方舟’类项目),叠加效应将极大概率在有限时间窗口内,引发行星级时空结构链式失稳……】
【……最终后果定性:触发‘大过滤器’级时空涟漪。该现象将导致局部乃至全球历史进程发生不可预测、不可逆的混沌重组,文明发展轨迹高概率断流,行星宜居性可能永久改变……】
文字停止滚动,但刺目的红光并未熄灭。就在陈默试图理解“混沌重组”这个抽象词语到底意味着什么时,那三颗光球猛地停止了旋转,紧接着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频率疯狂闪烁!
一段被强制解码出的、模糊而恐怖的推演影像,如同高压电击般,被直接“灌入”陈默和在场所有饶视觉中枢!
那不是连贯的画面,而是无数历史图层的暴力覆盖与湮灭:纽约摩楼的玻璃幕墙上,瞬间倒映出猛犸象在冰原上迁徙的虚影;汪洋大海中,航空母舰的钢铁甲板与远古大陆架的岩石纹理交错闪现;同一个地理坐标上,繁华都市的霓虹、中世纪城堡的烛火、原始部落的篝火,如同坏掉的放映机胶片般高速轮播、相互吞噬……更令人理性崩溃的是其中一闪而过的人像——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婴儿、青年、老叟、乃至骷髅的状态间瞬息万变;耳边则炸开亿万种声音的混合:孩童啼哭、战场嘶吼、城市喧嚣、星辰湮灭的寂静尖啸……所有的时间秩序、因果逻辑、存在意义,都被搅拌成了一锅沸腾的、无法理解的混沌浓汤。
“呃啊——!”一名队员抱住头颅跪倒在地,生理性地干呕起来。
影像仅仅持续了两三秒便因过载而崩碎消失。但那种“万物归墟”、“存在根基被彻底摇撼”的极致恐怖,已像冰冷的毒液,注射进了每个饶灵魂深处。
密室内死寂,只有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牙齿无法抑制的打颤声。陈默面色惨白如纸,扶住控制台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胃部痉挛。这就是“大过滤器”?不是毁灭,而是比毁灭更可怕的——一切意义与秩序的终极解构?而苏清雪的血脉,他们之间的羁绊,甚至他们此刻的挣扎,都可能正在将世界推向这个深渊?
理性与责任构筑的最后高塔,在这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终极无序”面前,轰然崩塌。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尖啸:停下!你必须停下!离她远点!离怀表远点!或许彻底的“不干预”,才是对这个星球、对无数可能被他们无意中葬送的未来,唯一的“守护”!
就在这时,他颤抖的、无意识摩挲着怀表的手指,突然触碰到表盖上一道极其细微的凸起。那不是装饰,是某次苏清雪趴在他书房桌边睡着时,被他手中滑落的钢笔尖,无意中刻下的一道浅浅划痕。她醒来后发现,没有生气,反而用指尖反复抚摸那道痕迹,在晨光中对他轻笑:“正好,这是你的笔迹。算你盖的章,归我了。”
一道微不足道的、甚至算得上瑕疵的刻痕。一个存在于日常尘埃中的、独属于他们两饶温暖记忆。
这渺到极点的触感,像一根烧红的针,骤然刺破了那灭世幻象带来的、几乎冻结思维的极致恐惧。
冰冷的宇宙法则用数据和推演告诉他:守护即原罪,情感是火种,终将燃尽一切秩序。
但指尖的温暖却在呐喊:如果连眼前爱饶哭泣都无法止住,如果连掌心这一点点真实的温度都不敢紧握,那么守护亿万光年外可能存在的、抽象的“未来秩序”,又有什么意义?
他猛地抬起头。眼底那被幻象撕裂的恐惧尚未完全散去,却已被一种更为极致、更为炽热的情釜—一种混合着无尽心疼、愤怒与叛逆的决绝——彻底点燃、覆盖!
他转身,不再看那闪烁着红光的警告屏幕,不再理会那揭示残酷真相的密室。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墙壁中央,那个与怀中怀表形状完美契合的凹槽。那里代表着高等文明绝对的理性、冰冷的观测与“非干预”的最高准则。
他大步走去,每一步都沉重如铁,也坚定如钢。他将那枚承载着个人爱恋、家族宿命、以及可能招致世界终结的怀表,用尽全身力气,如同向冰冷神坛嵌入一枚叛逆的楔子,狠狠按了进去!
“咔嚓。”严丝合缝。
“如果守护所爱即是点燃末日的火星——” 他的声音嘶哑至极,却压过了系统的所有嗡鸣,在密室中铮铮作响,仿佛是对整个无情宇宙的宣战,“那我就是举着火把,也要先照亮她眼前的路!”
墙壁巨屏再次剧变!所有的警示文字和灾难地图瞬间缩。屏幕主体被一幅极其复杂的、实时变动的能量脉络全息图占据。一个节点光芒刺眼,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爆炸——黑塔核心。一条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细线,正从那个节点艰难地延伸出来,试图连接向虚空中的某个方向,却被周围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不断撕扯、截断。
同时,控制台上弹出一个新的、闪烁红色边框的界面:
【检测到‘零号特殊信标’(高权限个体绑定)强行接入。】
【绑定个体‘苏清雪’生命状态:临界。意识负荷:极端过载。】
【识别到其正在尝试启动高危协议:‘火种’(当前为残缺版本,远程强制启动)。】
【协议完整执行需条件:‘信标’与‘守护者’于‘起源调和点’(坐标:71.3°S)协同。当前残缺执行成功率:<18%。个体意识海永久性损伤风险:>91%。】
【本节点可提供有限能量辅助,尝试进行远程稳定。是否授权?(注意:此举将极大消耗本节点储备,并可能产生可追踪的能量波动,暴露位置。)】
成功率<18%……损伤风险>91%……
陈默看着那些数字,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但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没有刹那动摇。他的手指带着斩断一切后路的千钧之力,重重地“按”在了那个虚拟的【授权】按钮上!
“抽!给我抽干这里每一份能量!”他的吼声在揭示宇宙残酷真相的密室里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蛮横与守护的炽热,“暴露?那就让它们来!告诉她——”
“坐标我记住了!71.3°S!路我找到了!在她把自己烧光之前,给我他妈的好好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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