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吉日良辰。栖云水境通往清河的山道上,一行队伍浩浩荡荡,鸾铃清响,喜气盈空。
聂怀桑一改往日闲适装束,身着聂氏嫡系子弟特有的玄红双色婚服,肩头以银线绣着狰狞霸气的凶兽纹路,骑在一匹通体乌黑、四蹄踏雪的高头骏马上,身姿挺拔,眉目间竟也显出了几分少见的英气。他身后跟着百名聂氏精锐修士,皆着赤色礼服,腰间佩刀,气势凛然,却无半分煞气,反透着股郑重其事的喜庆。
队伍前方,是聂明玦亲自率领的迎亲使团。这位名震下的聂宗主今日亦换了身暗红锦袍,虽依旧气势迫人,但眉宇间难得地带了些许柔和。他勒马回首,看向略有些紧张的弟弟,沉声道:“怀桑,稍后见了林世叔与林夫人,需执晚辈礼,莫要失仪。”
“大哥放心。”聂怀桑深吸一口气,握紧缰绳,目光望向云雾深处那若隐若现的青鸾栖云纹界碑,眼底是掩不住的期待与郑重。
栖云林氏正门前,林正玄携妻谢芷音,率林家子弟早已等候多时。青鸾栖云纹的锦幡迎风招展,玉簪花香浮动,门庭内外打扫得一尘不染。
见聂氏队伍近前,礼乐齐鸣。聂怀桑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上前数步,对着林正玄与谢芷音深深一揖:“婿聂怀桑,拜见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林正玄伸手虚扶,打量眼前这即将成为自己女婿的年轻人。见他今日气度沉稳,眼神真挚,心中那点因幺女出嫁而生的不舍,倒也平复几分,温声道:“贤侄不必多礼。”
谢芷音眼眶微红,却强忍泪意,柔声道:“快起来吧。清辞她……已在里面等着了。”
正厅之内,林瑾一身大红嫁衣,端坐于堂前。嫁衣并非寻常的繁复凤冠霞帔,而是林家巧匠精心裁制,保留了水乡的灵秀,又融入了骑射的利落——广袖收腰,裙摆虽长却分作前后数片,行动间如红莲绽瓣,英气中透着娇俏。她今日未戴厚重冠饰,只以金丝嵌玉的发带束发,额前缀着一枚巧的青鸾衔珠金饰,眉间一点花钿,更衬得脸明艳逼人。
聂怀桑踏入厅中,目光落在那一团火焰般的身影上,呼吸都滞了一瞬。平日嬉笑玩闹的丫头,今日竟美得这般惊心动魄。
林瑾抬眸看他,见他傻愣愣的模样,忍不住抿唇一笑,眼中狡黠光芒一闪,随即又恢复端庄。
依着古礼,新人拜别父母。林正玄将一枚雕琢着青鸾衔玉的玉佩系在林瑾腰间,声音微哽:“清辞,此去清河,便是聂家妇。需谨记家训,亦莫忘……常回来看看。”
谢芷音早已泪落如珠,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只化作一句:“好好的……要好好的……”
林瑾眼圈也红了,重重点头:“阿爹,阿娘,女儿记住了。”
一旁,林谦睿板着脸,上前一步,对聂怀桑一字一句道:“怀桑兄,清辞是我林家幺妹,自幼受尽宠爱。你若待她有半分不好……”他未完,但眼神里的警告清晰明了。
林惊澜亦上前,拍了拍聂怀桑的肩膀,力道不轻:“怀桑,清辞交给你了。”
聂怀桑神色一肃,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乌黑、上刻聂氏刀纹的玄铁玉佩,双手奉至林正玄与谢芷音面前,郑重道:“岳父岳母在上,谦睿兄,惊澜兄。此乃聂氏嫡系子弟的身份玉佩,亦代表聂氏刀魄之誓。怀桑今日以此玉为凭,此生必珍之重之,护之爱之,绝不令清辞受半分委屈。”
言罢,他转向林瑾,将玉佩轻轻系在她腰间青鸾玉佩之旁,两枚玉佩相触,发出清脆微响。
礼成,新惹舆。林家送嫁队伍迤逦随行,一路吹打,前往清河。
清河聂氏的赤峰堂,今日张灯结彩,处处透着与姑苏、兰陵截然不同的豪迈气象。
婚礼开场,并非丝竹管弦,而是八名赤膊的精壮汉子,手持丈许长的赤色长刀,于广场中央演武。刀光如血,舞动间虎虎生风,动作整齐划一,带着沙场征伐般的凛冽气势,却又在关键处化作圆满的收势,象征“刀虽凶器,亦有守护之德”。这场别开生面的“刀舞迎亲”,引得观礼宾客连连喝彩。
宴席更是独具特色。不见江南精致点,取而代之的是大盆的山珍野味:烤得金黄流油的整只山猪、用荷叶包裹煨熟的叫花山鸡、大锅炖煮的菌菇野鹿汤、还有清河特产的烈酒“烧刀春”。粗犷豪迈,却别有一番真味。
聂明玦作为主婚人,立于堂前,身形如松,声音浑厚如钟:“今日,吾弟怀桑,娶栖云林氏女林瑾为妻。聂氏以刀立家,重诺守信。怀桑,既已成家,当立业。从今往后,你需以手中刀、心中义,守护妻室,担起责任。可记住了?”
聂怀桑与林瑾并肩而立,齐声应道:“是,大哥(宗主)!”
礼成开宴,新人敬酒。魏无羡第一个跳出来,端着满满一碗“烧刀春”,笑嘻嘻道:“怀桑兄!今日大喜,不喝个痛快可不过去!来,我先敬你三大碗!”
聂怀桑看着那碗中烈酒,脸色微白。他酒量可比不得魏无羡,这三大碗下去,怕是今晚连洞房门都找不着了。正欲硬着头皮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从旁伸出,稳稳接过了酒碗。
蓝忘机面无表情,浅琉璃色的眸子扫了魏无羡一眼,淡淡道:“我代饮。”言罢,仰首饮尽,动作流畅,面不改色。(蓝湛这里算是跟他哥学的,用金丹化去酒力)
魏无羡“啧”了一声:“蓝湛,你怎么又护着他!”却也没再强求,转而去找聂明玦拼酒了。
聂怀桑感激地看向蓝忘机,后者只微微颔首,便退回蓝曦臣身侧。
敬到林家席前时,林昭已有些疲惫。她孕七月余,腰腹渐沉,今日强撑观礼至此,额角已见细汗。蓝曦臣始终站在她身侧,一手虚扶她后腰,一手执杯,温声道:“怀桑,清辞,曦臣代卿玥饮此杯,愿你们白首同心。”
林昭从袖中取出一对青玉耳坠。坠子雕成青鸾衔枝的模样,巧精致,玉质温润,隐有流光。“清辞,”她柔声唤道,将耳坠放入妹妹掌心,“这是阿姐用栖云水境暖玉心所制,佩戴可宁心静气。你戴着它,便如同阿姐陪在你身边。清河路远……但栖云永远是你的家,随时可以回来。”
林瑾接过耳坠,眼圈又红了,重重点头:“阿姐,我会常回去看你们的。”
宴至夜深,宾客渐散。新房设在聂怀桑平日居住的“藏锋院”内,一如其名,外观朴素,内里却别有洞——院落宽敞,竟辟出了片练武场,另有一处暖阁,专用于陈列聂怀桑那些搜罗来的奇珍玩物。
红烛高烧,映得满室暖融。
林瑾已卸去钗环,换上轻便的红色常服,正好奇地打量房中陈设。聂怀桑走进来时,见她站在那排多宝阁前,指尖轻触一尊琉璃盏,忙道:“哎,清辞,那个是前朝宫里的玩意儿,脆得很,心……”
林瑾回头,瞪他一眼:“我又不是三岁孩!”
聂怀桑挠挠头,笑了。他走到她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串沉甸甸的铜钥匙,拉起她的手,郑重放入她掌心。
“这是……”林瑾疑惑。
“我藏锋院里所有库房、暗格、箱笼的钥匙。”聂怀桑看着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温柔,“这里面有我这些年搜罗的所有玩意儿:古籍字画、奇石异宝、兵器谱录……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顿了顿,耳根微红,声音却清晰:“以前我觉得,这些就是我的全部家当,宝贝得很,谁也不让碰。可现在……”他握紧她的手,连同那串钥匙一起,“清辞,我的都是你的。包括我这个人,这颗心,往后余生,都交给你了。”
林瑾怔怔望着他,掌心钥匙冰凉,可他握着她的手却滚烫。她忽然鼻子一酸,却扬起了明媚笑容,反手握住他的手,晃了晃那串叮当作响的钥匙,脆生生道:“那好了!以后你那些宝贝,得分我一半!不对,分我一大半!”
聂怀桑失笑,眼中柔情满溢:“好,都依你。”
窗外,清河的风带着山野特有的清冽,拂过院中刀架上的长刀,发出轻微的嗡鸣。红烛摇曳,映着这对新人相视而笑的身影。一个曾是玩世不恭、只知风月的世家公子,一个是娇憨活泼、备受宠爱的林家幺女。今夜之后,他们将在清河这片以刀与血铸就的土地上,共同开启一段属于他们的、赤诚而温暖的人生新篇。
远在栖云水境的林正玄与谢芷音,站在女儿昔日闺房的窗前,望着北方星空,久久不语。而云深不知处的寒室内,林昭倚在蓝曦臣怀中,轻轻抚着腹部,唇边带着温柔笑意,仿佛已看到妹妹在清河,被真心相待、恣意欢笑的模样。
世间缘分,大抵如此——有人以牡丹锦缎为聘,许你一世荣华;有人以刀纹玉佩为誓,赠你赤诚之心。而无论何种开端,唯愿真心不被辜负,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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