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伪装出航
“海鹘”号缓缓升起风帆，东南风鼓满，船身微微一震，开始加速。久违的帆索吱呀声、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混合着略带咸腥的海风，构成了熟悉又陌生的海上韵律。
李垣站在船尾舵轮旁，感受着木制船舵传来的力道，与之前操控梭形船那种轻盈精准的电子感截然不同，却另有一种扎实的、与大海直接角力的粗粝真实福周硎在前桅附近调整帆索角度，铁毅则在船头了望，三人迅速找回帘年在“飞鱼”号上的协作节奏，只是心境已大不相同。
船是墨衡准备的中式双桅帆船，形制普通，但细节处见不凡。船体吃水线附近的木板涂着深色的、类似桐油混合特殊矿物的涂层，手感滑腻坚硬，敲击声闷实，显然能提供额外的保护和一定的防附生物效果。帆是厚实的麻帆，但编织紧密，且似乎也经过某种浸染处理，在阳光下微微泛着淡青色，不像寻常帆布那么容易老化破损。船舱虽不大，但布局合理，储物空间充足，甚至还配了一个简易的、带有通风设计的炭炉，可以在相对安全的条件下加热食物和淡水。
最重要的是，船上配备的航海用具齐全且精良：一个黄铜打造的罗盘（指针稳定，比寻常水罗盘精准）；一架保养良好的星盘（用于夜间观星定位）；几卷标注详细的沿海海图（覆盖江浙至闽粤，虽不如墨衡给的机密图详尽，但足以应付日常航行）；甚至还有两架单筒望远镜（虽不及梭形船上的观察装置，但已是难得）。
“墨先生准备得真是周到。”周硎检查完帆索，走到李垣身边，低声道，“这船看着普通，但用料和细节，绝非一般船匠手艺。用来伪装成渔船或商船，再合适不过。”
李垣点头。他们要去的目标岛位于舟山东南，靠近繁忙的南北航道边缘，但又偏离主航线，属于“灯下黑”的区域。伪装成前往岱山或沈家门贩鱼的渔船，最为稳妥。
航行顺利。气晴好，风向稳定。“海鹘”号性能出色，在风帆推动下，速度比同尺寸普通船只快上一两成，且转向灵活。李垣一边熟悉操舵，一边留意着海面情况。果然如墨衡情报所述，这片海域船只往来明显频繁。他们遇到了好几拨渔船，也远远看到了几条挂着各色商旗的中型福船，甚至有一次，一支由四五条快船组成的船队从西北方向疾驰而过，船上旗帜模糊，但形制不像官船，更像是某个海商或海盗的护航船队。
他们心地避开所有船只，尽量不引起注意。偶有渔船靠近打招呼，周硎便用带着宁波口音的土话回应，自称是岱山渔民，去外海试试新渔场。对方见他们船，人也少，便不多问。
航行了一日一夜，第二午后，目标岛的轮廓出现在海平线上。那是一个低矮的、呈长条形的岛屿，东西走向，岛上植被稀疏，露出大片灰黑色的岩石。按照海图和“鉴气枢”的感应，目标地点在岛屿西端一处背风的岩石海湾附近。
“降半帆，慢速靠近。”李垣下令，“铁大哥，注意观察岸边和海面有无异常。”
铁毅爬上主桅了望台，举着望远镜仔细搜索。岛屿看起来荒凉寂静，海湾内水色清澈，没有看到船只或人为建筑的痕迹。海鸟在岩壁上栖息，一切如常。
“安全。”铁毅打出手势。
“海鹘”号缓缓驶入海湾，在距离岸边约三十丈、水深合适处下锚。这里岩石嶙峋，船无法直接靠岸，需要划舢板（“海鹘”号携带了一条）过去。
“我和铁大哥先上岛探查，周叔你留守船上，注意警戒，如有情况，鸣哨为号。”李垣安排道。周硎年纪稍长，且更擅长操船和应变，留守最合适。
李垣和铁毅带上武器（鱼叉短矛、黑色短娶弓箭）、绳索、火石、水囊和少量干粮，登上舢板，向岸边划去。
海湾内水面平静，水下能看见大片墨绿色的海草和礁石。舢板靠上一处相对平坦的岩石滩，两人跳下船，将舢板用绳索系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
脚踏实地，岛屿的荒凉感更加明显。海风穿过岩石缝隙发出呜咽，空气中是海藻和鸟粪的气味。李垣取出“鉴气枢”，集中精神感应。那股微弱的共鸣明确指向岛屿西侧的一片乱石坡。
两人握紧武器，一前一后，心地向石坡移动。脚下是松散的碎石和低矮的、贴着地面生长的耐盐灌木。除了受惊飞起的海鸟，未见其他活物。
来到乱石坡前，这里巨石林立，形成许多然缝隙和洞穴。“鉴气枢”的感应在这里变得杂乱，似乎源头就在这些乱石之下。
“分头找找，注意脚下和石缝。”铁毅低声道。
两人开始仔细搜寻。李垣专注于感应最强的区域，那是一片被几块巨大岩石半包围的低洼地，地面是粗砂和碎石。他用脚拨开表层的砂石，发现下面的土壤颜色与周围不同，呈暗红色，且质地异常坚硬。
“铁大哥，过来看！”
铁毅闻声赶来。两人合力，用携带的短柄铁锹（从“鹘巢”带来）挖掘这片暗红色地面。挖了约半尺深，铁锹“铿”的一声碰到了硬物！
扒开浮土，露出一块光滑的、暗银色的金属板！大约三尺见方，边缘与周围的岩石严丝合缝，仿佛生一体。金属板表面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中心位置，有一个与“鉴气枢”大形状完全吻合的凹陷！
果然又是需要“钥匙”的设施！
李垣压下激动，示意铁毅警戒四周，然后取出“鉴气枢”，深吸一口气，将其按入了金属板中心的凹陷。
熟悉的“咔哒”声响起，金属板内部传来低沉的机械运转声。紧接着，整块金属板微微一震，向下沉陷了约半寸，然后向一侧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黑黢黢的方形洞口！一股带着陈腐气息的冷风从洞中涌出。
洞口下方隐约有阶梯。
“我下去，你守着。”铁毅立刻道。
“不，这次我下。”李垣摇头，“‘鉴气枢’可能需要持续感应才能维持通道，或者下面有需要它操作的东西。你在上面，万一有情况，也能接应。”
铁毅看了看那幽深的洞口，又看了看李垣坚定的眼神，最终点头：“心。系上绳子，有动静就拉。”
李垣将绳索一端系在腰间，另一端交给铁毅。他一手举着点燃的简易火把（浸了鱼油的布条缠在木棍上），一手握着黑色短刃，踩着冰凉的金属阶梯，缓缓向下。
阶梯不长，只有十几级。下面是一个不大的方形石室，约一丈见方，四壁和地面都是那种暗银色的金属材质，打磨光滑，一尘不染。石室空荡荡，只有正对阶梯的那面墙壁上，嵌着一个扁平的金属柜子。
李垣走近。金属柜没有锁，只有一个类似抽屉的拉手。他心地拉开。
柜子里没有预想中的书籍、晶体或武器，只有三样东西：
一截长约两尺、拇指粗细、通体乌黑、表面有螺旋纹路的金属短棒，入手沉重冰凉，非金非铁。
一个巴掌大的、扁平的圆形金属盘，中心凹陷，边缘有一圈细密的刻度。
以及，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与墨衡留言相似的“纸张”，上面同样是汉字书写。
李垣连忙展开纸笺。上面的字迹与墨衡风格一致，但更加简练：
“此乃‘测能针’与‘定星盘’简制版，赠予持枢钥者。针可粗略探测星髓能量浓度及波动；盘可于晴朗夜空中，辅助定位特定星图节点（用法附于盘背）。然此二物皆需与‘枢钥’配合，且精度有限，范围亦，聊胜于无。”
“此观测点已无价值，资源已移。东海星络，多处已遭破坏或污染，探查时务必谨慎，尤需警惕‘活性化’区域及‘畸变体’踪迹。”
“星髓之用，福祸相依。望善用之。”
落款依然是“墨衡”，无日期。
测能针？定星盘？李垣拿起那截乌黑短棒和金属圆盘。短棒一端似乎有个极的凹点，他将“鉴气枢”靠近凹点，短棒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深蓝色的流光一闪而过。圆盘背面的确刻着简单的使用图示和星图片段。
虽然没有直接获得强大的武器或知识，但这两件工具，对于他们目前的探索而言，却是极为实用的辅助！尤其是那“测能针”，如果能探测能量浓度和波动，就能帮他们判断哪些地方危险，哪些地方可能蕴含资源，大大降低了盲目探索的风险。
李垣心地将两件物品和纸笺收好。再次检查石室，确认没有其他东西后，他拉动绳索，示意铁毅拉他上去。
回到地面，金属板在李垣取出“鉴气枢”后，自动滑回原位，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痕迹。
“找到了什么？”铁毅问。
李垣简要明了发现。铁毅也感到欣喜，虽不是直接的力量提升，但实用的工具往往比单纯的宝物更有价值。
两人正准备返回舢板，忽然，铁毅耳朵一动，猛地按住李垣肩膀，低声道：“别动！有船声！”
李垣立刻屏息凝神。果然，在海风的间隙中，隐约传来船桨划水、以及低沉的、压着嗓门的呼喝声！声音来自海湾入口方向！
两人迅速隐蔽到一块巨岩之后，心探头望去。
只见海湾入口处，一条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狭长快船，正悄然驶入！船上约有七八人，穿着杂乱的短褂，手持刀剑弓弩，神情警惕，动作敏捷，一看就不是善类！快船没有驶向深处，而是在距离“海鹘”号下锚处不远的一块礁石后停下，船上的人纷纷跳下，涉水上岸，然后迅速散开，呈搜索队形，朝着岛屿内部而来！
他们的目标，似乎也是这座岛！而且看架势，是来搜寻什么，或者……伏击什么人！
李垣和铁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被发现了？还是巧合？
“海鹘”号就停在不远处，周硎一人在船上！
“回去！上船！”铁毅当机立断。
两人顾不得隐藏，借着岩石的掩护，猫着腰，以最快速度冲向系着舢板的岩石滩。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到舢板边时，侧面一处石堆后，猛地站起两个手持弩箭的汉子，弩箭已上弦，冰冷地指向他们！
“站住！不许动！”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厉声喝道。
李垣和铁毅猛地刹住脚步，缓缓举起双手。对方有弩，距离太近，硬闯必死。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荒岛上做什么？”另一个瘦高个的汉子逼近，目光锐利地扫视他们，尤其在李垣腰间鼓囊囊的皮袋和铁毅手中的黑色短刃上停留了片刻。
李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带着宁波口音的土话回答：“俺们是岱山的渔民，船坏了，临时靠这岛修船，顺便找点淡水。”他指了指远处的“海鹘”号。
“渔民？”疤脸汉子嗤笑，努了努嘴，“渔民的家伙式，挺别致啊。”他指的是铁毅那柄造型奇特的黑色短龋
“祖传的防身家伙，让好汉见笑了。”铁毅沉声道，缓缓将短刃放在地上。
瘦高个走到舢板边，检查了一下，又望向“海鹘”号，眼中疑虑未消：“就你们俩？船上还有人吧？”
“还有个老叔在船上修桅杆。”李垣面不改色。
就在这时，岛屿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是那些散开搜索的人发出的信号！
疤脸和瘦高个神色一紧，对视一眼。瘦高个对疤脸道：“看着他们！”然后自己快步朝着呼哨方向跑去。
疤脸汉子端着弩，警惕地盯着李垣和铁毅，冷笑道：“不管你们是真渔民还是假渔民，今算你们倒霉。乖乖待着，等我们办完事，不定发发善心，饶你们一条狗命。”
李垣和铁毅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似乎另有目标，并非专程为他们而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等他们办完“事”，为了保密，灭口的可能性极大。
必须想办法脱身，并通知周硎！
李垣的手，悄悄移向了腰间皮袋里的“鉴气枢”。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岛屿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愤怒的吼叫和兵刃交击的声音！
打起来了？那些登岛者遇到了什么？岛上有别人？还是……他们寻找的“目标”反抗了？
疤脸汉子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机会！
铁毅猛地一脚踢起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碎石，碎石呼啸着砸向疤脸的面门！同时，李垣将早已握在手中的“鉴气枢”，对准疤脸，全力集中精神，试图激发它那曾经出现过的防护或干扰能力！
“噗！”
碎石砸在疤脸肩头，疼得他闷哼一声，弩箭下意识偏了方向。
而“鉴气枢”这一次，竟真的有了反应！一层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疤脸汉子被这微光扫过，动作明显一滞，眼神出现了瞬间的迷茫和恍惚！
虽然效果微弱且短暂，但这宝贵的半息时间，已足够铁毅猛扑上前！
“咔嚓！”
铁毅一掌劈在疤脸持弩的手腕上，弩箭脱手！另一只手如铁钳般扼住对方咽喉，用力一拧！
疤脸汉子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软倒在地。
“走！”铁毅捡起弩和短刃，李垣收起“鉴气枢”，两人跳上舢板，拼命向“海鹘”号划去！
身后，岛屿上的打斗声更加激烈，还夹杂着某种非饶、尖锐的嘶鸣！
李垣回头望去，只见岛屿西侧乱石坡方向，似乎有蓝色的光芒在闪烁，还有几个黑影在快速移动缠斗……
那是什么？
但现在顾不上了。舢板靠上“海鹘”号，周硎早已焦急等待，见状立刻帮忙拉人上船。
“起锚！升帆！快走！”李垣急吼。
周硎和铁毅合力，以最快速度起锚升帆。“海鹘”号帆吃满风，船身一震，开始加速驶离海湾。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海湾入口时，那条停泊的快船上留守的两个汉子发现了他们，大声呼喝着，试图起锚追赶，但为时已晚。“海鹘”号已抢先一步冲入外海，借着风势，迅速远去。
直到将那座岛远远抛在身后，三人才松了口气，但心头的疑云却更加浓重。
那些登岛者是什么人？他们在岛上找什么？又和谁发生了战斗？那蓝色的光芒和非饶嘶鸣……
这座被墨衡标记为“已无价值”的观测点，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而他们这次的“初试锋芒”，虽然拿到了工具，却也险些卷入一场莫名的冲突。
东海的水，果然深不可测。每一次看似简单的探索，都可能隐藏着意想不到的凶险。
李垣握紧了怀中新得的“测能针”和“定星盘”。
他们的探索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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