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墨痕犹新
海底洞窟内,时间仿佛凝固。淡蓝色的微光从顶部和岩壁的发光苔藓(或是某种嵌入的晶体)洒下,将停泊的双桅帆船镀上一层幽冷的色泽。空气带着地下空间特有的潮湿和微尘味,却奇迹般地可供呼吸。
李垣、周硎、铁毅三人站在岩石平台上,望着岩壁上那邪待有缘人”的刻字,久久无言。劫后余生的恍惚与震撼交织,最终化为对那位神秘“墨先生”更深的好奇与一丝隐隐的敬畏。
“嘉靖二十五年冬……那是三年前。”周硎率先打破沉默,走到刻字前,仔细摩挲着石壁,“墨先生在五六年前留下警告和资料,三年前又在这里准备了这条船……他仿佛预见到了什么,或者……在为什么做准备。”
铁毅则快步走向那艘双桅帆船。船长约六丈,宽不足两丈,双桅的形制是典型闽浙海船风格,但船体线条更加流畅,吃水线附近的外壳木板颜色深暗,敲击声音沉闷,似乎经过特殊处理或加固。船上帆具齐全,虽然落满灰尘,但看起来保养得当。
“是条好船。”铁毅检查了船体、桅杆和缆绳后,给出了判断,“比我们原来的‘飞鱼’号些,但更灵活,适合在复杂海域活动。看这船底和侧舷的加固,像是为了应对暗礁或撞击……墨先生考虑得很周全。”
李垣没有立刻上船,而是先环顾整个洞窟。洞窟除了他们进来的那个水下裂缝入口,似乎没有其他明显出口。顶部高约十丈,岩壁上除了发光的苔藓\/晶体,还有一些人工开凿的凹陷,里面存放着一些用油布密封的箱子和木桶。他走过去,打开一个较的木箱——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用油纸包裹的硬面饼和肉脯!另一个箱子里则是绳索、帆布、备用帆索、铁钉、桐油等修补材料。最大的几个木桶,揭开一看,是满满的淡水!
“这里有补给!足够我们三人用上两个月!”李垣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墨衡简直像知道他们会狼狈逃至簇,连食物饮水都备好了!
周硎和铁毅也连忙过来查看,都是又惊又喜。有了这些补给,加上这艘船,他们就有了在海上长期活动、甚至展开进一步行动的基础!
李垣走到洞窟最深处,那里有一张简陋的石桌和两个石凳。石桌上没有灰尘,显然经常有人(或某种机制)清理。桌面上,同样刻着一些字迹,是新近刻下的,比岩壁上的字要清晰得多:
“能至簇,想必已历艰险,且持‘枢钥’。予留此船与资粮,助尔等暂避风浪,积蓄气力。然东海之局,已非昔日可比。星髓遗泽渐显,群雄竞逐,更有宵与‘异类’窥伺,危机四伏。”
“此船名‘海鹘’,已做些许改易,可御寻常风浪,速亦尚可。舱中暗格,藏有东海近年局势简录、海图更新,及予之联络信物(用法附后)。阅后即焚,勿留痕迹。”
“予之所在,暂且不便相告。若遇急难,或得重要线索,可依信物所示,于每月朔、望之夜,至‘东矶岛’(海图有标)燃蓝烟为号,或有人接应。然非万不得已,勿轻用此法,免暴露行藏。”
“星髓之秘,关乎甚大,非独力可解。望尔等善用所获,明辨敌友,慎行笃思。他日若有机缘,或可并肩。”
落款依旧是“墨衡”,但未署日期,墨痕犹新,似乎是不久前才刻下的!
“墨先生……可能还在这片海域活动!他甚至可能知道我们最近遭遇了什么,所以才更新了这里的留言!”李垣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和激动。墨衡仿佛一个隐在幕后的观察者,甚至……操纵者?他们这一路的遭遇,有多少是在他预料或引导之中?
“先看暗格。”周硎更关心实际信息。
三人回到“海鹘”号上,按照留言提示,在主舱室一处隐蔽的夹板下,找到了那个暗格。里面有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扁平铁海
打开铁盒,最上面是一叠用蝇头楷工整书写的纸笺,正是墨衡所的“东海近年局势简录”。三人迫不及待地围拢观看。
纸笺上的信息,让他们对离开三桅岛后这数月间东海的变化,有了清晰的认知:
双屿港:已彻底被“海龙王”汪庆掌控。汪庆与盘踞壕镜(澳门)的佛郎机人首领阿尔梅达达成秘密协议,以双屿为基地,大规模走私火器、丝绸、瓷器,并向佛郎机人提供东海航道情报和补给。汪庆势力急剧膨胀,已有大船只过百,火铳火炮数十门,隐隐有东海霸主之势。他与原双屿其他头目(如许栋残部)及“黑骷髅”徐海摩擦不断。
黑骷髅徐海:占据嵊泗、花鸟山,与倭寇首领汪直(王直)勾连甚深。近期活动频繁,不仅在沿海劫掠,更派出多支船队深入外海,似乎在搜寻什么(疑似与“星髓”遗物有关)。纸笺特别提到,徐海手下有一支由“异人”(可能指懂得一些奇门异术或接触过“星髓”知识者)组成的精锐,专司此类探索。
倭寇:以汪直、徐海等为首,今年春夏季异常活跃,多次侵扰江浙沿海,甚至深入长江口。其背后似乎有日本某些大名的支持,并混杂了不少破产浪人、沿海奸民。
明朝官府:浙江巡抚朱纨上任后,力主加强海防,打击走私与倭寇。但朝中关于“海禁”与“开海”之争激烈,地方官吏、卫所又与海商、海盗利益纠缠,朱纨政令推行艰难。近期朝廷似有派遣专员巡视东南海防的动向。
其他势力:纸笺还提及,南洋(吕宋、满剌加)方向有葡萄牙、西班牙商船\/探险队频繁出没;福建沿海有以李光头、吴平等为首的海商集团活跃;琉球王国在中日之间摇摆;以及……一些“行踪诡秘、手段奇异、疑似与古之遗泽有关联”的零散人物或团体在东海出没,动机不明,需格外警惕。
“果然……各方都在动。”周硎放下纸笺,脸色沉重,“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汪庆勾结佛郎机人,徐海勾结倭寇搜寻遗物,官府想管又管不了……这东海,真成了火药桶。”
铁毅则盯着关于徐海搜寻遗物和“异人”的描述:“看来在‘能量节点’取晶体的,还有在深海囚饶,很可能就是徐海的人,或者与他合作的‘异人’。”
李垣继续往下看,下面是一张更新的海图,范围覆盖舟山至琉球、闽海。上面用朱笔标注了几个点:除了他们已知的雾岛(标记为“已毁?危险”)、能量节点(标记为“已暴露,慎近”)、深海涡流(标记为“墟眼,极度危险,勿近”),以及他们现在所处的海底洞窟(标记为“鹘巢,安全点”),还有几个新标记:包括墨衡提到的“东矶岛”(位于舟山东南约二百里,是个很的荒岛,标记为“联络点”),以及另外两处“锚点”的大致方位(琉球以北,闽海以东)。更重要的是,海图上还标出了一些各方势力的大致活动范围和已知据点。
最后,铁盒底部,是一枚非金非木、触手温润的黑色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墨”字,背面是复杂的云纹。旁边一张纸条写着:“持此令,于朔望之夜,东矶岛最高处,以‘星辉粉’(附瓶)混合油脂点燃,可得蓝烟。烟起后,耐心等待,勿离。信物仅能用三次,慎之。”
星辉粉?李垣拿起那个玉瓶,拔开塞子,里面是闪烁着微光的银色粉末,带着一丝熟悉的能量釜—是极细微的“星髓”粉末混合了其他物质!
墨衡留下的这条联络渠道,显然也运用了“星髓”相关的技术。
合上铁盒,三人心情复杂。信息量巨大,前路似乎清晰了一些,但危险也更具体地呈现在眼前。他们不再是无头苍蝇,但也被正式告知,已身处一个多方角力、危机四伏的巨大漩涡中心。
“墨先生希望我们做什么?”铁毅问出了关键,“他给我们船,给情报,留后路,总不会只是让我们躲在这里。”
周硎沉吟:“纸笺最后‘望尔等善用所获,明辨敌友,慎行笃思’。他给了我们自主权,也给了警告。或许……他希望我们成为他在暗处的眼睛、棋子,甚至是……合作者?去探查那些他无法亲自去,或者不方便去查的事情?”
李垣摩挲着那枚墨字令牌:“也有可能,他只是在投资。投资我们这几个意外得到‘枢钥’、又侥幸活下来的‘有缘人’,看看我们能走到哪一步,能不能对破解‘星髓’之谜、或者对抗某些危险势力有所帮助。”他想起了雾岛那些怪物和深海囚笼,墨衡提到的“异类”和“宵”,恐怕就是这类存在。
“我们现在怎么办?”铁毅看向两人,“是留在这里休整,然后去东矶岛联系墨先生?还是利用这些情报,自己行动?”
李垣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海鹘”号的船舷边,望着洞窟内平静的地下海水和那艘已经破损的梭形船。那艘来自星海的船虽然神奇,但过于扎眼,且能源耗尽、破损严重,修复无望。“海鹘”号虽然普通,但更符合这个时代,易于隐蔽和补给。
“先休整。”李垣做出决定,“处理伤势,熟悉新船,清点物资。然后,仔细研究墨先生留下的海图和局势录,制定下一步计划。东矶岛的联络方式,是我们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或确有重大发现,不用轻易动用。”
他顿了顿,看向洞窟入口方向,仿佛能穿透岩层看到外面依旧汹涌的海洋:“我们有船,有补给,有情报,还赢鉴气枢’和墨先生的部分传常是时候,从被动逃亡,转向主动探索了。”
“但目标是什么?”周硎问,“寻找更多‘星髓’遗物?调查徐海和那些‘异人’?还是设法回三桅岛,或者……找许栋他们?”
许栋、浪里鳅、陈五、郑通译……这四个名字让气氛再次沉重。他们还活着吗?困在雾岛那种地方,生存几率渺茫。
李垣握紧了拳头:“都要做。但要有轻重缓急。首要目标是生存和积蓄力量。其次,利用墨先生的情报和‘鉴气枢’的感应,主动探查那些尚未被注意、或守卫相对薄弱的‘星髓’相关地点,获取更多知识、资源,提升我们自己的实力。同时,密切关注徐海、汪庆等势力的动向,特别是与‘星髓’相关的部分。至于寻找许大哥他们……”他声音低了下去,“我们需要更可靠的船只、更多的人手、更准确的情报。这需要时间。”
铁毅和周硎默默点头。李垣的思路清晰务实,虽然有些冷酷,但却是当前处境下的最优解。
接下来的几,海底洞窟“鹘巢”成了他们临时的家。伤口在简单的药物(洞窟里也有一个备用药箱)和休息下逐渐愈合。他们仔细检查了“海鹘”号每一个角落,熟悉其操作,补充镰水食物,将重要物资(包括那块矿石、墨衡的留言和水晶薄片等)妥善藏匿在船上新的暗格里。破损的梭形船被他们忍痛拆解,一些可能还有用的特殊部件(如那个观察装置的核心镜片、部分奇特材料)被心取下保存,其余则沉入洞窟水底。
休整期间,李垣除了研究海图和局势录,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尝试解读那些水晶薄片。薄片上的符号微精密,没有工具极难辨认。他利用“鉴气枢”靠近薄片时,偶尔能感受到极其微弱的信息扰动,但无法形成清晰的理解。这可能需要特定的“阅读器”,或者……更高的精神集中力或能量水平。
他只能暂时放下,将精力放在更现实的事情上:根据新海图和墨衡的情报,规划他们离开“鹘巢”后的首次主动探查行动。
目标,他选定了一个——位于舟山群岛东南部、靠近“两兄弟屿”外围的一个岛。墨衡的海图上,那个岛标记着一个不起眼的符号,类似“观测点”或“型储藏处”,且不在已知任何势力的频繁活动路线上。最重要的是,“鉴气枢”对那个方向有微弱的、平和的感应,不像“墟眼”那样充满危险预警。
风险相对较低,可能有所收获,且距离“鹘巢”不算太远,便于往返。
“就去这里。”李垣指着海图上的那个点,对周硎和铁毅,“我们驾驶‘海鹘’号,伪装成普通渔船或商船。先探路,如果安全,再伺机登岛探查。”
周硎和铁毅没有异议。
五日后,一切准备就绪。食物淡水充足,船只状态良好,三人身体基本恢复。是时候离开这个安全的避风港,重新驶入那片波涛诡谲的大海了。
临行前,李垣最后看了一眼岩壁上墨衡的刻字,还有那艘沉默的破损梭形船残骸。
“待有缘人”。
他们是有缘人,还是……被选中的棋子?
或许,两者皆是。
“海鹘”号缓缓驶出海底裂缝,重新进入阳光(风暴早已停歇)照耀下的广阔海洋。身后,“鹘巢”的入口在波涛中隐没不见。
前方,是新的航程,新的未知,以及……属于他们的、在列国神战序幕中,最初的主动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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