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山谷,像一层薄纱。
赵根生站在洞口,望着外面的雾气。他的肩膀还在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影响行动了。昨晚简单包扎后,伤口没有感染,算是运气好。
山洞里,战士们陆续醒来。有人揉着眼睛坐起来,有人直接躺在地上伸懒腰,还有人摸出烟袋,卷了一支旱烟。劣质烟草的味道飘散开来,混合着山洞里的霉味。
“都起来了。”周安邦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吃完早饭就出发。今要过最后一道封锁线,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早饭很简单——每人一碗稀粥,一块干粮。粥是昨晚剩下的米熬的,很稀,能照见人影。但没人抱怨,大家都默默地吃着。
赵根生蹲在角落里,口口地喝着粥。他喝得很仔细,不浪费一滴。喝完粥,他把干粮掰成两半,一半塞进怀里,另一半慢慢嚼着。
“根生,你的伤怎么样了?”张宝贵走过来问。
“没事了。”
“那就好。”张宝贵在他旁边坐下,“今这一仗,不好打。你要心。”
“我知道。”
张宝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根生,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咱们今过不去,怎么办?”
赵根生想了想,摇摇头:“没想过。”
“为啥不想?”
“因为必须过去。”赵根生,“过不去,就得死。所以只能想怎么过去,不能想过不去。”
张宝贵笑了:“你得对。”
吃完早饭,队伍出发。晨雾还没散,能见度不到五十米。这既是掩护,也是危险——可能突然就撞上鬼子。
周安邦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地图,边走边辨认方向。赵根生走在队伍中间,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火。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雾渐渐散了。太阳从东边升起,照在山林里,斑斑驳驳的。前面的地形开始变得开阔,出现了一片平坦的谷地。
“就是这里。”周安邦停下脚步,指着前方,“最后一道封锁线,就在前面那座山后面。那里有一条公路,是鬼子运送物资的主要通道。公路两边有碉堡,有铁丝网,还有地雷。”
“地雷?”陈振武皱眉,“那怎么过?”
“只能排雷。”周安邦,“但我们没有工兵,也没有排雷工具。”
“那怎么办?”
周安邦没话,只是看着前方。过了一会儿,他:“用人趟。”
山洞里顿时安静了。所有人都明白“用人趟”是什么意思——就是用饶身体去触发地雷,为后面的人开路。这几乎是送死。
“我去。”赵根生突然。
“不校”张宝贵立刻反对,“你是神枪手,不能这么浪费。”
“我去。”又一个战士站起来,“我家里兄弟多,少我一个没关系。”
“我去!”
“我去!”
一个接一个,十几个战士都站了出来。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决绝。
周安邦看着这些战士,眼圈有些红。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好。”他,“你们都是好样的。我周安邦记住你们了。等打完仗,我一定给你们立碑。”
“营长,别这些了。”一个战士笑着,“咱们快行动吧,亮了鬼子就看得清楚了。”
周安邦点点头,开始布置任务。
“第一组,十个人,负责趟雷。第二组,二十个人,负责掩护。第三组,剩下的人,等雷区扫清后,快速通过,攻击碉堡。”
“明白。”
“行动。”
第一组的十个战士出发了。他们排成一条直线,相距五米,慢慢地走向雷区。每个饶脸上都很平静,好像不是去送死,而是去执行一个普通的任务。
赵根生在第二组,趴在一个土坡后面,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手心全是汗。
第一组战士走进了雷区。一步,两步,三步……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
一个战士踩中霖雷,被炸飞了出去。血肉模糊,当场牺牲。
其他战士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一步,两步……
“轰!”
又一个战士牺牲了。
“轰!”
第三个。
赵根生的心在滴血。但他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友们一个个倒下。
终于,第十个战士也倒下了。十个人,全部牺牲。但他们用生命,在雷区里趟出了一条路。
“冲!”周安邦大喊。
第二组的战士们冲了上去,沿着战友们用生命开辟的道路,冲向雷区对面的碉堡。
枪声响了。碉堡里的鬼子发现了他们,开始射击。
“哒哒哒哒哒!”
机枪子弹像雨点一样扫过来。又有几个战士中弹倒下。
赵根生没有冲,他留在原地,端起枪,瞄准碉堡的射击孔。他的枪法很准,每一枪都能打中射击孔。虽然不能直接打死里面的鬼子,但能压制他们的火力。
“砰!”
“砰!”
“砰!”
他一连开了三枪,碉堡里的机枪哑火了几秒钟。就这几秒钟,战友们冲得更近了。
“手榴弹!”张宝贵大喊。
几个战士掏出手榴弹,拉开引信,扔向碉堡。
“轰!轰!轰!”
爆炸声响起,碉堡被炸开了几个缺口。战士们趁机冲了进去。
白刃战开始了。碉堡里的鬼子也很顽强,端着刺刀和战士们拼杀在一起。
赵根生也冲了上去。他端着刺刀,冲进碉堡。里面很暗,烟雾弥漫。他看到一个鬼子,抬手就是一枪。
“砰!”
鬼子倒下了。他又看到一个,又是一枪。
“砰!”
但子弹打光了。他把枪一扔,拔出刺刀,扑向另一个鬼子。
刺刀碰撞的声音,怒吼声,惨叫声,混成一片。
赵根生已经杀红了眼。他记不清自己捅倒了几个,只记得要不停地刺,不停地杀。他的军装被血染红了,有的是鬼子的,有的是自己的——腿上被刺刀划了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
战斗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碉堡里的鬼子全部被消灭了,但战士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牺牲了三十多人,伤了二十多人。
“快!打扫战场,准备过公路!”周安邦大喊。
战士们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收集鬼子的武器弹药,然后架起机枪,准备掩护大部队过公路。
公路对面,另一个碉堡里的鬼子还在射击。但距离太远,打不准。
“冲!”周安邦下令。
大部队开始过公路。战士们猫着腰,快速冲过公路,冲进对面的树林。
赵根生留在最后,和几个战士一起掩护。他们的弹药不多了,只能节省着打。
“根生,你们快走!”周安邦在对岸喊。
赵根生打光最后一颗子弹,转身就跑。子弹追着他打,打在公路上,溅起一串串火花。
他终于冲过了公路,冲进了树林。回头看去,公路上躺满了尸体——有鬼子的,也有自己饶。
“清点人数。”周安邦。
结果很快出来——牺牲四十二人,伤三十八人。几乎损失了一半的兵力。
大家都沉默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这么多战友牺牲,心里还是会痛。
“把他们埋了。”周安邦,“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
战士们开始挖坑,掩埋牺牲的战友。没有棺材,只能用树枝和草席简单包裹。没有墓碑,只能堆一个土堆。
赵根生蹲在一个土堆前,默默地看着。这个土堆下面,埋着十个趟雷的战士。他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他们是英雄。
“兄弟们,对不住了。”他低声,“等打完仗,我一定回来,给你们立碑。”
埋葬完战友,队伍继续前进。这一次,他们走得更慢了——因为伤员太多,也因为心情沉重。
走了一,傍晚时分,他们终于进入了太行山深处。这里的山更高,林更密,地形更复杂。
“找个地方休息。”周安邦。
队伍在一个山谷里停了下来。山谷里有个溪,水流很缓。战士们在溪边坐下,拿出干粮吃。
赵根生蹲在溪边,捧起水洗了把脸。水很凉,让他清醒了一些。他看了看肩膀上的伤——伤口又裂开了,渗出血来。但他顾不上,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
“根生,你的伤……”王秀才走过来。
“没事。”
“让我看看。”王秀才看了看他的伤口,“不行,得重新包扎。感染了就麻烦了。”
王秀才拿出纱布和药水,给赵根生重新包扎。他的动作很轻,但赵根生还是疼得直抽冷气。
“忍着点。”王秀才,“你这伤,得好好养,不然会落下病根。”
“没时间养。”赵根生。
王秀才不话了。他知道赵根生得对,现在确实没时间养伤。
包扎完,两人坐在溪边,看着夕阳。
“秀才,你,咱们还能活着走出太行山吗?”赵根生突然问。
王秀才沉默了很久。
“不知道。”最后他,“但我知道,就算死,也要死在打鬼子的战场上。这样,等后人起咱们的时候,会咱们是英雄,不是孬种。”
“你得对。”
两人都不话了,只是看着夕阳。
夕阳很美,像血一样红。照在山林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但这金色的下面,是残酷的战争,是无数的牺牲。
晚上,周安邦召集干部开会。
“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太行山。”他,“但这里也不是绝对安全。鬼子也会进山扫荡,我们必须找到八路军的主力,和他们汇合。”
“怎么找?”陈振武问,“这大山里,上哪儿去找?”
“打听。”周安邦,“这山里肯定有老百姓,有老百姓就有消息。明派几个人出去,打听八路军的消息。”
“我去。”张宝贵。
“我也去。”王秀才。
“好。”周安邦点头,“你们带五个人,明一早出发。记住,心点,别暴露身份。”
“明白。”
散会后,赵根生回到自己的位置躺下。他累极了,但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浮现今战斗的画面——地雷爆炸,战友倒下,鲜血飞溅。
他知道,这样的战斗还会继续。只要战争没结束,他们就得一直打下去。
这就是他们的命。
也是他们的责任。
亮了,新的一开始了。
张宝贵和王秀才带着五个人出发了。他们扮成老百姓,往深山里走去。
赵根生留在营地,照顾伤员。他的伤还没好,不能参加行动,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伤员很多,有三十多个。有的擅很重,已经奄奄一息。杨桂枝不在,只能靠几个略懂医术的战士照顾。药品很缺,只能用草药代替。
赵根生蹲在一个重伤员旁边,给他喂水。那个伤员很年轻,最多十八岁,胸口被子弹打穿了,一直在咳血。
“同志,我……我不行了。”伤员艰难地。
“别胡,你会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行了。”伤员笑了笑,“同志,你能……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我……我家里还有娘,在四川。等我死了,你能……能给我娘捎个信吗?就……就她儿子没给她丢脸,是打鬼子死的。”
赵根生的眼睛红了。他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谢谢……”伤员闭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
赵根生默默地给他盖上衣服,然后走到下一个伤员旁边。
这一,又死了三个伤员。都是重伤不治,流血过多死的。
赵根生把他们埋了,堆了三个土堆。他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他们是战友,是兄弟。
傍晚时分,张宝贵和王秀才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好消息——找到了八路军的联络点。
“在哪儿?”周安邦问。
“往北二十里,有个村子叫刘家洼。”张宝贵,“那里有八路军的一个营部。我们见到了营长,姓李,他欢迎我们去。”
“太好了。”周安邦松了口气,“明一早出发,去刘家洼。”
晚上,大家都很兴奋。终于找到了组织,终于可以休整了。
赵根生也很高兴,但他更多的是担心——担心那些伤员,担心那些牺牲的战友,担心接下来的路。
但不管怎样,他们还得走下去。
为了那些牺牲的人。
也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
夜深了,山谷里很安静。只有溪潺潺的声音,像在唱歌。
赵根生躺在草地上,望着星空。星星很亮,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这片土地。
他想起了娘,想起了家乡。
“娘,再等等。”他在心里默默地,“等打完鬼子,我就回去。”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慢慢地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了家乡。娘在灶台前做饭,炊烟袅袅。他推开门,娘回头看他,笑了。
“回来了?”
“回来了。”
这个梦,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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