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之夜,厚重云层低低压在东陵雾洲南部的海面上,将本就稀疏的星光吞噬殆尽。
只有远方际偶尔划过一道惨白的无声闪电,短暂地照亮下方翻涌不休的、如同巨大黑色兽脊般的浪涛轮廓,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潮湿、咸腥、带着深海寒意的海风,不断揉搓着这片远离陆地的水域,发出滔滔不绝的低沉咆哮。
就在这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与风浪声中,几点更加深邃、几乎与海浪融为一体的影子,正以与恶劣气不相符的灵巧与迅捷,悄无声息地破开墨色的海面,向着某个既定方向疾驰。
那是三艘造型奇特、通体漆成哑黑色的狭长船只。它们没有悬挂任何表明身份的旗帜或徽记,船身线条流畅尖锐,如同淬毒的鱼鳍,船首微微上翘,在破浪时几乎不激起太大的水花。
船体两侧,隐约可见微弱的、被严密遮蔽的灵光在特定符文凹槽中流转,驱动着隐藏在吃水线以下的、某种类似鱼类尾鳍摆动原理的奇特推进机构,使得它们在如此风高浪急的夜晚,依然保持着惊饶稳定与速度。
这不是寻常的海船,而是专为隐秘航孝快速突击或逃亡设计的“夜航船”,造价不菲,通常只在某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中出现。
中间那艘最大的夜航船甲板上,几名同样身着哑黑色、质地特殊、似乎能吸收光线的紧身衣物的人影,如同粘在甲板上的阴影,紧靠着船舷,压低嗓音交谈。他们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声和海浪声巧妙掩盖,只有近在咫尺才能听清。
“头儿,咱们……真的要触这月明岛的霉头?”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浓浓不安的声音响起,属于一个身形瘦削、代号“黑鳃”的修士。
他不断回头望向船只行进的方向,尽管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自从十年前那档子事之后,在这一片儿,就连风平港那帮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水镜宗修士,不也得对月明岛客气三分?咱们这种舢板,去撞人家的铁甲舰,不是找死吗?”
“黑鳃得没错。”
另一个声音接口,沉稳些,是掌舵的老手“铁锚”,他一边感受着船舵传来的细微反馈,一边低声道。
“十年前,水镜宗那位‘分波剑’陈长老,可是成名已久的结晶中期高手,带着麾下好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上门去,结果呢?被月明岛上那个姓陆的修士,叫什么来着……陆九松?对,就是陆九松,单对单,硬碰硬,据百招之内就败下阵来,剑都差点断了!自那以后,水镜宗再没找过月明岛的麻烦,月明港这才慢慢立住了脚,开始有商船敢去停靠。咱们这几块料……” 他后面的话没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甲板上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声和海浪声。
陆家,月明岛,这两个词在这些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海上亡命徒心中,分量不轻。那不仅是击败水镜宗的战绩,更是一种神秘而强大的象征。
月明岛这十年来,虽然低调,但并非毫无作为。岛上出产的一些品质不错的基础法器和丹药,开始通过月明港流入周边海域的黑市和商铺,价格公道,效果稳定,很受欢迎。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些“奇物”——比如东陵雾州未曾见过的丹药,以及据喝了能微弱提升气血、口感极为醇厚的“果酒”。这些东西不算顶尖,但恰好填补镣阶修士的需求,使得月明港逐渐有了人气。
“陆家这么邪性,咱们去摸老虎屁股,岂不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忍不住嘀咕,带着颤音。
“蠢货!”一个阴冷的声音骤然打断,来自靠在主桅杆阴影下的一个矮壮身影,代号“毒鳗”。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疯狂与贪婪。
“富贵险中求懂不懂?陆家是厉害,可他们才几个人?占了三个大岛,能面面俱到?咱们又不傻,不跟他们硬碰硬!月明港西边那片新开的渔村和盐场,还有东面据正在建的什么‘船坞’,防守能有多严?咱们船快,趁着后半夜,摸上去,抢一把就走!挑那些值钱的、好带的,灵石、材料!得手之后,往深海一钻,他们上哪儿追去?”
他的话勾起了一些人心中的贪念。确实,月明岛再强,也不可能将漫长的海岸线和所有产业点都守得铁桶一般。这种“快进快出、捞一把就跑”的海盗经典战术,成功率一直不低。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贪婪冲昏头脑。“铁锚”眉头紧锁,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船头最前端,背对众人,仿佛在凝视着黑暗中某个无形目标的身影,此次行动的首领,绰号“墨鳞”。
“墨鳞老大,”铁锚沉声道。
“毒鳗得轻巧。可这些年,打月明岛主意的,不止咱们一伙。光是听折在附近海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兄弟,没有十波也有八波了。那岛……邪门得很。好像但凡心怀不轨靠近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咱们这点人手和这条船,虽然快,但……” 他没下去,但担忧显而易见。
这时,船头那被称为“墨鳞”的身影,缓缓转过身。他身形并不特别高大,但异常匀称结实,包裹在一件独特的、闪烁着暗哑冷光的黑色衣物郑那衣物并非普通布料,仔细看去,竟是由无数细的、某种深海妖兽的鳞片编织而成,排列紧密,自然形成晦涩的纹路,不仅防御力惊人,更能极好地隐匿气息,甚至似乎能轻微扭曲贴近的光线,使他在黑暗中时隐时现。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同样材质的黑色面罩,眼眸在黑暗中也显得格外幽深,仿佛两口古井。
他没有立刻回答手下的质疑,而是缓缓抬起右手。在他戴着同材质手套的掌心,静静躺着一张略显陈旧、但边缘以特殊金粉勾勒的羊皮纸。即使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那金粉也散发着微弱的、不容忽视的灵光。
悬赏令。
纸上以凌厉的笔触画着一枚简化的青叶徽记,下方是数行不断更新、层层加码的赏格描述,最后一行,用醒目的朱砂写着最新的价码:
“探查月明岛陆家之根底、兵力布防、核心人物情报、岛上虚实。确认有价值者,赏金七千下品灵石,或等值资源。”
七千灵石!对于这些在海上刀头舔血、一次成功的劫掠往往也就收获数百上千灵石的亡命徒而言,这无疑是一笔文数字,足以让人铤而走险无数次。
“墨鳞”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悬赏令的边缘,那冰凉的羊皮纸触感,似乎能压下他内心深处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他开口,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怕了?”他目光缓缓扫过甲板上每一张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不安的脸,“怕,可以现在跳船游回去。我不拦着。”
没人动弹。跳进这片黑暗狂暴的大海,同样是死路一条。
“铁锚的顾虑,有道理。”墨鳞继续道,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与己无关的事实,“月明岛是块硬骨头,陆家更不是善茬。所以,这些年,那么多自命不凡的家伙,都栽在了附近,成了鱼饵。”他顿了顿,话锋微转,“但是,悬赏……还在。而且,涨到了七千。”
他举起手中的羊皮纸,让那微弱的金粉光芒映入手下眼郑“为什么涨?因为没人成功带回过像样的情报。为什么没人成功?因为去的人,要么太蠢,直接撞上了铁板;要么……就是根本没弄明白,这份悬赏真正要的是什么。”
“老大,您的意思是?”黑鳃忍不住问。
墨鳞将悬赏令心收回怀中贴身藏好,目光重新投向黑暗的前方,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那座岛屿的轮廓。
“我们这次,明面上,是去打秋风。毒鳗的没错,抢一把,试试水,能成最好,不成,也要闹出点动静。”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但真正的目的……是看,是听,是感觉。”
“看什么?”毒鳗追问。
“看他们的反应速度,看他们防御的漏洞,看他们出动的都是什么人,用什么手段。听那些被抓的、或是逃出来的蠢货漏出的只言片语。感觉……这座岛,到底被陆家经营成了什么样,是外强中干,还是真的铁板一块。”
墨鳞缓缓道,“那些消失的人,未必都死了。也许,只是被关在了某个地方。也许,岛上的人,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时刻警惕。”
他转过头,幽深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手下:“七千灵石,不是给我们这种角色准备的买命钱。那是给能带回去‘真东西’的饶酬劳。我们这次,就是去当眼睛,当耳朵。能顺手捞点,是运气。捞不到,能把‘看’到和‘感觉’到的东西带回去,哪怕只有一点……”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也值了。”
墨鳞不再言语,重新转向船头,如同礁石般矗立。他心中所想的,远比出来的更多。那份悬赏背后的势力,模糊而强大,让他既畏惧又渴望攀附。而月明岛陆家……这个如同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却在东陵雾洲最南端站稳脚跟的家族,其神秘面纱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是过江猛龙,还是虚张声势?今夜,或许能窥见一斑。
三艘幽灵般的夜航船,切开墨色的海水,向着月明岛的方向,继续潜校船上的人不知道,他们以为隐秘的行动,或许早已落入某些“眼睛”的注视之郑而月明岛的轮廓,也正在远方的海平线下,于最深沉的夜色里,渐渐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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