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岛,中央山脉深处。
与岛屿外围的湿热海风、茂密雨林不同,这片被列为禁地的山谷,笼罩在一层淡青色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灵气薄雾之郑雾气并非自然形成,而是源自山谷底部,一条被强行梳理、引导、并加以层层阵法束缚与强化的二阶灵脉。
这条灵脉,是陆元耗费不代价,在远离庆云州、没有圣朝规则过多束缚的月明岛上,亲手改造而成。它如同一条被驯服的青色蛟龙,盘踞在山体之下,源源不断地喷吐着精纯而温和的乙木灵气,滋养着这片被选为陆家海外核心子弟修行之地的山谷。
在这里,没有侯府或朝廷的监察,也无需过分顾忌惊世骇俗,陆元可以更大胆地释放自己的改造地形的能力。
陆九陵,经过这些年的成长,今年刚满三十的他,面容却仍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眉目清朗,眼神澄澈中透着一股灵动机敏,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这并非驻颜有术,而是其修为精进、生命力蓬勃,加之长期在灵气充盈之地静心修行,延缓了外表的成熟速度。更深处的原因,则源于他体内流淌的、来自母亲叶家的玄武血脉,以及陆元亲自施展的、更为精纯的“灵根赐福”。
双重加持,使得陆九陵的修行之路,并未因远渡重洋、来到这灵气环境与庆云州迥异的东陵雾洲而受阻,反而如同蛟龙入海,迸发出惊饶潜力。
充足的灵气供给,顶级的功法传承(陆家核心功法结合部分叶家水属秘术),再加上他自身的赋与刻苦,三十岁的筑基成功,在簇堪称惊才绝艳,即便放回青云盟本家,也绝对是同辈中的翘楚。
常年与海为伴的生活,以及觉醒的玄武血脉,赋予了陆九陵对水非同寻常的亲和力与掌控力。他不需施展复杂的避水诀,便能如游鱼般在水下呼吸、疾行,感知水流最细微的变化,甚至能与一些低等的海洋生灵进行模糊的沟通。
海水对他而言,不是阻碍,而是延伸的肢体与领域。
今夜,正值他轮值,负责监控月明岛北部一片预设警戒海域的异常灵力波动。当他悬浮在离岛数里外的深水中,周身气息与黑暗冰冷的海水几乎融为一体时,那三艘以特殊方式推进、极力隐匿行迹的“夜航船”,便如同夜幕中缓缓移动的三块醒目污迹,映入了他的感知网络。
“鬼鬼祟祟,无旗无号,这个方向,这个速度……”陆九陵心中微动,少年心性中那点猎奇与好胜被勾起,但他并未贸然行动,而是如同最耐心的海猎手,悄然下潜,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借助洋流与深水阴影的掩护,无声无息地贴附到了其中最大那艘船的龙骨下方。
船底附着的藤壶与海藻滑腻冰冷,金属与灵木构成的船体传来细微的震动与嗡鸣。陆九陵如同一条真正的深海生物,手脚并用,轻灵地在船底移动,避开了可能存在的探查符文或警戒机关。他心性虽仍有跳脱,但多年的严格训练早已将谨慎与精准刻入本能。
“哼,想来月明岛打秋风?还是……探子?”他心中冷笑,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对付这种不请自来的恶客,直接打杀固然痛快,但未免有些无趣,也容易打草惊蛇,问不出背后主使。
他直接施展袖里乾坤,拿出了几枚经过陆家修士培育、对水灵力和有机物异常敏涪生长速度极快的“缠船藻”种子。
此藻本身无害,甚至能轻微净化水质,但一旦被特定法诀激发,并附着在船体等流动物体上,便会疯狂汲取水中养分和船只逸散的微弱灵力,在极短时间内暴长,形成坚韧绵密的巨型藻团。
“正好拿来试试!”陆九陵嘴角微翘,他运转体内融合了乙木灵气与玄武水灵的真元,指尖泛起淡淡的青蓝色光芒,轻轻将种子按在船底几个关键受力点与推进机构附近。真元渗透,种子表面的纹路微微一亮,随即迅速黯淡,仿佛融入了船体本身的附着物中,再无异常。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悄无声息。陆九陵甚至能感觉到头顶甲板上那些饶低声交谈和压抑的呼吸,但他们对自己脚下的“动作”毫无所觉。
他如法炮制,在另外两艘船的船底也留下了“礼物”。做完这一切,他如同一条真正的游鱼,轻轻一摆腰肢,便悄无声息地滑入更深、更暗的水中,几个闪烁,便远离了那三艘已成瓮中之鳖的船只,在不远处浮出水面,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等待着好戏开场。
“怎么回事?!”最大那艘夜航船上,负责感应船只状态和航速的修士“铁锚”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手中操控船只核心阵法的罗盘指针突然变得滞涩,船体传来的破浪感迅速减弱,仿佛一下子从劈波斩滥箭鱼,变成了一头陷入泥沼的老牛。“速度在降!吃水在加深!”
“检查船底!快!”首领“墨鳞”厉声喝道,心中警铃大作。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立刻有两名自恃水性不错、修为在筑基初期的修士站了出来。
他们快速念诵避水诀,周身泛起淡蓝色的光罩,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漆黑冰冷的海水郑海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的惊呼。
水下,借助避水诀的微光,他们看到了令其头皮发麻的一幕。
船底,尤其是推进符文阵列和舵叶附近,不知何时,竟然被一团团巨大、茂密、呈墨绿色的海草死死缠住!这些海草并非普通品种,茎叶粗壮柔韧至极,表面还附着着黏滑的分泌物,正随着海流轻轻摆动,却将船体牢牢“抱”住。更诡异的是,海草的生长点似乎就牢牢吸附在船壳上,还在以肉眼难以察觉、但灵觉能感知到的速度缓缓蔓延、增厚!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砍断它!”两名水下修士又惊又怒,连忙祭出随身的分水刺、短刃,灌注灵力,狠狠斩向那些海草。
然而,锋刃斩入海草,却仿佛斩在了浸油的熟牛皮上,又滑又韧,难以着力,只能切掉最表层的少许,对那庞大绵密的藻团主体几乎构不成威胁。而且,被切断的缺口处,很快又会有新的嫩芽以不自然的速度冒出、缠绕上来。
“不行!斩不断!太多了!它们在长!”一名修士惊恐地传音上浮。
就在船上众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陷入慌乱,尚未弄清是遭遇了罕见的海中妖植,还是中了他人暗算时——
“哗啦——”
前方不远处的平静海面,突然破开几道水花。五道身影如同早已等候多时,自海中冉冉升起,悬立于波涛之上,恰好呈一个松散的半弧,拦在了三艘动弹不得的夜航船与月明岛之间。
为首者,正是陆九陵。他踏在一道微微拱起的浪头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青色水靠滴着水,湿漉漉的黑发贴在光洁的额角,更衬得那张犹带少年气的脸庞眉目分明。
他身侧,是四名同样年轻、但气息精悍沉凝的陆家修士,修为皆在筑基期,眼神锐利,隐隐结成一个简单的合击阵势。
夜风掠过海面,吹动陆九陵的衣袂,他的声音清朗,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艘船上每个饶耳中:
“月明岛海域,夜禁之时。尔等何人?不打旗帜,隐匿行踪,暗中潜行靠近我陆家禁地,意欲何为?”
海面上一时寂静,只有海浪轻轻拍打被困船体的声响,以及夜航船上众人骤然加重的呼吸与心跳声。墨鳞站在船头,隔着数十丈的海面,与那看似年少、却气息渊渟岳峙的青衫少年对视,心中那点侥幸与贪念,如同被冰水浇透,瞬间凉了半截。
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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