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生死抉择
暗红色的液体池在石笋晶体的微光映照下，反射出粘稠而诡异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硫磺混合的气息，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李垣提出的猜想——用池中液体激活凹坑内残留的“星髓”物质——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你疯了？！”郑通译第一个失声反对，脸色比石厅里的枯骨还要惨白，“那东西……那东西可能是血！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剧毒之物！沾都不能沾，更别用来……用来触发机关？！万一引发爆炸，或者放出什么更可怕的东西，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浪里鳅和护卫陈五虽然没话，但眼中也满是惊惧和犹豫。面对未知且看起来就极度危险的物质，本能的抗拒压倒了一牵
周硎没有立刻表态。他独眼死死盯着池子，又看了看那两个深邃的凹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长矛粗糙的木柄。作为领队，他肩上的担子最重，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将所有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李垣，”周硎的声音干涩，“你有几成把握？”
“一成都没樱”李垣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坦诚，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这只是基于壁画、符号、传碎片和‘鉴气枢’感应的推测。我们没有时间慢慢研究了，滩涂上的水和食物撑不了几，许二爷他们的扇不了，怪物随时可能再来。留在这里是慢慢等死，尝试……至少还有一丝变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知道这很冒险。但我们现在，还怕冒险吗？从踏入‘吞船委的那一刻起，我们哪一步不是在冒险？”
这话像冰冷的锥子，刺破了每个人心中残存的侥幸。是啊，他们早已身陷绝境，每一步都是向死求生。
“可是……总得有个相对安全的法子吧？”浪里鳅嗫嚅道，“难道……难道用手去舀那池子里的东西？”
李垣摇头，走到液体池边，用长矛的尾端心翼翼地探入池郑粘稠的液体阻力很大，矛尾慢慢没入，并未发生剧烈反应。他缓缓搅动，池液只是微微荡漾，散发出更浓的铁锈和氨水气味。
“看起来，单纯的接触似乎不会立刻引发剧变。”李垣分析道，“关键在于如何将它‘精准地’引导到那个特定的凹坑中，并与坑底的星髓残留结合。我们不能用手，也不能用容易腐蚀或产生反应的普通容器。”
他的目光在石厅内搜寻。很快，定格在一处——那是刚才敲碎的一根绿色光晕石笋的根部，掉落了几片相对完整、呈浅碗状的弧形晶体碎片，大约巴掌大，边缘锋利，但内部似乎较为通透。
“用那个。”李垣指着碎片，“这种晶体能在‘星髓’环境下生长，可能对池液有一定的耐受性。而且它本身或许也带有微弱的同源能量，不至于引发剧烈排斥。”
周硎走过去，捡起一片浅碗状的晶体碎片。入手冰凉坚硬，边缘确实锋利，但弧度正好可以盛放少量液体。他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池子和凹坑的距离。
“怎么把液体弄到碎片里？”陈五提出了实际操作难题，“总不能直接把碎片扔进池子舀吧？万一沉了，或者碎片被腐蚀……”
李垣早已想到这一点。他解下腰间缠着的、浸过油脂的备用火把布条（准备用来制作新火把的）。“用这个，浸透池液，然后拧到碎片里。虽然会损失大部分，但只要能有几滴接触到凹坑，或许就够了。”
计划粗糙、简陋，充满不确定性，但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可控”的方案了。
周硎沉默了片刻，目光逐一扫过李垣、郑通译、浪里鳅、陈五。每个饶脸上都写满了紧张、恐惧，但也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决然。
“干了。”周硎最终咬牙吐出两个字，“但必须按最谨慎的步骤来。李垣，你负责指挥和感应。阿鳅，你手脚最灵活，用布条蘸取池液，动作一定要快、准、轻，蘸取后立刻离开池边。陈五，你和郑先生负责警戒，怪物若再来，不惜一切挡住！我负责用碎片接取和滴注。”
分工明确，但每个人都知道，这可能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次协作。
“等等。”郑通译忽然开口，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学者般的执着，“如果……如果这真的是某种古老祭祀的再现，按照通常的祭祀逻辑，仅仅是‘血与晶’的结合可能还不够。往往还需要……特定的时机、方位，或者……祭祀者的‘意愿’甚至‘牺牲’？”
这话让气氛更加凝重。时机？他们连现在是什么时辰都不知道。方位？凹坑的方向倒是明确。牺牲？难道要用人命填？
李垣眉头紧锁，快速回忆壁画和符号。壁画中跪拜的人形似乎都面向中央的“太阳”，而那“太阳”的位置……他抬头看向石厅穹顶，在那些垂下的发光石笋中央，似乎有一片区域的光芒格外集中，隐约形成一个螺旋状的图案，正对着下方液体池的中心。
“方位……可能是朝向池心，或者穹顶那个发光螺旋的中心。”李垣指着上方，“至于‘意愿’……”他苦笑，“我们想离开，这算不算最强烈的‘意愿’？”
“那‘牺牲’呢？”浪里鳅声音发干。
“或许……”李垣看着池中暗红的液体，缓缓道，“这池中之物，本身就是无数‘牺牲’的凝结。我们只是引动它，而非添加新的‘牺牲’。”
这个解释勉强让人接受，但无形中又给那池液体蒙上了一层更可怖的色彩。
不再犹豫。
周硎手持那片浅碗状晶体碎片，徒距液体池三步远的地方。浪里鳅深吸一口气，将浸透油脂的布条一端紧紧缠在一根折断的长矛尖端（这样手可以离池子更远），然后趴伏在地，极其缓慢、心地将布条的另一端探向池中暗红的液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石厅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彼此粗重的呼吸。
布条尖端触碰到液面，粘稠的液体缓慢地浸润上来，将灰黄色的布条染成暗红。浪里鳅额头冷汗直冒，手臂稳如磐石，心中默数着时间，感觉布条吸收了约莫半杯的量后，立刻以最平稳的速度向后撤回。
成功了！布条没有断裂，没有引发异动！
周硎立刻上前，将晶体碎片凑到布条下方。浪里鳅心地拧动矛杆，暗红的液体一滴滴落下，落入浅碗状的碎片中，发出轻微的“嗒、嗒”声。液体在晶体碎片中并未立刻腐蚀它，而是像水银般聚成一团，微微晃动。
大约接了七拔，周硎示意停止。“够了。”他低声道，再多怕控制不住。
浪里鳅如释重负，连忙将沾满液体的布条远远抛开（落在远离池边的白骨堆中），自己也迅速退开。
现在，最关键的一步。
周硎双手稳稳托着盛有暗红液滴的晶体碎片，如同托着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缓缓走向那个能让“鉴气枢”产生感应的凹坑。
李垣紧随其后，手按在胸口皮囊上，努力感知着“鉴气枢”的任何一丝变化，同时死死盯着凹坑和池子的动静。
五步、四步、三步……
周硎在凹坑边缘停下，半蹲下身，将碎片倾斜，对准凹坑中心那层暗蓝色的结晶残留。
暗红的液滴，在晶体碎片边缘汇聚、拉长、最终——
滴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暗红的液滴，如同慢镜头般，划过短短的虚空，精准地落在了凹坑中央那薄薄的暗蓝色结晶层上。
接触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响响起！暗蓝色结晶层以液滴落点为中心，迅速消融、变黑，同时冒起一缕淡紫色的、带着刺鼻酸味的轻烟！
几乎同时，李垣怀中的“鉴气枢”猛地一震！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的灼热感传来！
而石厅中央的液体池，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
不是温度的沸腾，而是如同被无形之力搅动，暗红的液面剧烈翻滚、旋转，中心开始下陷，形成一个越来越深的漩涡！漩涡底部，隐约有暗蓝色的光芒透出，与凹坑中正在发生的反应遥相呼应！
整个石厅开始微微震动！穹顶的发光石笋光芒变得极不稳定，明灭闪烁，投下晃动的、鬼魅般的光影。地面上的碎骨和石块簌簌跳动。
“退！快退向通道！”周硎嘶声大吼，扔掉手中的晶体碎片（碎片在滴出液体后，表面已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一把拉起还在愣神的李垣，转身就向通道口狂奔！
郑通译、浪里鳅、陈五早已惊骇欲绝，闻言连滚爬爬地冲向通道。
五人刚刚冲进通道，身后石厅中的异变已达到顶峰！
液体池的漩涡扩张到几乎覆盖整个池面，漩涡中心喷涌出混杂着暗红与幽蓝的光芒，直冲穹顶！与穹顶那个螺旋状的光斑连接在一起，形成一道贯通上下的、扭曲的光柱！
震耳欲聋的嗡鸣声再次响起！比之前在“吞船伪中感受到的更加低沉、宏大，仿佛整座岛屿都在震颤、呻吟！
通道在剧烈摇晃，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五人拼命向上奔跑，耳边是恐怖的轰鸣，身后是不断扩张的诡异光潮。
不知跑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十息，也许是一炷香，当他们终于连滚爬爬地冲出地穴洞口，重新沐浴在淡紫色的诡异光下时，身后的轰鸣和震动却并未停止，反而从地下传来，蔓延至整个岛屿！
脚下的黑色砾石滩在跳动，远处的嶙峋岩壁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更多的奇异晶体从岩缝中暴露出来，闪烁着狂乱的光芒。
“岛……岛要塌了吗？！”浪里鳅瘫倒在地，惊恐地望着四周。
“不是塌……”李垣喘息着，望向岛屿中心的方向，那里是地穴所在的上方。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混乱的“力量”正在被引动、释放，如同沉睡的火山被惊醒。
他们的“献祭之试”，似乎……成功了？还是，他们打开了一个绝不该打开的“潘多拉魔罕？
就在这时，岛屿中心，地穴正上方的山体岩壁，在剧烈的震动和光芒冲刷下，轰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缝隙之中，并非岩石土壤，而是喷涌出如同实质的、湛蓝与暗红交织的狂暴能量流！能量流直冲上方淡紫色的空，将空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瑰丽色彩！
与此同时，岛屿周围那死寂的、墨黑色的海水，也开始沸腾！不是范围的沸腾，而是以岛屿为中心，方圆数里的海面都在剧烈翻滚，冒出巨大的、混杂着气泡和诡异光斑的浪涌！
一个更加低沉、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咆哮声，隐隐从海底传来，与岛屿的震动、能量的喷发共鸣在一起！
崩，地裂，海沸！
他们引发的，似乎不是什么离开的“通道”，而是一场毁灭性的能量暴走！
“快！回船上去！”周硎目眦欲裂，嘶吼道，“不管发生什么，离开岸边！”
五人连滚爬爬，挣扎着冲向搁浅的“飞鱼”号。营地里的铁毅等人早已被这地异变惊动，正惊恐万状地试图将重伤员转移上船。
岛屿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滩涂上的黑色砾石如炒豆般蹦跳，岩壁上的石块开始大面积剥落、滚落。
当最后一人（拖着伤腿的许栋被陈五和周硎硬架着）爬上摇摇欲坠的“飞鱼”号时，岛屿中心喷发的能量光柱达到了最炽烈的状态，然后——
轰！！！！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碎裂的巨响！
岛屿中心的山体，在能量光柱的冲击下，彻底崩塌、湮灭！一个直径数十丈的、深不见底的巨坑瞬间形成！巨坑边缘岩石融化成琉璃状，坑底喷涌出难以直视的强光和海量的混乱能量！
强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热浪和混乱的能量流，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
“抓紧！！！”所有人都发出了绝望的嘶吼，死死抱住船上任何固定的东西。
“飞鱼”号这艘早已残破不堪的船，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这股毁灭地的冲击波猛地抛起、掀飞，脱离了搁浅的滩涂，在空中翻滚着，砸向外面那沸腾狂暴的墨黑色大海！
在意识被黑暗与巨力吞噬的最后一瞬，李垣只看到：
崩塌的岛屿中心，那深不见底的巨坑底部，强光之中，似乎隐约露出了某种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非自然的、闪烁着金属与晶体光泽的……结构体的一角？
然后，是无尽的轰鸣、翻滚、冰冷的海水，以及迅速远离的、在能量风暴中分崩离析的孤屿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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