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云深不知处的后山已染上层层霜红。寒室之内,地龙早早烧起,暖意融融,却驱不散蓝曦臣眉宇间一日深过一日的紧张。
林昭孕八月余,腹隆如鼓,行动日渐迟缓。她素来要强,依旧每日坚持在院中缓步片刻,阅览些不急的宗务文书,但蓝曦臣已近乎寸步不离,连她起身倒盏茶,他都会立刻接过茶壶,温声道:“我来。”
这夜亥时三刻,林昭照常在蓝曦臣搀扶下于榻上躺好。他细心为她掖好被角,又将一只暖玉手炉塞进她微凉的掌心,方才熄了外间灯烛,只留床边一盏琉璃灯,光华柔和不刺眼。
林昭很快沉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她于睡梦中忽然感到腹部一阵紧缩般的闷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腹中轻轻攥了一把。她倏然惊醒,低低“唔”了一声,下意识抚上高隆的腹部。
几乎是同一时刻,身侧的蓝曦臣已然坐起。
“卿玥?”他的声音带着惊醒后的微哑,却异常清晰紧绷,“怎么了?可是不适?”
琉璃灯被他迅速拨亮,暖黄的光映出他瞬间褪去血色的脸。他一手已探上她的手腕,精纯温和的灵力如潺潺暖流,毫不犹豫地渡入她体内,另一手则虚悬在她腹侧,想碰触又怕惊扰,指尖竟有些微颤。
林昭缓过那阵短暂的闷痛,腹中紧绷感已渐渐消散。她定了定神,握住他探脉的手,安抚道:“阿涣,别急。只是……腹部忽然有些发紧,现下已好些了。”
蓝曦臣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凝神细查她脉息,又仔细看她脸色,见她除了初醒时的微惊,并无痛苦之色,呼吸也渐趋平稳,心下稍安,但那根紧绷的弦却未松开。
“你躺着别动。”他声音低柔,动作却极快。起身披衣,指尖灵光一闪,一只通体雪白的蓝氏灵鸟已扑棱棱飞出窗外,直往客院方向而去——那是传讯给温情。
不过一盏茶功夫,温情便提着药箱匆匆而来,发髻微松,显然是从睡梦中被急召而起。她身后还跟着被惊醒的温宁,抱着更多的药具,脸苍白,满是担忧。
“泽芜君,林姑娘。”温情行礼后便直奔榻前,神色冷静如常。她先细细问了林昭方才的感觉、持续时长、缓解方式,又示意温宁递上脉枕。
蓝曦臣退开一步,让出位置,目光却始终锁在林昭身上,双拳在袖中不自觉紧握。他看着她安静地伸出手腕,看着温情凝神诊脉,指尖灵力微吐探查,只觉得这短短片刻,竟漫长得如同熬过一季寒暑。
室内寂静,唯有灯花偶尔噼啪轻响。
良久,温情收回手,抬眼看向神色紧绷的蓝曦臣,语气平稳:“泽芜君不必过虑。林姑娘方才所感,是孕晚期常见的假性宫缩,并非产兆。腹中胎儿脉象稳健有力,林姑娘自身气血也充足,只是有些许疲惫。”
她顿了顿,继续清晰道:“此现象虽属正常,但孕晚期需格外谨慎。依我之见,产室、稳婆、药材皆应提前备妥,随时可用。从今日起,林姑娘需减少走动,多卧榻休养,保持心境平和。”
蓝曦臣紧绷的肩背稍稍放松,但眼底忧色未褪:“温姑娘,今夜之事……日后可会频发?对卿玥与孩儿可有妨害?”
“假性宫缩确可能不时发生,只要不过于频繁剧烈,便无大碍。”温情答道,“我会调整安胎方子,加入更多宁神缓挛之药。此外,”她看向林昭,语气放柔,“林姑娘若再觉腹部发紧,可尝试缓慢深呼吸,放松身体,勿要紧张。泽芜君灵力温和,适时渡入,亦有安抚之效。”
蓝曦臣认真记下,郑重向温情一揖:“有劳温姑娘。”
温情回礼,又嘱咐了几句饮食起居的细节,留下新的药方,方带着温宁告辞。温宁临走前,还偷偷看了眼榻上的林昭,声了句“林姐姐好好休息”,才快步跟上姐姐。
人一走,室内重归寂静。蓝曦臣坐回榻边,将林昭的手紧紧包在掌心,方才强压下去的惊悸此刻才敢流露些许,声音低哑:“卿玥……方才吓到你了。”
林昭摇头,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是我不好,惊醒了你。温情既无事,你便放宽心。”她感受着他掌心微潮的汗意,心中又暖又涩。自她有孕以来,他表面从容,实则事事亲力亲为,忧虑之深,她岂会不知?
这一夜后,蓝曦臣的“紧张”更上一层。
他不再允许林昭处理任何宗务,连她多看两眼书卷都要温声劝阻。寒室外间原本的书房被彻底腾空,他的书案、宗卷全数搬来,白日他就在外间处理事务,隔着一道珠帘,她稍有动静,他便能立刻察觉。
夜间他几乎不再深眠,总是半倚在榻边,一手与她交握,另一手虚虚护在她腹侧,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第一时间探查她的状况。林昭几次劝他好生安歇,他却只是摇头,温声道:“我无妨,你睡得好便好。”
林昭知他固执,不再多言,只是每日晨起,都会拉过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腹上,让他感受孩儿的胎动。
“阿涣,你瞧,家伙们今日又活泼了。”她眉眼温柔,感受着掌心下那有力的、鱼游动般的顶触,“左边这个爱动,右边这个安静些,像你。”
蓝曦臣掌心贴着她温热的肚腹,感受着那奇妙而蓬勃的生命律动,眉宇间的霜色才一点点化开,化作柔软春水。他会低声与她腹中孩儿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莫要闹你们娘亲,乖乖的,等你们出来,父亲带你们看云深的玉兰,去栖云看玉簪花。”
每每此刻,林昭便觉得,那些孕期的不适与担忧,都在他专注而深情的目光里,化作了甜美的期待。
蓝启仁与青蘅君亦被惊动。
蓝启仁亲自督查,将离寒室最近的一处向阳暖阁改建为产室。屋内一应器物皆用温养玉石或上等灵木打造,地龙铺设得格外精心,确保任何时节都温暖如春。所需药材、灵泉、布帛等物,他一一过目,不容半分马虎。
青蘅君更是难得地出了关,亲自来寒室探望。他仔细询问了温情诊断的细节,又亲自为林昭把了一次脉,确认母子皆安,才对蓝曦臣温言道:“曦臣,关心则乱,亦需保重自身。昭儿与她腹中孩儿,还需你长久守护。”
“父亲教诲,曦臣谨记。”蓝曦臣躬身应道。
谢芷音接到传讯,连夜从栖云赶来,带来了林家祖传的安胎秘方与珍藏的灵药。她与温情闭门商议数日,结合两家所长,拟定了一份极其详尽的生产调理方案,从饮食、药浴、到生产时的灵力护持、应急措施,事无巨细。
消息传到魏无羡耳中,他正和蓝忘机在藏书阁整理一批古籍。闻言,他摸着下巴,笑嘻嘻地对蓝忘机道:“蓝湛,你曦臣哥现在是不是比当年对付水行渊还紧张?我看这云深不知处啊,都快进入‘一级戒备’状态了!”
蓝忘机淡淡瞥他一眼,将一册记载上古安神阵法的玉简放入他手中:“既如此,你便帮忙整理这些。或许用得上。”
魏无羡接过,翻了两页,发现全是些宁心安神、稳固胎元的古法记载,甚至还有如何编织灵气护体婴孩襁褓的内容。他眨眨眼,忽然来了兴致:“嘿,这个有趣!我来看看怎么弄……”
蓝忘机看着他埋头钻研的侧影,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转身继续安静地整理旁边一叠柔软的细棉布——那是蓝曦臣前几日寻来,要为未出世的孩子准备贴身衣物的。
寒室之内,林昭倚在软枕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腹中孩儿轻轻动了一下,她抚上腹部,唇角笑意温柔。
身旁,蓝曦臣放下手中宗卷,为她拢了拢滑落的薄毯,又试了试她手心的温度,方才重新执笔,却不时抬眸看她一眼,确保她安然。
秋阳透过窗棂,将两人相依的身影拉长,温暖静谧。所有的紧张与筹备,所有的守护与期待,都在这份沉静的陪伴中,化作一股无声而磅礴的力量,静静等待着新生命降临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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