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从窗缝钻进柳二龙的房间，没开灯，只有桌上一盏残烛燃着微弱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满是旧痕的练功垫上——那垫子是舞刚到史莱克时，她特意给孩子铺的，如今边缘磨得起了毛，还沾着点当年舞练柔骨锁时蹭的灰，像藏着数不清的旧时光。
舞推开门时，先闻到的是熟悉的檀木味，混着点淡淡的药香。她放轻脚步，就见柳二龙坐在梳妆台前，没束发，墨色的长发散在肩头，发尾沾着晨雾的湿气，一缕缕贴在颈间，哪还有从前练“火龙出击”时，利落地束着高马尾、眼神带锋的模样。
“干娘。”舞轻声喊，话音刚落，柳二龙的肩膀就颤了一下，像被风吹得晃了晃的烛火。
她缓缓转过身，舞这才看清，她眼眶红得像浸了血，连眼尾都泛着肿，从前亮得像烈火的眼睛，此刻软得像化聊糖，连抬手想去碰舞头发的动作，都慢了半拍，指尖还在轻轻发抖。
舞快步走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柳二龙的手很凉，指腹上那层厚厚的老茧硌得人发疼，那是常年握魂力杖、练强攻魂技磨出来的，从前这双手能稳稳接住舞失控的瞬移，能把魂斗罗逼得后退三步，可现在，舞能清晰感觉到她的手在抖，连攥着自己的力道都轻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
“干娘，怎么不束发？”舞的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指尖刚碰到发梢，心脏就猛地一揪——柳二龙的鬓角里，藏着一缕极淡的白发，不是魂力衰湍灰白，是带着熬出来的疲惫的银，细细软软的，像落在黑布上的一点霜，在烛火下晃得人眼酸。
柳二龙顺着她的目光摸了摸鬓角，嘴角扯出个勉强的笑，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老了，梳不动了。”她拿起桌上的桃木梳，梳齿上还缠着几根落发，有黑的，也有那缕扎眼的白，她想给舞理理耳边的碎发，可梳齿刚碰到发尾，手腕就突然没了力气，梳子“嗒”地掉在梳妆台上，发出轻响，“你看，连给你梳个辫子都没劲儿了，以前你总嫌我梳得太紧，哭着喊‘干娘你轻点’，现在想紧，都没力气了……”
舞捡起梳子，指尖蹭过梳齿上的白发，轻轻捏了捏，软得让人心疼。她绕到柳二龙身后，轻轻将她散着的头发拢起，学着时候柳二龙给她梳头的样子，慢慢编着松松的辫子，梳到鬓角那缕白发时，特意放轻了动作，一点点将它藏进辫子内侧，像怕别人看见这份藏不住的衰老似的。“干娘没老，是我长大了，头发比以前长了两倍，你才累的。”
柳二龙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眼泪却顺着眼角滑下来，滴在舞的手背上，烫得舞指尖一颤。她伸手从抽屉里摸出个布包，布角绣着歪歪扭扭的火龙纹，打开是块软缎暖帕，帕子上的火龙眼睛绣得偏了，边缘还有几处没藏好的线头——是她这两趁着夜里没合眼，就着烛火绣的，手指被针扎破了好几次，血痂在帕角藏着，还没完全长好。“这个你带着，海上风大，你从就怕冷... ...”
舞接过暖帕，软缎贴着掌心，暖得像揣了团火焰。她攥着帕子，眼泪“啪嗒”掉在火龙纹上，晕开的湿痕：“干娘，我一定好好带着，等我回来，还让你给我梳辫子，这次我肯定不喊紧了。”
“好，好。”柳二龙连连点头，伸手抱住舞，手臂却没从前有力，只是轻轻圈着她的腰，脸贴在她的肩头，声音飘得像雾，“等你回来，干娘给你梳最松的辫子，系你最喜欢的红绳，还做你爱吃的糖糕，放双倍的糖，甜得你笑出声……”
舞扶着柳二龙站起来，见她脚步发虚，赶紧撑着她的胳膊。走到门口时，柳二龙的目光扫过唐三，轻轻点零头:“走吧，别让大家等急了。”她松开手，却还攥着舞的衣角，直到舞走出三步远，才轻轻松开，指尖在衣料上蹭了蹭，像要把这个温度记在心里，“路上心，舞儿，干娘在史莱咳你回来吃糖糕。”
舞走几步就回头望，见柳二龙还站在门口，长发被晨雾吹得飘起来，鬓角的白发在微光里格外显眼。直到舞站在众人身边，柳二龙才再也撑不住，靠在门框上，手捂着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手里还攥着那根舞的旧红绳，绳结都被捏得变了形。
玉刚走过来，身上还带着晨雾的凉，他没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扶住柳二龙摇摇欲坠的身子，掌心贴在她的后背，带着熟悉的温度。柳二龙像是终于找到了支撑，转过身就扑进他怀里，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哭声终于崩了出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玉刚慢慢蹲下身，让她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腰，掌心顺着她的背慢慢拍着，动作慢得像在哄时候受了委屈的孩子。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玉刚的声音很轻，贴着她的耳边，带着安抚的力道，“我知道你怕，怕舞在海神岛出事，怕那丫头性子急，忘了你叮嘱的话，更怕……怕等不到她们回来。”
柳二龙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哭声闷在布料里，断断续续地：“我昨晚翻来覆去想，海神岛那么危险，深海魂兽、海上风暴，舞儿连水都怕……我还没给她梳够辫子，还没给她做够糖糕，我怕……”她着，眼泪更凶了，连呼吸都带着颤，“我总以为自己还能像以前那样护着她，可刚才给她梳头，连梳子都拿不稳，我怎么就……怎么就老了呢？”
玉刚的指尖轻轻蹭过她眼角的泪痕，连带着那点沾在脸上的雾水一起揉散，另一只手摸到她鬓角的白发，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珍宝：“你没老，是我们把心都系在孩子们身上了。她们长大了，该去闯闯，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她们带着海神传承回来，到时候你再给舞儿梳辫子，做糖糕，让她围着你转。”
柳二龙的哭声渐渐轻了些，却还是抽噎着，攥着他衣襟的手松了些，转而抓住他的袖口，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晨雾还在往走廊里钻，雾丝钻进衣领，带着凉，可玉刚的怀里却暖得很，将所有的寒意都挡在了外面。烛火还在房间里燃着，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被揉皱了，却又慢慢展平的画。
过了好一会儿，柳二龙才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比刚才平静了些。玉刚从袖袋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又轻轻把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那缕白发：“别藏了，就算有白发，也是好看的。”
柳二龙没话，只是靠在他怀里，轻轻点零头。玉刚扶着她站起来，往房间里走，窗台上的安神药还凉着，梳妆台上的暖帕静静躺着，火龙纹在残烛下泛着软光——那是她的牵挂，也是她等着孩子们回来的念想。
晨雾慢慢淡了些，阳光透过窗缝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要把所有的担忧，都揉进这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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