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清河,高云阔,远山如黛,与栖云水境的烟雨朦胧迥然不同。林瑾虽不是第一次来,但以聂氏宗妇的身份再看这片土地,感受却又新鲜许多。
清晨,聂怀桑推开窗,见林瑾正趴在窗棂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外校场上晨练的聂氏弟子。那些汉子们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在朝阳下泛着油亮的光,手中长刀劈砍挑刺,呼喝声震得屋檐上的晨露簌簌落下。
“看什么呢?”聂怀桑从后凑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失笑道,“这群糙汉子有什么好看的。”
林瑾回头,眼睛亮晶晶的:“他们练的刀法,跟咱们家的剑法一点都不一样!好有气势!”她比划了两下,“这样‘呼’地劈下去,感觉能把石头都劈开!”
聂怀桑被她逗乐,忽然心血来潮:“想学吗?聂氏的入门刀法,女子也能练,强身健体,还能防身。”
“真的?”林瑾跃跃欲试。
于是,藏锋院里便多晾风景。每日清晨,林瑾换上利落的窄袖练功服,跟着聂怀桑请来的女教习学三式基础刀法。起初她连刀都拿不稳,挥几下就胳膊酸软,但她性子倔,咬着牙坚持。
不过七八日,竟也能将“劈、斩、撩”三式使得有模有样,虽力道不足,但架势已显凌厉。
聂怀桑有时在一旁看着,见她脸憋得通红却不肯认输的模样,眼中满是笑意与骄傲。
午后,若聂怀桑无要紧事,便会带林瑾出门。清河多山,他带她跑马——不是江南那种温驯的马,而是聂氏精心培育的烈性战马。
林瑾起初有些怕,但坐在聂怀桑身前,被他稳稳环住,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看着两侧飞速倒湍山林,渐渐也放开胆子,甚至敢在他控缰时声“再快些”。
聂怀桑便朗声一笑,扬鞭策马,惊起林间飞鸟无数。
他们还去观猎。聂氏弟子秋日围猎是传统,不单为猎物,更为磨练配合与胆魄。林瑾跟着聂怀桑站在山岗上,看下方数十骑如赤色洪流般穿梭山林,箭矢破空,呼喝相应,那种粗犷豪迈的生机,让她看得心潮澎湃。
“原来打猎是这样子的……”她喃喃道,“跟话本里写的完全不一样。”
聂怀桑侧首看她被山风吹得微红的脸颊,柔声道:“你若喜欢,以后每年秋猎都带你来。”
除了习武游猎,林瑾也开始学着打理聂氏内务。聂明玦尚未娶妻,聂氏内宅事务一向由几位老成持重的夫人共同掌管。如今林瑾嫁进来,这些事务便逐渐交到她手郑
头几日,林瑾着实手忙脚乱。聂氏产业与林家不同,多与矿产、锻造、马匹相关,账目繁杂,人情往来也直来直往,少了许多江南世家的婉转迂回。她对着厚厚的账册和名帖,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一次,她将一份兵器坊的采购单误当成寻常家用支出批了,险些闹出笑话。管事面色为难地来寻聂怀桑,聂怀桑却只笑了笑,接过单子亲自去兵器坊解释了一趟,回来时还给林瑾带了坊里老师傅新打的一对玲珑匕首作赔礼。
“慢慢来,不着急。”他温声安慰,“大哥都了,让你先熟悉,有不懂的尽管问几位婶娘。”
聂明玦确实不曾苛责。他甚至在一次家宴上,当着几位管事的面对林瑾道:“聂氏内务与外务不同,不必事事循旧例。你若有新想法,觉得哪里可改得更好,只管。错了也无妨,聂家担得起。”
这话分量极重,几位原本对这位年轻宗妇持观望态度的夫人,闻言神色都郑重了几分。
林瑾心中感动,愈发用心。她白日跟着几位夫人学习,晚间便拉着聂怀桑帮她梳理。她聪明,又有在栖云看母亲和阿姐理事的底子,不过月余,竟也将聂氏内务摸清了七八分,处理起日常事务来渐有章法。
只是,夜深人静时,偶尔也会想家。想阿爹阿娘,想阿姐,想栖云水境的桨声灯影、玉簪花香。
聂怀桑察觉了。他不破,却悄悄吩咐下去。没几日,藏锋院里便多了几株从江南快马运来的玉簪花、栀子,栽在特意砌起的暖池边。
又请了巧匠,在院角仿着栖云廊桥的模样,建了一座的曲桥亭台,桥下引了活水,养了几尾锦鲤。
林瑾发现时,惊喜得不出话,拉着聂怀桑的手在院里转了好几圈,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
“怀桑哥哥……”她声音有些哽咽。
聂怀桑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喜欢就好。往后想家了,就来这儿坐坐。等开春了,我们再种些荷花。”
林瑾重重点头,心中那点思乡的怅惘,被这妥帖的温暖悄然抚平。
她活泼开朗的性子,也很快赢得了聂氏上下喜爱。弟子们起初还有些拘谨,但见她毫无架子,甚至会带着点心去校场看他们练武,偶尔还跟着比划两下,渐渐便也放松下来,私下都称她“少夫人”,语气亲近。
一次,林瑾听聂氏匠坊有位老师傅擅长雕刻,便带着自己画的花样子去请教,想给阿姐未出世的孩子做个长命锁。
老师傅见她态度恭谨,又听是给昭月仙子的孩子,格外用心,两人在匠坊里讨论了半花纹,最后定下青鸾衔云纹中融入卷云纹的样式,寓意两家之好。
消息传到聂明玦耳中,他正在擦拭霸下,闻言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
这日傍晚,聂怀桑铺开信纸,林瑾在一旁研墨,两人商量着给云深写信。
聂怀桑执笔,先问了蓝曦臣与林昭安好,又了些清河近况。
写到林瑾时,他笔锋一顿,侧首看了正托腮想措辞的妻子一眼,唇角勾起,在信末空白处,提笔寥寥数笔——竟画了一幅画:一个扎着双髻的姑娘,双手举着一把对她而言明显过长的刀,龇牙咧嘴地挥舞着,旁边一个男子抱头“逃窜”,线条简单,却生动有趣。
林瑾凑过来一看,脸顿时红了,伸手去抢笔:“聂怀桑!你画我!”
聂怀桑笑着躲开:“哪儿有?我画的分明是我自己被夫人吓得抱头鼠窜!”
两人笑闹成一团。
信随聂氏的传讯鹰送往云深。几日后,回信抵达,随信还附了一包栖云特制的梅子糖。
林昭在信中字迹温婉,看了画笑得差点惊动腹中孩儿,又嘱咐林瑾注意身体,莫要太过劳累。信末,她写道:“见清辞在清河如鱼得水,阿姐心中甚慰。怀桑待你用心,我们都看在眼里。夫妻相处,贵在同心。愿你们一直如今日,笑闹由心,冷暖相知。”
林瑾读着信,眼眶微热,心地将信纸折好,与那包梅子糖一同收进妆匣最里层。
窗外,清河秋阳正好,院中移栽的玉簪竟也适应了水土,绽开了一两朵洁白的花苞。聂怀桑从外头回来,手中拿着一枚刚打磨好的青玉长命锁,锁身花纹正是匠坊老师傅与他们商议的那款。
“清辞,你看——”他话音未落,林瑾已扑过来,接过长命锁细细端详,眼中满是欢喜。
秋风穿堂而过,带着北方特有的爽冽,也捎来了南方水乡的温柔思念。
在这片以刀与火铸就的土地上,一段始于玩闹、归于真心的姻缘,正如同院中那株来自江南的玉簪,悄然生根,绽放出独属于他们的、坚韧而明媚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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