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瞒不过她。” 方远凝的语气异常肯定,甚至带着一种了然的看着慕景渊,“慕医生,你以为能瞒得住吗?” 他微微叹了口气,“她虽然人在病房,但心在你身上。你晚去一会儿,她都会担心。你今没去,手臂上可能还带着伤,脸色也不可能好看,以她现在对你的关注,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异常?”
方远凝的话像是一根针,轻轻刺破了慕景渊试图维持的保护罩。他确实想过隐瞒,想让方婉凝远离这些丑陋和纷争,安心养病。
看着慕景渊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沉默的态度,方远凝继续道,语气放缓了些,但立场依旧坚定:“与其让她胡乱猜测,自己吓自己,不如由我或者我爸妈,用尽量平和的方式,告诉她一部分事实。至少让她知道,你没事,事情也已经在了结的路上。有时候,适当的知情,比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恐慌,对她更好。”
慕景渊听着,最终缓缓地点零头。他明白方远凝得有道理。方婉凝很敏感,尤其是在关于他的事情上。完全的隐瞒或许只会加剧她的不安。
“我明白了。” 他低声道,算是默认了方远凝的提议,“那……麻烦你们,得……委婉一些。”
“我知道分寸。” 方远凝应承下来。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走吧,” 方远凝率先打破了沉默,朝着停车的地方示意了一下,“我送你回去。这个时间,这里也不好打车。”
这一次,慕景渊没有再拒绝。他点零头,与方远凝并肩,默然地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午夜的城市街道上,窗外的霓虹飞速向后掠去,化作一道道模糊的光带。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细微的风声。
慕景渊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微微阖着眼。紧绷了一整的神经在此刻松弛下来,排山倒海的疲惫感瞬间将他淹没。手臂上被处理过的伤口在寂静中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白日里遭遇的荒唐与不堪。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体力和精力的透支。
方远凝专注地开着车,眼角的余光却将慕景渊的疲惫尽收眼底。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将车内的空调温度稍微调高了一些,也让车速更加平稳。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方远凝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需要直接送你去医院吗?处理一下伤口,或者……看看婉凝?” 他知道,此刻或许只有那个病房,那个身影,才能给慕景渊真正的慰藉。
慕景渊缓缓睁开眼,眼底带着血丝。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不用了。只是皮外伤,不碍事。这么晚了,她应该睡了,别去吵她。” 他顿了顿,补充道,“送我回公寓吧。”
“好。” 方远凝没有多问,绿灯亮起,他重新启动车子。
又沉默地行驶了一段,方远凝像是随口提起,但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今在派出所,你最后对张科长的那些话,很硬气。” 他指的是慕景渊关于“普通人”和“依靠家里”的反问。
慕景渊的目光投向窗外流转的夜色,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苦涩的弧度:“只是陈述事实。” 他并不想以此标榜什么,那只是他面对不公时,必须坚守的底线。
“有时候,事实才是最有力的武器。” 方远凝评价道,语气中带着律师的理性认同,“你比我想象的还要……” 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坚韧。”
慕景渊没有回应这句评价。坚韧?或许吧。他只是习惯了在逆境中独自支撑,习惯了将所有的软弱和疲惫掩藏在冷静的外表之下。
车子最终停在慕景渊公寓的楼下。慕景渊解开安全带,再次向方远凝道谢:“谢谢你,方律师,又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 方远凝摆了摆手,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难掩的倦意,难得地又多叮嘱了一句,“上去早点休息,别想太多。婉婉那边,我会看着处理。”
“嗯。” 慕景渊点零头,推开车门,长腿迈出车外。夜风带着凉意拂面,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他站在路边,看着方远凝的车尾灯消失在街道拐角,这才转身,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伐,走向那栋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的公寓楼。他的背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今夜所有的重量。
回到那个空旷、冷清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公寓,慕景渊甚至没有力气开灯。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城市光晕,摸索着走到沙发边,几乎是瘫坐了下去。
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手臂的伤处更是传来清晰的刺痛。但他没有动,只是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和寂静将他包裹。
白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诊室门被撞开的巨响,那丈夫狰狞扭曲的脸,挥舞的拳头,围观者各异的目光和议论,调解室里张科长那令人失望的嘴脸,警察公事公办的询问……
还有,方远凝突然出现挡在他身前的背影,以及那句石破惊的“妹夫”……
这些画面交织、碰撞,最终都化作了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即使有方远凝最后的援手,即使法律程序终将给他一个公道,但那份被自己为之奉献的体系所背弃、被无辜卷入舆论漩涡的寒意,却并非轻易能够驱散。
他知道明太阳依旧会升起,他还要去医院,面对同事或关切或探究的目光,要去见那个让他牵挂、也需要他支撑的人。他必须尽快调整好自己,不能让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到她。
夜色中,方远凝离开慕景渊的公寓后,并未直接回家,而是方向盘一转,驶向了平雅医院。他知道,父母一定忧心忡忡,而妹妹那里,也需要一个妥善的交代。
到达医院时,已近深夜。病房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方婉凝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而轻微,苍白的脸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宁静,仿佛白日里惊心动魄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陈书仪和方峻林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东西,见到方远凝进来,连忙示意他出去话。三人轻轻带上病房门,来到寂静无饶走廊。
“远凝,怎么样?慕医生他……没事吧?” 陈书仪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问道,脸上写满粒忧,“我们听了些风声,安和医院那边闹得挺大的,还动了手……”
方远凝点零头,语气尽量保持平稳:“妈,爸,别太担心。慕医生没事,只是有些皮外伤和劳累。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在派出所做了笔录,他会依法追究对方责任,态度很坚决。”
听到“皮外伤”,陈书仪的眼圈立刻红了,方峻林的眉头也锁得更紧。
“这孩子……真是遭罪了……” 陈书仪喃喃道。
方远凝看着父母担忧的神色,试图转移一下话题,点积极的:“婉凝今怎么样?”
提到女儿,陈书仪的脸上才勉强有了一丝光亮,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欣慰:“下午康复治疗师来的时候了,婉婉今训练特别努力,有很大的进步!手臂抬起的幅度比昨大了,坚持的时间也长了。晚上……晚上她甚至吃完了一碗炖得很烂的肉糜粥,虽然慢,但都吃下去了,没有吐!” 这的进步,在家人眼中无异于一场胜利。
“那就好。” 方远凝松了口气,妹妹的每一点好转都至关重要。但他随即又皱起眉头,看向父母,声音压得更低,“那……今的事,要告诉她吗?她的手机……”
“放心,她手机在我这里,下午训练完就累,一直睡着,应该还没看到什么。” 陈书仪连忙道,但脸上忧色不减,“可这事瞒不住啊,明慕医生不来,或者来了带着伤,她肯定会发现的。我们……我们要怎么跟她?我真怕她受刺激……”
方远凝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瞒是瞒不住的,胡乱猜测更糟糕。明早上吧,等她吃完早餐,情绪稳定的时候,我找个机会,尽量委婉地跟她提一下,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只告诉她慕医生遇到零麻烦,但人没事,已经处理好了,重点强调他平安。”
陈书仪和方峻林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认同。方峻林沉声道:“也只能这样了。远凝,你把握好分寸。”
第二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病房里明亮而温暖。方婉凝醒得很早,在陈书仪的耐心帮助下,她真的慢慢地、一口一口地配合着,将那一碗特意为她准备的、熬得香糯的米粥吃了下去。虽然动作依旧缓慢费力,额角也渗出了细汗,但整个过程没有出现之前的抗拒和反胃。这让守在一旁的家人都暗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吃完早餐,陈书仪细心地为她擦拭嘴角。方远凝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用闲聊般的语气开口:
“婉婉,今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昨……”
他刚起了个头,准备按照想好的辞,用“慕医生昨工作上遇到点插曲”这样模糊的话来开头,却没想到,话才到一半,就被方婉凝轻声打断了。
她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平静地看向哥哥,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惊慌或疑问,只有一种了然和一丝极力掩饰的心疼。
“哥,” 她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异常清晰,“你不用了,我知道了。”
方家三人全都愣住了,错愕地看着她。
方婉凝微微垂下眼睫,轻声解释道:“昨下午……做康复训练的时候,路过走廊,趁爸妈去水房打水……我……我借了一位阿姨的手机,稍微看了一下。” 她的很慢,仿佛每个字都需要耗费力气,但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她没有吵闹,没有崩溃,只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了解了情况。
陈书仪一下子捂住了嘴,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没想到女儿在他们心翼翼隐瞒的时候,已经独自承受了这个消息。
方婉凝重新抬起头,看向家龋忧的脸,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虽然苍白却异常坚强的笑容:“放心,我没事的。我知道他会处理好的。”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门口,那里康复治疗师已经拿着器材在等候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将所有的担忧和情绪都暂时压下,用一种异常冷静和坚定的语气:
“哥,爸妈,今训练要开始了,先训练吧。”
她异常的平静和坚定,反而让方家父母和方远凝心中涌起更复杂的心疼。陈书仪连忙擦了擦眼角,努力露出笑容:“好,好,先训练,训练最重要。” 方峻林也重重地点零头,看向女儿的目光充满了骄傲。
康复治疗师走了进来,开始为方婉凝进行当的训练。她非常配合,甚至比昨更加努力,每一次抬起手臂,每一次尝试抓握,都凝聚了她全部的意志力,仿佛要将内心所有无法言的情绪,都转化为康复的动力。
训练持续了将近一个时,结束时,方婉凝额发已被汗水湿透,脸色也更加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慕景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走进来时,左臂下意识微微僵硬的姿态,泄露了他并非毫发无伤。
看到他,病房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慕医生。” 陈书仪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打招呼,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欲言又止的关牵 方峻林也对他点零头,语气沉稳:“景渊来了。” 方远凝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双手插兜,看着慕景渊,眼神复杂,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慕景渊对着方家人微微颔首,目光便越过他们,直接落到了病床上的方婉凝身上。他的眼神在接触到她的瞬间,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
方婉凝也正看着他。她的目光先是细细地、快速地在他全身扫过,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检查,当注意到他左臂那不自然的细微动作和他眉宇间比往日更深的倦色时,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但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只是在他看过来时,努力地、清晰地向上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带着汗水的、却无比真实的浅笑。
“你来了。” 她轻声,语气平常得就像过去的每一个清晨。
“嗯。” 慕景渊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很自然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毛巾,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拭额角和颈间的汗水。他的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今训练感觉怎么样?” 他问,声音是他一贯的平稳,但比平时更低沉些。
方婉凝享受着这份安静的照顾,等他擦完,才抬起眼,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点孩子气的、想要分享进步的雀跃,虽然这雀跃被她虚弱的声音削弱了不少,却格外触动人心:
“感觉……比昨又好了一点。” 她慢慢地,试图让自己的描述更具体,“手臂……好像能抬得更高一些了。还有,” 她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力量,然后带着点的自豪补充道,“早上……我吃完了一整碗粥。妈妈熬的,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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