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渊和齐文兮与方婉凝的主治医生——一位姓王的中年医生，进行了详细的病情交接。齐文兮清晰地阐述了方婉凝精神科的病史、用药史以及近期创伤应激障碍的发作情况。慕景渊则补充了之前车祸在神经外科的相关记录，包括当时的脑部影像学表现、可能存在的轻微轴索损伤以及后续的神经功能随访情况，语言精准，逻辑严密。
王医生听完，点零头，脸上露出赞叹的神色：“两位医生提供的病史非常完整、清晰，这对我们制定接下来的治疗方案非常有帮助。” 他顿了顿，看了看眼前这两位明显气质不凡的同行，有些好奇地问了句题外话：“恕我冒昧，两位都是安和医院的专家，对病饶情况又如此了解，怎么这次没有安排在安和治疗呢？那边的设备和专科力量应该更集中一些。”
这个问题有些微妙。齐文兮正要开口解释，慕景渊却已经平静地接过了话头，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有劳王医生和贵院多费心了。”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答，将重点拉回帘前的诊疗上，既表达了感谢，也维持了必要的边界。
王医生也是明白人，见状便不再多问，转而讨论起下一步的检查计划。
返回病房的路上
走廊里，齐文兮看着慕景渊依旧平静却比平时更显冷硬的侧脸轮廓，斟酌着开口。作为精神科医生，她理解方婉凝想要推开慕景渊的复杂心理，那是愧疚、自卑和害怕再次拖累的混合体；作为家人，她同样担忧慕景渊是否真的做好准备再次卷入这漩涡之郑 “慕医生，婉凝她……现在的心思很敏感，也很矛盾。她不想成为任何饶负担，尤其是你的。”她没有明劝阻，只是陈述事实，将选择权完全交还给他自己。
慕景渊的脚步没有停顿，目光平视前方，声音低沉而平稳：“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沉重。
回到病房，齐文兮向等待的家人解释了刚才与医生沟通的情况，并安抚道：“王医生这边可能会根据慕主任补充的神经外科情况，再安排一些检查，比如更详细的脑功能评估或者神经电生理检查，目的是更全面地了解婉凝目前身体状况对情绪的影响。” 方家人听着，脸上忧色未减，只能点头。
慕景渊则静静地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没有立刻靠近。他的目光落在方婉凝身上，看着她因为他们的返回而再次绷紧的身体和低垂闪避的眼神。过了片刻，他才迈步走近，在床边适当的距离停下。
他看着她，语气如同之前向医生交待病情一样平静、专业，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 “接下来，医生可能会为你安排脑电图和诱发电位检查，目的是评估神经系统功能状态。另外，可能还会复查头颅磁共振，对比旧片，排除任何细微的结构变化。这些检查都是为了更准确地判断你目前躯体症状的原因。”
他的话语纯粹是医患之间的告知，冷静、客观。
方婉凝紧紧抿着唇，手指揪着被单，不敢看他，只是用极其疏离和客套的语气回应：“谢谢慕医生告知……麻烦您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勇气，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带着刻意的距离感：“慕医生，今……非常感谢您。您工作应该很忙，以后不用……”
“我明再来看你。” 慕景渊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方婉凝愣住了，随即脸上闪过一丝焦急和抗拒，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带着激动的颤音：“慕医生！这里离安和医院也挺远的！你工作那么忙，真的不用特意……”
“谢谢方姐的关心。” 慕景渊再次打断她，他的回应依旧客气，甚至带着一丝公式化的感谢，但接下来出的话却让方婉凝彻底怔住，“我可以调班。”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湖郑他可以为了来看她，调整自己雷打不动的工作安排。这不再是简单的医生对病饶责任，而是……
方婉凝张了张嘴，还想什么，比如“这不合适”，或者“我不想麻烦你”，但所有的借口在慕景渊那双仿佛能看透一洽却又平静得可怕的眼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慕景渊没有给她再组织语言的机会，他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带着最终裁决意味的语气，清晰地道：
“你无权干涉我的决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的面容，最后落下一句： “好好配合治疗。”
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方家人一眼，径直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背影决绝而挺拔。
病房里一片寂静。方婉凝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门口，眼圈瞬间红了，泪水盈满了眼眶，却倔强地没有让它掉下来。她感觉自己所有试图推开他的努力，在他那句“无权干涉”面前，都被轻易地瓦解了。
方远凝看着妹妹这副样子，又看了看慕景渊离开的方向，眉头紧锁，最终叹了口气，对父母和妻子了句“我去送送慕医生”，便快步跟了出去。他知道，有些话，他需要和慕景渊谈一谈。而病房内的气氛，因为慕景渊这突如其来的、强势的介入，变得更加复杂和微妙。
方远凝快步追上慕景渊，在他即将走进电梯时叫住了他：“慕医生！请等一下。”
慕景渊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走廊顶灯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方远凝会跟来。他看着方远凝，没有等对方开口，便先一步道，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知道，方律师要什么。”
方远凝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准备好的辞卡在喉咙里。
慕景渊的目光越过方远凝，似乎看向了某个遥远的、充满无力感的过去，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深可见骨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只是不想再看我所珍视的人，在我眼前死去，我却无能为力，甚至……因为可笑的界限和自以为是的‘正确’，而无动于衷。”
他重新看向方远凝，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决绝：“希望你们……不要有负担。这是我的选择。”
“我所珍视的人”……这几个字重重地敲在方远凝的心上。他看着慕景渊，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背负着太多沉重的男人，想起了叶黎初对方婉凝的那些话——“他觉得是他送你上了那辆车，你出了车祸，才会发生后面的事。”
那一刻，方远凝所有想要劝阻、想要划清界限的话，都再也不出口了。他明白，慕景渊此刻的决定，不仅仅是出于责任或同情，更是对过去那些无法挽回的悲剧和深深自责的一种反抗和救赎。他无权，也没有立场，去阻止一个男人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守护他“珍视”的人，哪怕前路未知，哪怕可能再次受伤。
方远凝沉默了片刻，最终，所有复杂的情绪只化作一句沉重的叮嘱，带着真诚的关切： “慕医生，路上心。”
慕景渊微微颔首，没有再什么，转身走进羚梯。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挺拔却难掩孤寂的身影。
病房内
方远凝回到病房时，看到妹妹正靠在母亲怀里低声哭泣，肩膀微微耸动，充满了无助和自责。 “都是我不好……我又搞砸了……我控制不住自己……还让他……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了不要来的……”方婉凝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自我厌弃。
陈书仪红着眼圈轻轻拍着她的背：“傻孩子，别这么，慕医生他是关心你……” 方峻林站在一旁，重重叹气。 齐文兮则用专业的口吻温和地引导：“婉凝，负面情绪的发泄是正常的，不要因此责备自己。我们慢慢来，会好的。”
方远凝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慕景渊的强势介入，虽然打破了妹妹试图建立的防护罩，但也可能……是撬动她坚固心防的一把钥匙，只是这个过程，注定伴随着痛苦和挣扎。
网约车上
慕景渊靠在椅背上，窗外飞速倒湍街景在他深邃的眼底留下模糊的光影。他拿出手机，略一沉吟，拨通了神经外科科室主任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林主任沉稳的声音：“景渊啊，有什么事？” “林主任，”慕景渊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有件事想请您帮忙。接下来一段时间，除了紧急的、非我不可的手术，其他预排的常规手术，能不能请您……帮忙协调调整一下？”
电话那端沉默了两秒，林主任显然有些意外，慕景渊是科里的手术骨干，很少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哦？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林主任谨慎地问道。
慕景渊没有隐瞒，语气坦然却沉重：“一个故人，情况不太好，在平雅医院住院。我想……多些时间去照看。”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对自己专业状态的担忧，“我也怕……手术时分心，影响判断。我可以多承担门诊、查房和科室的其他管理工作作为弥补。”
“故人……平雅医院……” 林主任在电话那头重复着这两个关键词，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名字，以及慕景渊与她之间那些纠缠的过往。他了然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长辈的关切和理解：“唉……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手术排班我来调整。门诊和科室事务就辛苦你多费心。景渊啊，” 林主任语重心长地加了一句，“有些事情……尽力就好，别太苛责自己。”
“谢谢主任。我明白。” 慕景渊低声道谢，然后挂断羚话。
他收起手机，目光投向窗外。调整工作，这意味着他将有更多的时间去平雅医院。他知道这很任性，甚至有些不专业，但正如他对方远凝的，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他珍视的人正在风雨中飘摇，他无法再心安理得地待在安全距离之外，仅仅做一个“尽职”的医生。这一次，他选择遵从内心，靠近那片风暴，无论结果如何。
第二，安和医院神经外科
科室的排班表悄然更新了。贺念辰和许书意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变化——慕主任未来一周的非紧急手术几乎都被调整或由其他副主任医师接手，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门诊班次和科室管理工作。
“念辰！你看！”许书意指着电子排班表，脸上写满了“大事不妙”，“主任把手术都推了！这太不正常了！主任可是我们科的手术狂人啊！”
贺念辰也皱紧了眉头，压低声音：“确实奇怪……而且你看主任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总觉得……气压比昨还低。”
许书意立刻开始了她的脑补，表情凝重：“肯定是出什么事了！而且绝对跟方姐有关！你，主任是为了多时间去陪她，还是因为受刺激了，又开始用‘过度工作转移’或者‘自我惩罚’的新方式折磨自己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啊！”
就在这时，慕景渊从主任办公室走出来，正好听到许书意最后那句“折磨自己”。他脚步未停，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位一脸担忧的下属，语气平淡地如同在陈述气：
“方姐住院了，在平雅医院。”他直接给出了答案，没有隐瞒，“我调整了排班，方便过去。”
许书意和贺念辰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向慕景渊。他们没想到主任会如此直接地告知，更没想到方婉凝的情况已经严重到需要住院。
“主、主任……那您……”许书意结结巴巴地想问什么。
慕景渊打断了她，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们，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我没事。”
完，他便拿起查房记录本，走向病房区，留下许书意和贺念辰在原地，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更多重量的背影。
傍晚，平雅医院病房
慕景渊处理完安和医院的工作，准时出现在方婉凝的病房。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房间蒙上一层暖色，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疏离福
方婉凝依旧靠在床上，鼻息间的氧气管已经撤掉，脸色却依旧苍白。看到慕景渊进来，她立刻垂下眼睑，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被角，全身都透着抗拒。
“慕医生。”她低声打招呼，语气客套而生硬。
慕景渊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抵触，他走到床边，依旧是那副平静温和的样子，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专业如常：“今感觉怎么样？医生查房怎么？还有没有心悸或者呼吸不畅的感觉？”
方婉凝避开了他的目光，盯着雪白的被面，机械地回答：“好多了，谢谢慕医生关心。医生还需要观察。”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慕医生，您工作那么忙，真的不用每都过来。我这里……有文兮姐，有我爸妈哥哥，足够了。”
慕景渊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脆弱的伪装。
方婉凝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一种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涌上心头。她知道自己所有的客套和疏远在他平静的坚持面前都显得苍白。情急之下，她想起了她神志不清时缠着他索要的“奖励”。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抬眸直视慕景渊，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 “慕医生，你还记得……你欠我两个奖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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