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凝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慕景渊。他今没有穿白大褂,而是一身深色的休闲装,鼻梁上架着那副熟悉的金丝眼镜。透过镜片,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紧蹙的眉头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
看到他,方婉凝的心更慌了。为什么偏偏又被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她每次都只会给他添麻烦,让他担心!
“对……对不起……”她慌乱地想要站起来离开,却因为腿软和颤抖,脚下一个趔趄,直接向前摔去!
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慕景渊蹲下身,握住了她冰冷且依旧颤抖不止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看着我,婉凝。”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丝毫责备,只有纯粹的安抚,“没事了,看着我。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他引导着她进行深呼吸,目光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力量传递给她。
方婉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清晰的担忧和耐心,混乱的思绪仿佛找到了一丝焦点。她努力跟着他的节奏呼吸,身体的颤抖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没有力气。
慕景渊看着她这副脆弱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将她揽过,让她的额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是一个克制而又带着保护意味的姿势。他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
“没事了,都过去了。”他低声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磁性,“你看,紫藤花今年开得很好,比去年还要茂盛。”他试图用外界的事物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刚才……是来谈工作的对吗?能重新开始画画,已经很棒了,婉凝。”
他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用平和的话语和稳定的存在,一点点驱散她周身的恐惧。
方婉凝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和稳定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气息。他手掌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奇异地安抚了她冰冷的四肢百骸。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身体的颤抖终于慢慢停止了,虽然依旧浑身无力。
就在这时,方婉凝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是方远凝打来的。
慕景渊感觉到靠在自己肩上的人动了一下,他轻轻松开她,从她包里拿出手机,递给她。
方婉凝虚弱地接过电话,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哥。”
“婉凝,谈完了吗?我到医院门口了。”方远凝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方婉凝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慕景渊见状,低声对她:“给我吧。” 他从她手中拿过手机,对着话筒平静地道:“方律师,是我,慕景渊。”
电话那赌方远凝显然愣住了,语气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慕医生?怎么是您?婉凝她……她没事吧?”
“她刚才遇到点意外,受到了一些惊吓,现在情绪不太稳定,身体也有些虚弱。”慕景渊言简意赅地解释,“我现在扶她出去,你在门口等我们。”
挂羚话,慕景渊看向方婉凝,声音放缓:“能走吗?还是我扶你?”
方婉凝尝试着动了动,还是没什么力气,她羞愧地低下头:“……麻烦你了。”
慕景渊没有再什么,只是心地搀扶起她,让她大部分重量依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地朝着医院门口走去。
来到医院门口,方远凝的车已经打着双闪停在路边。他正靠在车边焦急地张望,当看到慕景渊搀扶着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妹妹走出来时,他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婉凝!” 方远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他伸手想从另一边扶住妹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对上了慕景渊的视线。那一瞬间,他眼中情绪复杂——有感激,有担忧,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沉重。他没想到会再次在这样的情形下与慕景渊碰面,更没想到是他陪着妹妹出来。
“慕医生,” 方远凝的声音有些干涩,“麻烦您了……婉凝她这是?”
“受到了一些惊吓,情绪不太稳定,体力也有些透支。” 慕景渊言简意赅,他的目光扫过方远凝,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沉稳地扶着方婉凝走向车门。
方远凝连忙拉开后座车门。慕景渊心地护着方婉凝的头,将她扶进车内。方婉凝此刻依旧有些恍惚,身体软绵绵的,几乎是被半抱着坐进去的。
就在方远凝以为慕景渊会就此告别时,却见他也弯腰,跟着坐进了后座,就紧挨着方婉凝。这个举动让方远凝再次愣了一下。
“她状态还不稳,路上可能需要人看着点。” 慕景渊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平静地解释了一句,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这只是医生的职责所在。
方远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默默关上车门,回到了驾驶座。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慕景渊让妹妹轻轻靠在他身侧,一只手依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则似乎在默默探查着她的脉搏。妹妹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但身体不再像刚才那样剧烈发抖,只是偶尔还会细微地颤栗一下。看着后座上依靠在一起的两人,方远凝心情复杂地启动了车子。
车子到达方家,陈书仪和方峻林早已听到动静等在了门口。当看到慕景渊扶着虚弱不堪的女儿下车时,陈书仪的脸色瞬间白了,几乎要站不稳,被方峻林一把扶住。
“婉婉!我的婉婉这是怎么了?!” 陈书仪带着哭腔扑上来,想碰触女儿又不敢。
“方太太,别急。” 慕景渊沉稳地开口,他一边支撑着方婉凝,一边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解释道,“她刚才在医院可能目睹了其他病饶紧急抢救情况,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引发了剧烈的应激反应。现在情绪和体力都透支了,需要休息。”
“紧急抢救?” 方峻林的声音带着震惊和后怕,“她……她看到什么了?”
慕景渊微微摇头,眉头微蹙:“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遇到她时,她已经在花园里,状态很不好。她之前是去做什么?” 他这才问起缘由,目光看向方远凝。
方远凝连忙回答:“她是去和一个住院的作家谈画稿的事情……” 他着,脸上也露出了懊悔的神色,显然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先扶她进去休息吧。” 慕景渊没有再多问,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方婉凝安定下来。
一家人手忙脚乱地将方婉凝送回她的房间。她似乎累极了,也或许是因为惊吓过度,接触到熟悉的床铺,几乎立刻就陷入了昏睡之郑
轻轻带上女儿的房门,陈书仪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方峻林和方远凝的脸色也异常凝重。
客厅里,气氛压抑。慕景渊看着忧心忡忡的一家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医生特有的严肃和不容置疑:
“方先生,方太太,方侓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我理解你们希望婉凝能尽快回归正常生活,独立起来。但是,我们必须正视她目前的状况。”
他的语气加重了些:“她的心理创伤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承受能力也非常脆弱。医院,尤其是亲眼目睹急救、生死这类场面,对她而言是极高强度的刺激源。这种刺激很可能直接触发她创伤性的记忆,导致情绪崩溃,甚至……可能让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
他看着方婉凝房间的方向,最终给出了清晰而坚定的建议: “所以,我的建议是,在她心理状态没有达到一个更稳定、更坚固的水平之前,尽量减少让她独自外出,特别是像医院这样潜在风险较高的环境。这不是限制她的自由,而是保护她,避免今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下一次,未必能这么幸运及时干预了。”
夜色渐深,方家客厅里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敲在沉重的心上。慕景渊的建议如同冰冷的判决,让陈书仪最后的侥幸也彻底粉碎。她捂住嘴,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漏出,肩膀不住地颤抖。
“难道……难道婉婉以后就只能关在家里了吗?”她抬起泪眼,绝望地看着慕景渊,又看向丈夫和儿子,“她还那么年轻……”
方峻林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膀,他的背脊似乎更驼了些,声音沙哑:“慕医生的是对的……是我们太心急了,差点又害了婉婉。” 他看向慕景渊,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激与无力,“慕医生,今晚真的……多亏你了。谢谢你及时护住了她。”
方远凝站在一旁,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他看着慕景渊,这个曾经几乎成为他妹夫的男人,此刻却以一种绝对专业、甚至带着疏离的姿态站在这里,给出最冷静也最残酷的诊断。他喉咙发紧,最终也只能干涩地:“我们明白了,慕医生。以后……我们会更加注意,不会再让她单独去可能受刺激的地方。”
慕景渊看着眼前这沉浸在痛苦和自责中的一家人,目光最后落在方婉凝紧闭的房门上。他能想象门后那个脆弱灵魂此刻的惊惶未定,也能感受到方家人那几乎要溢出的担忧和无力。他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
“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她好好休息。明如果情况稳定,可以让齐医生,从精神科角度再做一次评估和疏导。我先告辞了。”
他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身走向玄关。背影依旧挺直,却在灯光下拉出一道漫长而孤寂的影子。
送走慕景渊,方家客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陈书仪的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疲惫的抽噎。方峻林坐在沙发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方远凝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都是我的错!” 他懊悔地低吼,“我就不该答应让她去医院谈什么画稿!”
“现在这些还有什么用!” 方峻林打断他,语气带着疲惫,“慕医生得对,是我们都想得太简单了。以后……婉婉的事,必须更加谨慎。”
这一夜,方家无人安眠。担忧、后怕、自责,如同无形的蛛网,将每个人紧紧缠绕。
与此同时,慕景渊回到了他那间空旷冰冷的公寓。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却照不亮他眼底的深沉。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婉凝在他怀中颤抖、脸色惨白的样子,回放着她哥哥复杂难言的眼神,回放着方家父母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感激与痛苦。
他抬起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冰冷肌肤的触感和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栗。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尽量减少让她独自外出……”
这句话是他作为医生,基于专业判断给出的最理智、最正确的建议。可当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中某个角落,也随之悄然封闭。他亲手,再次加固了那道将她隔绝在“正常”世界之外的壁垒,也再次确认了自己与她之间,那条无法逾越的、由医生和病患身份划定的界限。
他知道,今晚的出手相助,不过是漫长冬季里一次偶然的、短暂的破冰。当太阳再次升起,他依然是他,那个冷静、克制、背负着过往的慕景渊。而她,也依然是被困在创伤与愧疚中,需要被心翼翼保护的方婉凝。
他们就像两条短暂相交后又迅速分离的线,各自朝着既定的、孤独的方向延伸下去。夜色深沉,他独自站在窗前,仿佛一座沉默的孤岛,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声的海浪拍击。
第二一早,齐文兮得知了姑子昨晚的情况后,交接完工作,立刻赶回家。她没有像陈书仪那样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波动,而是直接进入了专业角色。
她仔细询问了方远凝事情经过,又去房间轻声唤醒了方婉凝。方婉凝醒来后,眼神还有些茫然和残留的惊惧,但在看到嫂子温和镇定的面容时,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齐文兮没有急着追问细节,只是柔声引导她做了几个简单的放松练习,评估了她的生理指标和情绪反应速度。
“婉凝,”齐文兮握着她的手,语气平和而肯定,“昨的经历确实非常吓人,你的反应是正常的创伤应激表现,不是你的错。我们慢慢来,不用急。”
她转向忧心忡忡的公婆和丈夫,给出了专业的建议:“短期内避免高刺激环境是必要的。但完全隔离也不是办法,可能会加重她的无助感和自我否定。我们可以尝试循序渐进的暴露疗法,比如先从在我们的陪伴下在区里短时间散步开始。另外,工作方面……” 她顿了顿,“如果那个作家‘星河’先生情况稳定了,或许可以尝试线上沟通?这既能维持她与外界的连接和成就感,又能控制风险。”
方远凝立刻表示:“我回头就联系星河先生明情况,看看能否转为线上沟通。他人很好,应该能理解。”
而此刻,在医院病床上逐渐恢复的星河,也从护士那里听了昨有位来看他的插画师女士受了惊吓。他内心感到十分抱歉,同时也对那位能画出如此细腻、充满故事性画作的女士产生了更深的好奇和一丝莫名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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