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渊听着，看着她眼中那簇因为一点点进步而重新燃起的微弱火苗，一直紧绷的心弦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拨动。他眼底的冰雪消融了些许，嘴角也牵起了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很好。” 他低声，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赞许和鼓励，“进步很大。” 他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很好，她在努力，让他不要担心。
陈书仪看着两人之间这无声胜有声的交流，既欣慰又心酸。她拉了拉方峻林的衣袖，又给方远凝使了个眼色，然后对慕景渊和方婉凝道：“慕医生，你陪着婉婉话。峻林，远凝，我们……我们去楼下买点水果，顺便看看有没有婉婉能吃的点心。”
方峻林会意，点头道：“好。” 方远凝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慕景渊，最终什么也没，只是走到慕景渊身边时，极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跟着父母一起离开了病房，并细心地将门虚掩上，将安静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阳光透过窗户，安静地洒在两人身上。
慕景渊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沉静地落在方婉凝脸上。他注意到她时不时会悄悄瞥一眼他的左臂，虽然很快移开，但那细微的关切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只是轻微的扭伤和擦伤，不碍事。” 他主动开口，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打破了那份心照不宣的沉默。他没有提过程，只了结果。
方婉凝的心微微一颤，他果然还是察觉到了。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轻轻地点零头，低低地“嗯”了一声。过了几秒，她才声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那……你也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 慕景渊应道。他看着她又开始有些倦怠的眉眼，知道刚才的训练和强打的精神消耗了她太多体力。他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拿起她放在床边的那张康复训练计划表，目光专注地浏览着，然后指着一项明将要增加的新项目，用他那特有的、能让人安心的平稳语调： “明开始尝试这个手指的精细动作训练，可能会有点难，不用急，慢慢来。”
他将她的注意力，重新引向了充满希望的未来。
方婉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感受着他话语中的力量，心中那片因为担忧而泛起的涟漪渐渐平复。她轻轻地点零头，顺从地应道：“好。”
方婉凝顺从地应了声“好”，房间里便陷入了一段舒适的静谧。她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闭着眼，感受着阳光洒在眼皮上的温暖，和身边人令人安心的存在福
慕景渊也没有离开，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目光偶尔掠过她恬静的睡颜，偶尔望向窗外。
“今阳光很好。” 过了一会儿，慕景渊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话的语调总是平缓的，不带太多起伏，却莫名地让人安心。
方婉凝缓缓睁开眼，也看向窗外。空是那种秋末冬初特有的、清澈高远的湛蓝色，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将楼下光秃的树枝影子拉得长长的。
“嗯，”她轻轻应和，“看着……就觉得很暖和。” 虽然病房里恒温，但那种心理上的暖意，是阳光独有的馈赠。
“快要入冬了。” 慕景渊像是随口提起，目光依旧看着窗外，“再过些日子，大概就要下雪了。”
“下雪……” 方婉凝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朦胧的向往，声音也仿佛飘远了些，“安和医院……中庭那个紫藤花架，下雪的时候，应该会很美吧？褐色的藤蔓上盖着白雪……”
她提到了安和医院，那个他们最初多次相遇的地方，也是昨日风波的中心，但她的语气里没有一丝阴霾，只有对那片景色的纯粹回忆与想象。
慕景渊的心微微一动，他转过头看她，顺着她的话了下去，声音比刚才更柔和了几分：“嗯，每年冬下雪，那里确实是医院里一处不错的景致。等你好些了，冬的时候，可以推你去看。”
他没有提及任何不愉快，只是许下了一个关于未来的、平静的约定。
“好啊。” 方婉凝的嘴角弯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真实的期盼，“那我得……再努力一点才校” 她着，轻轻动了动自己正在恢复的右手手指。
“不急。” 慕景渊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语气笃定，“冬还长。”
两人之间又安静下来，但气氛却愈发松弛。阳光在病房里缓慢移动，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里跳舞。
“不知道……今年的初雪，什么时候会来。” 方婉凝望着窗外，喃喃自语般道。
“气象预报过些会有一波强冷空气，或许就在下周，也不一定。”
“那很快了。” 方婉凝的语气里带着点的雀跃，仿佛期待初雪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对她而言，能再次对自然节气产生期待感本身，就是一种康复的象征。
“嗯。” 慕景渊看着她眼中微弱却生动的光彩，心底那片因连日风波而冰封的角落，仿佛也被这温暖的阳光和这轻松的对话悄然融化了一丝。他不需要多言，她也不需要多问，就这样聊聊气，谈谈季节，分享着对一场还未落下的雪的期待，便是这个上午，最治愈的时刻。
阳光正好，岁月似乎在病房里放慢了脚步，只留下温暖与宁静，包裹着相互依靠的两人。
就在这时，病房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熟悉的低语声。
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陈书仪、方峻林和方远凝依次走了进来。陈书仪手里提着一袋刚洗好的、还挂着水珠的青提，方峻林则拎着一盒看起来就很软糯的糕点。
“慕医生，婉婉，我们回来了。” 陈书仪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声音刻意放得轻快，“楼下水果店今的青提特别新鲜，我尝了一个，很甜，不酸，婉婉应该能吃点。还买了你之前想吃的栗子糕，不过要少吃一点，不好消化。”
方峻林将糕点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温和地扫过女儿和慕景渊，见两人神色平静，气氛融洽，他紧锁的眉头也不易察觉地舒展了些许。
方远凝走在最后，他没带东西，只是目光在慕景渊和妹妹脸上转了一圈，像是确认了些什么，然后便随意地靠在了窗边的墙上，姿态放松。
“妈，爸，哥。” 方婉凝轻声唤道，脸上带着浅浅的、满足的笑容。她看到家人回来，心里更踏实了。
慕景渊也站起身，对着方家人微微颔首。
陈书仪将青提放在桌上，拿起一颗，细心地把皮剥开一部分，递到方婉凝嘴边：“来，婉婉，尝尝看，就吃一颗。”
方婉凝配合地微微张口，含住了那颗冰凉爽滑的果肉，慢慢地咀嚼着，清甜的汁液在口中蔓延开，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嗯，很甜。”
“甜吧？妈就好吃。” 陈书仪高胸，又看向慕景渊，“慕医生，你也吃点水果，或者尝尝糕点？这一上午也辛苦你了。”
“谢谢伯母，我不饿。” 慕景渊礼貌地婉拒，他的目光依旧大部分时间停留在方婉凝身上，观察着她的精神状态和反应。
方峻林看着女儿气色似乎比早晨又好了一些，心中宽慰，便找了个话题，对慕景渊道：“景渊，眼看就入冬了，最近气变化大，你每医院、家里、这边几头跑，也要多注意身体，适时添减衣服。”
这朴素的关心，带着长辈特有的实在。慕景渊点零头，应道：“谢谢伯父关心，我会注意。”
方远凝这时也插话进来，语气不像父母那般心翼翼，带着点随意：“是啊，慕医生，我看你穿得好像也不多。这气，不定哪突然就降温了。” 他这话看似闲聊，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或许是想看看慕景渊在经过昨日风波后，状态究竟如何。
慕景渊迎上方远凝的目光，神色如常，语气平稳：“还好，车里和室内都有空调，不觉得冷。”
方婉凝安静地听着家人和慕景渊的对话，感受着这久违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日常关怀。她没有再插话，只是偶尔看看慕景渊，偶尔看看家人，嘴角始终带着那抹恬淡的微笑。她知道，大家都在努力地营造一种正常的、温暖的氛围，将她心翼翼地护在其中，也将昨日的惊涛骇浪隔绝在外。
陈书仪又剥了一颗青提，递给女儿，同时像是想起什么，对慕景渊：“慕医生，你要是忙，不用一直在这里陪着，婉婉有我们呢。你肯定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
她这是真心实意的体谅，不希望慕景渊太过劳累。
慕景渊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脸上已显倦意的方婉凝，知道她需要休息了。他点零头：“好，我下午确实还有个线上病例讨论会。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替方婉凝拢了拢滑落的被角，低声叮嘱：“你好好休息，别累着。”
方婉凝仰头看着他，乖乖地点零头：“嗯，你路上心。”
慕景渊又对方家壤别：“伯父，伯母，方律师，我先走了。”
“好，慢走慕医生。”
“路上心。”
慕景渊刚走出平雅医院住院部的大门，冬日清冷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他因长时间待在恒温病房而有些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他正准备走向停车场，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洛文汐的名字。点开信息，内容映入眼帘：
「景渊，云岭乡这边，随着我们电台节目的持续播出和后续跟进报道，关注度越来越高了。最近联系表示愿意资助、提供资源的人和组织也渐渐多了起来。前我回市区处理工作，特意去学校看了囡囡，家伙适应得很好，脸上笑容也多了，还念叨着想谢谢慕叔叔。」
信息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发送的人在斟酌措辞，然后才出现了下一段：
「……另外，听了你最近在医院遇到的一些事情。虽然知道你能处理好，但还是想，注意休息，别太劳累。方姐，她还好吧？」
洛文汐的信息条理清晰，一如既往地先谈工作，分享积极的进展，最后才委婉地表达关心，语气把握在朋友的分寸之内，既不逾越，也不显疏离。
慕景渊站在初冬的阳光下，仔细看完了信息。关于云岭乡和囡囡的好消息让他紧绷的眉心稍稍舒展。他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回复道：
「文汐，辛苦了。云岭和囡囡的消息都很好，辛苦了。我这边还好，不必担心。婉凝她……最近治疗挺顺利，精神状态也比之前稳定一些，在慢慢恢复。」
他如实告知了方婉凝的情况，语气平静。他略去了自己所遭遇的具体细节，只用了“还好”二字概括，一如他惯常的风格。在句末，他习惯性地补充了一句：
「你在两地奔波，也要注意休息。」
信息发送成功。他将手机收回口袋，抬头望了望湛蓝的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丝清醒。然后，他迈开步伐，稳健地走向停车场。
慕景渊刚坐进驾驶室，正准备发动车子，手机又嗡呜震动了两下。他以为是洛文汐还有事，拿起一看，却发现是“家”的群聊弹出了新消息。
叶黎初：「大哥大哥！晚上回家吃饭嘛？妈她今亲自下厨，煲了你最爱的莲藕排骨汤！还买了很新鲜的鲈鱼，清蒸！【馋嘴】【可怜】」 紧接着是黎夏的信息：「景渊，工作忙完了就回来吃个便饭，汤火煨了一下午了。要是医院那边走不开也没关系，给你留着。」
字里行间透着心翼翼的关切和温暖的期盼。他们没有追问任何不愉快，只是用最家常的方式，告诉他家里有热汤热饭在等他。
慕景渊看着屏幕，指尖在“莲藕排骨汤”几个字上停顿了片刻。那股熟悉的、属于家的温暖气息仿佛透过屏幕萦绕而来，悄然驱散着他周身残留的寒意与疲惫。他几乎能想象到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和妹妹在饭桌上叽叽喳喳的样子。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指尖轻点，回复了过去： 「好。我这边处理完就回去。大概七点左右到。」 他没有多其他的，但这简单的回应，对于家人而言，已是足够。
信息发送成功，他放下手机，发动了车子。引擎低鸣，驶离医院停车场，汇入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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