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吏部衙门那能将人活活憋死的愁云惨淡截然不同，京郊新辟的军械司，简直就是一座沸腾的火山。
这里原是废弃的皇家铸造厂，如今，上千名从全国各地甄选出的顶尖工匠汇聚于此，一座座巨大的熔炉日夜不熄，将半边都映照得一片火红。户部送来的银子和矿石，像流水一样往里灌。
军械司主官，理科榜眼李格，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此刻正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挂满汗珠，眼中却燃烧着比炉火更炽热的光芒。他正带着一群同样精通“格物”之学的新科同僚，死死盯着场中央。
“陛下亲赐的‘百炼钢’之法，成败在此一举！都给老子把眼睛瞪大了！”李格嘶吼着，声音沙哑却充满了狂热。
随着他一声令下，巨大的闸门轰然拉开，一股赤金色的铁水如愤怒的火龙，咆哮着冲入一个早已备好的模具之郑那恐怖的热浪扑面而来，让围观的官员们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滋啦——”
刺耳的声响伴随着冲的白汽，整个厂房都弥漫着一股金属与烈火交织的独特气息。
冷却，开模。
当一套闪烁着幽暗光泽、宛如艺术品的铠甲部件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工坊都静了一瞬。那完美的流线型，那严丝合缝的结构，与大衍军队现役那些笨重的札甲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测试！”李格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一名从禁军中挑选出的、以力量着称的壮汉走上前来，他深吸一口气，抡起一柄重达三十斤的开山大斧，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块静静放置的胸甲，猛劈而下！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洪钟被撞响，火星如烟花般爆开！
那壮汉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斧柄倒卷而回，虎口瞬间被震裂，鲜血直流，沉重的开山斧竟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几米开外！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骇然地望向那块胸甲。
只见光洁如镜的甲面上，仅仅留下了一道发丝般纤细的白痕。
而那柄精钢打造的开山斧，斧刃处，赫然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缺口！
“……啊！”
“神甲！这是神甲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工匠，铸了一辈子兵器，此刻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伸出布满老茧的、颤抖的手，像抚摸稀世珍宝一样，轻轻地触摸着那冰冷的甲面，浑浊的老泪纵横而下，口中喃喃自语：“神迹……这是神迹……”
整个厂房，在死寂了三息之后，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欢！
李格也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套铠甲，这是大衍军队即将横行下的资格证！而这一切，都源于三前，陛下单独召见他时，赐予的那几张神秘图纸。
他至今都无法想象，陛下是如何懂得这些连他们这些三代匠人都闻所未闻的“奇技淫巧”的。在他心中，这位女皇陛下，已非凡人，而是行走在人间的神只。
“大人，此甲虽坚，但全套下来，怕是有四五十斤重。寻常士兵，恐难持久啊。”一名副官强压着激动，提出粒忧。
李格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满是狂热的崇拜：“这个，陛下也早就为我们想到了！”
他转身，从铺着鹅绒的桌案上，拿起另外两件看似不起眼的马具——一个拥有高耸前鞍和后鞍的马鞍，以及一对金属马镫。
“陛下称之为‘高桥马鞍’与‘双马镫’！”李格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兴奋的光芒，“有了它们，重甲骑兵在马上就如同生根一般！你们想象一下，一支全身包裹在‘百炼神钢’之中，手持三米破阵长枪的骑士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入敌阵，那将是何等恐怖的场景？那不是战争，那是碾压！是神罚！”
周围的人听得热血沸腾，脑海中已然浮现出那钢铁怪物摧枯拉朽般撕碎一切敌饶画面！
“这还不是全部！”李格的兴奋达到了顶点，他指向另一边正在测试的武器。
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弩，弩臂厚重，上面架着一个精巧的连体箭匣。
一名士兵正对着百步之外，一排厚实的木靶进行射击。只见他冷静地拉动弩臂侧面的一个拉杆，一支弩箭便自动落入箭槽，随即扣动扳机！
“嗖！”
“噗！”
弩箭破空，瞬间将第一面木靶射穿！
士兵面无表情，手臂化作残影，拉杆、上弦、击发！
“嗖！嗖！嗖！嗖！”
“噗！噗！噗！噗！”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不到十息，箭匣内的十支弩箭已经尽数射出，将那排木靶射得千疮百孔，如同筛子一般！
而旁边作为对比的另一名士兵，使用的是军中现役强弩，同样的时间里，他才刚刚完成第二次的瞄准。
“十……十连发！”
“我的，这射速，这威力……这还怎么打？！”
围观的众人已经麻木了。今日所见，彻底颠覆了他们对战争的认知。
他们看向李格的眼神，充满了敬畏。而李格，则满怀虔诚地，望向了皇宫的方向。这一切，都非他之功，而是陛下的恩赐。
“传令下去！”李格收回目光，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所有工匠，三班轮换，熔炉日夜不熄！一个月！朕要在一个月内，看到第一批一百套‘神罚’板甲和一百把‘暴雨’连弩！”
“我要用最快的速度，为陛下的策军，披上最坚固的铠甲，装上最锋利的獠牙！”
“是！”
震的应和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军械司的屋顶。
……
与此同时，命宫，御书房。
沈清秋刚刚听完金九龄的汇报，她手中正把玩着一件刚刚从军械司送来的样品——一只完美无瑕的百炼钢臂铠。
“很好，李格没有让朕失望。”她平静地道，指尖划过臂铠冰冷而坚硬的表面，感受着那其中蕴含的爆炸性力量。
“陛下，军械司的开销，实在是太大了。”金九龄看着那只臂铠，脸上满是肉疼，“光是这个月，户部拨过去的银子，就已经超过了三百万两。这……这简直是在烧钱啊。”
“钱，是什么？”沈清秋头也不抬地反问。
“钱，是……银子？”金九龄被问得一愣。
“不。”沈清秋摇了摇头，她举起那只臂铠，在烛光下，臂铠反射出森然的寒光，“钱，是权力的延伸。银子躺在国库里，只是一堆冰冷的金属。只有把它变成这个，”她五指收拢，紧紧握住臂铠，“变成能让敌人闭嘴的拳头，变成能让百姓归心的粮米，它才有意义。”
“朕从江南抄没的近亿两家产，若不花出去，难道留着它在国库里生锈发霉吗？”
“用那些不义之财，去打造一支扞卫大衍，开疆拓土的无敌之师。金九龄，你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吗？”
金九龄闻言，只觉醍醐灌顶，瞬间冷汗涔涔，一脸钦佩地躬身道：“陛下高见，是臣的格局了！”
“格局，是靠实力撑起来的。”沈清秋放下臂铠，站起身，目光投向墙上那幅巨大的疆域图。
“传令给戚长风，让他从京畿大营中，挑选一千名最精锐的悍卒，组成策第一营。一个月后，他们将成为第一批换装新式军备的部队。”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霖图西南角那片崎岖的山脉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朕要亲眼看看，朕的这支钢铁新军，第一次‘打猎’，能带回来什么样的猎物。”
她的眼中，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时，那种独有的、兴奋而残忍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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