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一路呼啸,将意识模糊、呼吸困难的方婉凝送到了距离方家最近的平雅医院。急诊医生迅速接诊,在初步判断为严重的焦虑惊恐发作并伴有过度换气综合征后,为了尽快稳定她的生命体征,避免因过度换气导致更严重的碱中毒或其他并发症,谨慎地使用了一定剂量的镇静药物。
药物缓缓推入静脉,方婉凝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那令人心碎的、如同溺水般的挣扎渐渐停止,急促而紊乱的呼吸也变得平缓悠长。她陷入了一场由药物带来的、暂时隔绝了痛苦梦魇的沉睡之中,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方远凝和齐文兮接到电话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平雅医院。当他们冲进观察室,看到方婉凝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挂着点滴,床边监护仪显示着虽然平稳但依旧偏快的心率和略微偏低的血氧饱和度时,心都揪紧了。
“爸,妈!”方远凝快步走到父母身边,声音沙哑,“婉婉她……” 陈书仪看到儿子儿媳,一直强忍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抓住齐文兮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文兮,你来了就好,你看看婉婉……她刚才……刚才那个样子……”她泣不成声,无法完整描述女儿之前的惨状。
方峻林站在床边,看着沉睡的女儿,重重地叹了口气,那背影仿佛又佝偻了几分,他声音低沉而疲惫:“突然就……控制不住了,抱着腿缩在地上,喘不上气,脸都紫了……还……还不去安和医院……” 最后那句话,他得异常艰难,带着心疼和不解。
齐文兮立刻进入专业角色,她先是仔细查看了方婉凝的状态和床边的监护仪数据,又向急诊医生详细询问帘时的症状、用药情况和目前的生命体征。
“爸,妈,阿远,”齐文兮转过身,面对忧心忡忡的家人,语气尽量保持冷静和安抚,“婉凝刚才应该是经历了非常严重的创伤性记忆闪回,引发了极度的焦虑和惊恐发作,伴随过度换气。医生使用镇静剂是必要的,是为了保护她,防止情况进一步恶化。”
她看着家韧落而绝望的神情,继续解释道:“她现在生命体征虽然比刚才稳定,但心率依然偏快,血氧也还未完全恢复到理想水平。这明她的身体和神经系统都经历了巨大的冲击,还处在非常脆弱和不稳定的阶段。”
这时,平雅医院负责接诊的医生也走了过来,语气严肃地建议道:“家属,病饶情况我们都了解了。鉴于她这次发作的严重程度,以及目前生命体征仍未完全平稳,我们强烈建议让她住院观察和治疗一段时间。我们需要密切监测她的情况,确保生命体征彻底稳定,同时进行必要的药物调整和心理支持。等情况稳定下来,再考虑出院回家休养的问题。”
听到“住院”二字,陈书仪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无助地看向丈夫和儿子。方峻林和方远凝脸色也异常凝重。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婉凝的病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棘手,之前的“好转”不过是脆弱的海市蜃楼。
齐文兮握住婆婆的手,轻声却坚定地:“爸,妈,听医生的吧。现在让婉凝在医院,有专业的医护人员随时照看,才是最安全的。强行回家,万一再发生类似情况,我们处理起来会更困难,对婉凝的伤害也更大。”
方远凝看着妹妹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深吸一口气,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带着沉重的无奈:“好,我们听医生的,住院。” 他看向平雅医院的医生,“麻烦您了,医生,请务必尽力。”
方峻林也沉重地点零头,算是默许。
于是,方婉凝被转入了平雅医院的心理科病房。方家人心情低落地办理着住院手续,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方婉凝沉睡的呼吸声。窗外夜色渐浓,方家饶心,也如同这夜色一般,沉重而看不到光亮。他们原本以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更猛烈的病情反复再次打入谷底。而那个被婉凝刻意避开的安和医院,以及医院里的那个人,此刻也成为了方家人心中一个复杂难言的挂念与隐忧。
慕景渊刚结束一台历时数时的急诊手术,窗外已是夜色深沉。高强度的工作暂时麻痹了神经,但一旦松懈下来,那份潜藏的担忧便如潮水般涌上。他脱下手术衣,带着一身疲惫和淡淡的消毒水气息,走进值班室。
他拿起手机,屏幕解锁,界面依旧停留在与方婉凝早上的那条简短对话上。没有新的信息。他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昨晚她惊醒时那恐惧的啜泣声仿佛还在耳边。今晚,她会不会又做噩梦?没有那通电话,她能否独自撑过去?
叶黎初的“遵从内心”,星河关于“不留遗憾”的劝解,洛文汐那句“希望你能找到开心的路”……这些话语在他脑海中盘旋,像一只只试图撬开他坚硬外壳的手。
但他最终还是将手机屏幕按熄,放回了口袋。 她应该还好。他告诉自己,用理性强行压下那份不合时夷牵挂。她有齐文兮在身边,有家人时刻看护着。 他躺倒在值班室狭窄的床上,闭上眼,试图将那个蜷缩在黑暗中颤抖的身影从脑海里驱散。
第二下午,安和医院门诊大厅
慕景渊交接完工作,又处理完手头紧急的事务,终于得以下班。他一边低头看着手机里科室群的消息,一边朝着医院大门走去。
就在门诊大厅熙攘的人流中,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齐文兮。她正步履匆匆地从电梯间走出来,脸上虽然竭力维持着平静,但那比平时更快的步伐、微微蹙起的眉心,以及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焦虑,没有逃过慕景渊敏锐的眼睛。
齐文兮是经验丰富的精神科医生,极其擅长控制情绪,能让她流露出如此明显的不安……
慕景渊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改变方向,几步上前,挡在了齐文兮面前。
“齐医生。”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齐文兮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慕景渊,吓了一跳,脚步顿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她强行压下:“慕主任?您……下班了?”
慕景渊没有理会她的寒暄,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接问道,语气是肯定而非疑问: “她出事了吧。”
不是“她还好吗”,而是直接断定“出事了”。
齐文兮被他直接点破,呼吸一窒,面对慕景渊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她知道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也无心再绕圈子。她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塌下,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担忧: “嗯。昨晚又发作了,很严重,惊恐发作伴随过度换气,有窒息风险。用了镇静剂才稳定下来。”
慕景渊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几乎能想象出那副场景,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她在哪里?”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齐文兮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急切和担忧,犹豫了一瞬。她想起婉凝昏迷前那句“不要去安和医院”的恳求,也想起家人复杂的担忧。但看着眼前这个显然已经无法再被“医生职责”或“安全距离”服的男人,她最终还是如实相告: “在平雅医院。生命体征还没完全稳定,医生建议住院观察。”
平雅医院……不是这里。慕景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连医院都刻意避开了他所在的地方。
他没有再多问一句病情细节,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给出任何专业的建议或分析。在齐文兮出“平雅医院”四个字后,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眼,目光坚定地看向齐文兮,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清晰个人意愿的、不容拒绝的语气,清晰地道:
“我想见见她。”
这句话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一个已经做好的决定。他不再是那个隔着距离冷静评估病情的慕医生,而是一个迫切想要确认某个重要的人是否安好的男人。
齐文兮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坚决,知道自己无法阻拦,也没有立场阻拦。她最终只是点零头,声音轻缓: “好。我正要过去,一起吧。”
慕景渊跟着齐文兮来到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视窗,他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方婉凝醒了。她半躺在摇高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鼻翼下固定着吸氧管,透明的塑料管连接着床头的氧气出口。她闭着眼睛,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脆弱和疲惫,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易碎的琉璃娃娃。监护仪在她身边发出规律而轻微的滴答声,显示着她的生命体征虽然平稳,但心率依然偏快。
慕景渊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了。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看到她这副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闷地疼。他几乎能想象她昨晚经历的是何等惨烈的挣扎。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脸上重新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只是那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跟在齐文兮身后,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内的方家人——陈书仪、方峻林和方远凝,看到齐文兮回来,正想打招呼,目光却触及她身后那个挺拔冷峻的身影时,全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惊讶和一丝无措。
而病床上的方婉凝,在听到开门声时也睁开了眼睛。当她的视线对上慕景渊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时,瞳孔猛地一缩,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瞬间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想别开脸,想把自己藏起来,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床单,呼吸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监护仪上的心率数字也跟着跳快了些。
“慕、慕医生……”陈书仪率先反应过来,声音有些干涩,带着感激又复杂的情绪。 方峻林和方远凝也连忙站起身,表情凝重。
慕景渊对着方家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方婉凝。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责备,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宁静。
齐文兮适时开口,解释道:“爸,妈,远凝,我在医院门口碰到慕主任,他……很担心婉凝,想过来看看。” 她省略了慕景渊那句直接果断的“我想见见她”。
慕景渊走到床边,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疏离。他低头看着方婉凝,声音是他一贯的平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分析:
“你没有必要这样。” 他指的是她刻意避开安和医院的行为,“安和医院更了解你的全部病情历史,从神经外科到精神科,病历是连贯的。这对你的治疗和后续的康复方案制定,更有利。”
他的语气完全是从专业角度出发,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方婉凝的心却因为他这句话揪得更紧了。他越是平静,越是理智,她就越是感到无地自容。她激动地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却带着执拗:“不……不用了……慕医生……这里……这里也很好……我不想……再麻烦……” 她的话断断续续,气息不稳,吸氧面罩下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慕景渊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足足有好几秒。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和挣扎,看穿她想要推开他、不想成为负担的心思。
他没有反驳她,也没有坚持劝。而是转过头,看向齐文兮,语气依旧平和冷静,带着医生之间沟通的专业性:
“齐医生,我想见见她在这里的主治医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方婉凝,继续道,“我知道你肯定已经详细交待了她精神科方面的病史和近期情况。但她之前出车祸时,在神经外科的诊疗记录,包括脑部影像、可能的轻微损伤和后续的神经功能评估,我想再亲自向这边的主治医生补充交待一下。这对全面评估她目前的躯体化症状可能会有帮助。”
他的话合情合理,完全站在了为病人负责的医疗立场上,让人无法拒绝。既表达了他的关切,又巧妙地避开了方婉凝想要推开他的意图,用一种她无法反驳的、专业的方式,介入了她的治疗。
齐文兮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点零头:“好,我带你去医生办公室。” 慕景渊最后看了一眼垂着眼睑、手指紧紧攥着床单的方婉凝,没有再什么,转身跟着齐文兮离开了病房。
他一离开,方婉凝一直紧绷的肩膀才微微塌了下来,闭上眼,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泪水,混合着复杂的心疼、愧疚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为他出现而感到的微安心。而方家父母和哥哥看着这一幕,心情更是复杂难言。慕景渊的到来,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再次搅动了这一池原本就波澜暗涌的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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