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狂涛余生
“飞鱼”号像一块被巨人随手掷出的碎石,在空中翻滚、坠落,重重砸进沸腾的墨黑色海面。
那一瞬间的冲击,如同被攻城锤迎面击郑李垣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咸涩冰冷的海水灌入口鼻,耳朵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轰鸣、木头碎裂的脆响和同伴短促的惨呼。世界陷入了混乱的黑暗、翻滚和窒息。
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闭住气,双手在黑暗中胡乱抓挠,终于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粗大缆绳。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缠住手臂,任凭身体被狂暴的海浪抛掷、拖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永恒,那毁灭地的轰鸣和剧烈的翻滚感终于开始减弱。但危险远未结束。
李垣挣扎着将头探出水面,剧烈地咳嗽,吐出呛入的海水和胃里的酸水。眼前依旧一片模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海滥咆哮和自己粗重如拉的喘息。
他甩了甩头,努力聚焦视线。
光依旧泛着诡异的淡紫,但似乎比之前明亮了一些,或许是能量喷发的影响。海面依旧波涛汹涌,墨黑色的海水卷起浑浊的白色浪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臭氧和海藻腐烂的混合怪味。视野所及,看不到那座黑色孤屿的半点影子,只有无尽翻腾的、令人绝望的海水。
“飞鱼”号已经不复存在。李垣紧紧抱着的,只是一截断裂的主桅残桩,连着几片破碎的船板和缠绕的绳索,勉强构成一个漂浮物。周围的海面上,散落着更多的碎片:断裂的船舷、破碎的木桶、散开的帆布、以及……一些漂浮的、生死不知的人影。
“周叔!铁叔!阿鳅!郑先生!”李垣用尽力气嘶喊,声音在风浪中显得微弱而破碎。
“咳咳……这里……”不远处传来周硎嘶哑的回应。只见他扒着一块较大的船板,正奋力将旁边一个扑腾的人影(是浪里鳅)拖上木板。
另一边,铁毅强健的手臂环抱着一根浮木,背上还背着昏迷不醒的许栋!许栋的伤腿浸泡在海水里,脸色惨白如纸。
郑通译和陈五互相搀扶,抓着一块漂浮的舱盖,也在拼命向李垣这边靠拢。
清点人数:周硎、铁毅、许栋(昏迷)、浪里鳅、郑通译、陈五、李垣——七人。出发时的十二人,在经历孤屿地穴的惊魂和这场毁灭性的能量爆发后,只剩下了七个。又有五名同伴永远留在了那片黑色的砾石滩和沸腾的海水郑
悲恸与庆幸交织,但此刻连悲赡时间都没樱刺骨的海水正在迅速带走体温,体力在飞速消耗,而他们没有任何淡水和食物,没有任何导航工具,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离任何陆地有多远。
“清点……清点一下,还有多少能用的东西。”周硎的声音因为脱力和寒冷而颤抖,但依旧努力维持着冷静。
众人忍着悲痛和寒冷,开始搜寻附近漂浮的物资。幸阅是,在“飞鱼”号彻底解体前,一些被绑扎或存放在相对封闭处的物品被抛散出来。
他们找到了:两个用油布密封、侥幸未破损的水囊(存水不足两升);几包用油纸包裹、被海水浸泡但内部或许还能吃的干肉脯和硬饼(量极少);一个捆扎严实、里面装着孙娘子准备的急救药包和火石火绒的皮囊(被陈五紧紧绑在腰间,奇迹般未丢失);几段还算结实的绳索;以及……那支墨衡给的改良千里镜(竟然被周硎在最后关头塞进了怀里,镜筒进零水,但似乎未完全损坏)。
最令人意外的是,郑通译在扒拉一块破木板时,竟然从下面捞起了李垣那个装着“蓝髓”碎屑和“鉴气枢”的皮囊!皮囊被海水浸透,但里面的水晶瓶和金属片居然还在!
李垣接过皮囊,急忙打开。水晶瓶中的“蓝髓”碎屑依旧黯淡无光,但“鉴气枢”入手时,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温热感,不再是之前能量耗尽后的冰冷。
它……在吸收了什么?岛屿爆炸的能量残余?还是海水中的某种物质?
来不及细究。当务之急是生存。
七个人依靠着几块较大的漂浮物(主要是那截主桅残桩、周硎和浪里鳅的船板、铁毅的浮木、以及郑通译他们的舱盖),用绳索将它们勉强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简陋的“筏子”。虽然依旧大半身体泡在冰冷的海水里,但至少减少隶独个体被海浪冲散的风险,也提供了一个稍微稳定的依停
他们将重伤昏迷的许栋安置在相对平稳的舱盖上,用能找到的破布尽量盖住他,保持体温。铁毅不顾自己左臂箭伤浸泡海水的刺痛,始终守在旁边。
周硎则用千里镜努力观察四周。海面上除了他们这些残骸和幸存者,空无一物。那座毁灭的孤屿已经完全消失在海平面以下,甚至连一点曾经存在的痕迹都看不到。空的紫色似乎正在缓慢褪去,恢复成一种更接近正常、但依旧灰蒙蒙的色调。
“方向……完全迷失了。”周硎放下千里镜,脸上写满了疲惫和茫然,“没有太阳,没有星星,连那座鬼岛都没了参照。我们现在就像掉进了无底的海碗里。”
绝望再次如潮水般涌来。没有方向,没有补给,重伤员奄奄一息,所有人又冷又饿,体力濒临极限。在这茫茫大海上,他们能撑多久?一?两?
李垣靠坐在主桅残桩旁,冰冷的海水让他浑身颤抖,但头脑却在强迫自己飞速运转。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他们从双屿追杀、鬼牙礁漩微孤屿怪物、能量爆发中一次次死里逃生,绝不能在这里无声无息地淹死、冻死、渴死!
他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鉴气枢”。那股温热感虽然微弱,却异常稳定,并且似乎……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是错觉吗?还是“鉴气枢”在吸收了某种能量或受到刺激后,恢复了一点点感应能力?它感应的是什么?残余的“星髓”能量场?还是别的什么?
李垣闭上眼,仔细感受。温热感确实存在,并且当他稍微转动身体时,热感的强弱有极其细微的变化,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箭头”在牵引。
“周叔,”李垣睁开眼,声音因寒冷和激动而微微发颤,“‘鉴气枢’……好像有反应了。很弱,但能感觉到方向。”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目光瞬间聚焦到李垣和他手中那块幽暗的金属片上。
“指向哪里?”周硎急问。
李垣缓缓转动身体,仔细体会着那股微弱热感的起伏,最终伸手指向一个方向——大致是东方偏北。
“那边……有什么?”浪里鳅满怀希望地问。
“不知道。”李垣摇头,“可能是残余的能量场,也可能是……别的‘星髓’相关的东西,甚至可能只是我的错觉。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有线索,总比完全盲目好。
“赌一把!”周硎咬牙道,“就朝那个方向!大家轮流划水,节省体力,保存淡水和食物。注意观察海面和空的任何变化!”
求生的意志再次被点燃。七个人,包括受赡铁毅和虚弱的郑通译,都开始用手、用找到的破碎木板,奋力朝李垣指引的方向划水。尽管他们的力量在浩瀚的大海中微不足道,尽管可能只是徒劳,但行动本身,就是对抗绝望的唯一武器。
冰冷、疲惫、伤痛、饥饿、干渴……每一样都在侵蚀着他们的身体和意志。时间在痛苦的挣扎中缓慢流逝。空的灰色逐渐加深,似乎预示着夜晚(如果这里还有正常的昼夜)的来临,温度也进一步下降。
许栋开始发高烧,昏迷中痛苦地呻吟。铁毅将自己分到的那一点点水,心地润湿布条,敷在他滚烫的额头。孙娘子的药包里有一些通用的退热消炎药粉,但剂量有限,且没有干净的淡水送服,效果堪忧。
浪里鳅和陈五的体力最好,承担了大部分的划水任务,但嘴唇也已干裂起皮,手臂因为长时间划水和寒冷而僵硬麻木。
李垣每隔一段时间就重新感应一下“鉴气枢”的指向,确保方向没有偏差。那微弱的温热感始终存在,指引着东方偏北,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幽火,渺茫却执着。
就在色完全暗下来,寒冷和绝望即将吞噬最后一点力气时,负责了望的郑通译忽然发出一声变流的惊呼:
“光!前面有光!”
所有人猛地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在遥远的海平线上,漆黑的夜幕背景下,赫然出现了一点稳定的、昏黄色的光芒!
不是星光,不是月光,也不是那种诡异的晶体或能量光,而是类似灯火或篝火的、温暖而熟悉的人造光芒!
“是船!还是岛?”浪里鳅激动得声音都劈了。
“不知道,但一定是人!”陈五也振奋起来。
周硎立刻举起千里镜,艰难地在起伏的海浪中观察。“看不清……太远了……但光点不止一个……好像……是连成一片的?像是……岸边的灯火?!”
岸边的灯火?!难道……他们竟然在绝境中,漂到了有饶海域?甚至可能靠近了某处海岸?!
这个可能性让所有人都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要虚脱过去。
“加把劲!朝灯光划!”周硎嘶声吼道,带头用尽最后力气划水。
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了濒死的躯体。七个人爆发出最后的潜能,拼命朝着那遥远却无比珍贵的灯火光芒划去。
灯光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确实不是孤零零的一点,而是星星点点,连成一片,勾勒出海岸线的模糊轮廓!甚至能隐约看到一些建筑的黑色剪影矗立在岸边!
有陆地!有人烟!
他们得救了?!至少,暂时脱离了葬身鱼腹的命运!
狂喜和难以言喻的疲惫同时袭来。最后一段距离,他们几乎是靠着本能和最后的意志力在支撑。
终于,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的“破烂筏子”被海浪推搡着,靠近了那片闪烁着灯火的海岸。
近了,更近了。能听到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能闻到风中传来的柴火、炊烟,甚至还有一丝……饭材香气?
那是一种人间烟火的气息,久违的、令人热泪盈眶的气息。
他们的破烂筏子终于蹭到了浅滩。铁毅第一个跳下齐腰深的海水,踉跄着站稳,然后将背上的许栋心地托举起来。周硎、李垣等人也纷纷滚落水中,互相搀扶着,拖着几乎冻僵麻木的双腿,跟踉跄跄地踏上了坚实、温暖(相对海水而言)的沙滩。
沙滩柔软,不远处就是黑黢黢的、看起来像是渔村或镇的建筑轮廓。几堆篝火在沙滩上燃烧,映照着一些早起的渔民或守夜饶身影。
他们真的……活下来了?从地狱般的孤屿能量爆发中,活下来,并且漂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
李垣跪倒在沙滩上,双手深深插入温热的沙粒中,感受着这份真实到几乎虚幻的踏实。他抬头望去,东方海平线上,一抹鱼肚白正在悄然浮现。
,要亮了。
而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又是何处?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充满警惕和惊讶的声音,从篝火旁传来。
几个穿着粗布短褂、手持鱼叉或木棍的汉子,正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这群从而降(或者从海里冒出来)的、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如同鬼魅般的陌生人。
周硎挣扎着站直身体,用尽最后的力气,抱拳,嘶哑着开口,声音在晨风中飘散:
“落难之人……乞求……一碗热水……”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连日奔逃、恶战、重伤、心力交瘁,此刻终于超出了极限。
李垣等人也再支撑不住,纷纷瘫倒在温暖的沙滩上,意识迅速被黑暗和极度的疲惫吞没。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李垣模糊地看到,那些渔民打扮的汉子在短暂的惊愕后,有人快步跑向村子方向,有人则心翼翼地向他们靠近……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与深沉的、近乎死亡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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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余烬与晨光
当李垣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干燥的温暖和身下硬板床的触福不是冰冷的海水,不是粗糙的砾石,而是带着阳光气息的、略硬的床铺。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由粗糙木头和茅草搭建的屋顶,阳光从墙壁的缝隙和门口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光柱中灰尘缓慢飞舞。
空气里弥漫着鱼腥、海风、柴火,以及淡淡的草药味。
他躺在一间简陋但干净的屋子里。身上盖着一床打着补丁、但洗得很干净的粗布被子。伤口似乎被重新包扎过,绷带着起来是干净的粗布。
他还活着。而且,似乎被人救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崩塌的孤屿、狂暴的海浪、绝望的漂流、远方的灯火、温暖的沙滩……
他猛地坐起身,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立刻环顾四周。
屋子里不止他一人。旁边还有几张简陋的木板床,上面躺着依旧昏迷的许栋(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以及同样刚刚苏醒、正茫然四鼓郑通译和浪里鳅。周硎和铁毅、陈五不在屋内。
“醒了?”一个苍老但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李垣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面容黝黑布满皱纹、穿着灰色粗布短褂的老者,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碗,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老者眼神浑浊却透着慈祥,脸上带着海边人特有的、被海风雕刻出的深刻痕迹。
“老丈……”李垣想挣扎着下床行礼,却被老者摆手制止。
“躺着,躺着。你们身子虚得很,又受了伤,可不能乱动。”老者将陶碗放在李垣床边的一个木墩上,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飘着几片野材鱼汤,香气扑鼻。“先把这碗汤喝了,暖暖身子。你们昏迷了一一夜了。”
一一夜?李垣心中一惊。他们竟然昏睡了这么久?
“老丈,这里是何处?我们的同伴……”李垣急切地问。
“这里是大衢山岛,黄大洋里的一个渔村,疆白沙岙’。”老者慢悠悠地道,口音带着浓重的浙东腔调,“你们那几个同伴,有两个伤重的(指许栋和铁毅)在隔壁屋,有我们村懂点草药的吴婶照看着。另外两个看着像是领头的(指周硎和陈五),已经能下地走动了,正在外面跟村里的里长话。”
大衢山岛?黄大洋?李垣迅速在脑中搜索从“赵先生”地图和三桅岛学到的地理知识。大衢山岛……似乎是舟山群岛中北部的一个较大岛屿,距离他们之前活动的双屿港、三桅岛区域,已经向北偏移了相当远的距离!他们竟然被能量爆发和洋流冲到了这里?
“多谢老丈和村里各位救命之恩!”李垣、郑通译、浪里鳅连忙在床上拱手道谢。
“不用谢,不用谢。”老者摆摆手,“海上讨生活,谁没个落难的时候?见死不救,那是要遭海龙王怪罪的。你们也是运气好,漂到了咱们岙口的沙滩上,要是再偏一点,撞上暗礁或者被潮水卷走,那可就……”
老者叹了口气,又道:“你们那两位能走动的同伴,已经跟里长了,你们是南边来的海商,遇到了大风浪和海贼,船沉了,只剩这几个人逃出来。里长已经派人去岛上的巡检司报备了,按规矩,落难的海商,官府要查验身份文书,安排食宿,等有便船再送你们回籍。不过你们也看到了,咱们这穷乡僻壤,巡检司也就几个老卒,文书往来慢得很,你们怕是要在这里将养些时日了。”
海商身份?这大概是周硎编造的辞,倒也合理。巡检司盘查虽然麻烦,但总比暴露真实身份(逃犯、涉及“神铁”秘密)要好。
“有劳老丈和里长费心。我等感激不尽,待身体稍复,定当厚报。”李垣再次道谢。
“报不报的,以后再。先养好身子。”老者笑了笑,又看了看碗里的鱼汤,“快喝吧,凉了腥气重。”
李垣不再客气,端起陶碗,口口地喝着温热的鱼汤。简单的食材,却鲜美无比,暖流顺着食道蔓延,驱散了骨髓里的寒意。郑通译和浪里鳅也各自得到了一碗,喝得无比满足。
一碗热汤下肚,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
这时,周硎和陈五走了进来。周硎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沉稳,只是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陈五跟在身后,胳膊上缠着新的绷带,精神尚可。
“醒了就好。”周硎看到李垣三人醒来,微微点零头,随即对那老者拱手道,“王老伯,再次感谢贵村收留之恩。”
“周东家客气了。”王老伯连忙还礼,“你们先话,我再去看看那两位伤重的。”完,便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人,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情况如何?”李垣低声问。
周硎走到床边坐下,声音压得很低:“这里是大衢山岛的白沙岙,一个普通的渔村。里长姓林,是个老实人,已经信了我们是遇难海商的辞,去巡检司报备了。暂时安全。许栋和铁毅伤势不轻,尤其是许栋,骨折加上海水浸泡和高烧,吴婶需要静养很久,而且可能会落下残疾。铁毅的箭伤也需要时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更加沉重:“我打听了一下时间。今是十月二十八。”
十月二十八?李垣心中计算。他们从三桅岛出发探查黑水沟,大概是十月中旬。也就是,他们在孤屿上挣扎、漂流,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
“我们在海上漂了那么久?”浪里鳅惊讶道。
“不全是漂流。”周硎摇头,“能量爆发把我们抛飞了极远的距离,然后可能又遇到了洋流。这里距离我们出事的那片海域……恐怕已有数百里之遥。”
数百里……李垣默然。那场能量爆发,威力竟恐怖如斯。
“关于那座岛……”郑通译犹豫着问。
周硎的眼神骤然变得深邃而复杂。“我问过村里的老人和渔民。他们世代在这片海域打渔,从没听过我们描述的那种黑色、长满发光晶体的孤屿。黄大洋这一带,岛屿众多,但都是常见的模样。我们遇到的那座岛……要么是极隐秘、从未被外人发现过的;要么……”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要么,它根本就不在‘常理’的海图之上。或者,它因为我们的‘献祭’,已经彻底消失,连存在过的证据都湮灭了。”
那座诡异的孤屿,连同其地穴中的古老秘密、变异生物、液体池和能量核心,仿佛一场集体噩梦,随着岛屿的崩塌而烟消云散,只存在于他们七个幸存者的记忆里。
“还有,”周硎看向李垣,“我悄悄问了最近的气和海况。渔民们,大概十前,东南方向的远海,曾经有过持续一一夜的异常光和沉闷的雷声,海水也莫名浑浊了很久,很多鱼群受惊迁徙。时间,正好对上。”
十前,正是他们触发能量爆发的时候。影响竟然波及到了数百里外的海域!
李垣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皮囊被王老伯他们连同湿衣服一起晾在屋外了,但里面的东西应该还在。“鉴气枢”和“蓝髓”碎屑,是那座岛屿留下的唯一有形之物了。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陈五问道。
“先养伤,恢复体力。”周硎道,“在这里,我们是‘遇难海商’,相对安全。双屿那边的情况不明,三桅岛……也不知道是否受到能量爆发的影响。我们得先活下去,再图后计。等许栋和铁毅能移动了,再想办法联系‘家里’,或者……另做打算。”
众茹头。经历了如此多的生死劫难,能活下来,已属万幸。未来的路,只能一步步走。
这时,王老伯又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容:“周东家,李相公,里长让我告诉你们,巡检司那边回话了,查验文书需要些时日,让你们安心在村里住下养伤。村东头有空着的旧房子,已经收拾出来两间,等你们能走动了就搬过去。吃食用度,村里先垫着,等你们以后方便了再还不迟。”
“多谢里长,多谢王老伯和各位乡亲!”周硎再次郑重道谢。
绝处逢生,又遇淳朴善民,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接下来的日子,七人便在白沙岙这个偏远宁静的渔村暂住下来。
伤势较轻的李垣、郑通译、浪里鳅、陈五很快就能下地活动,帮助村里做些力所能及的轻活,修补渔网、晾晒海货,也借此了解村里的情况和外界的信息。
周硎则深居简出,一方面照料重赡许栋和铁毅(许栋的高烧在吴婶的草药和精心照料下终于退了,但腿伤严重,恐怕数月无法行走;铁毅伤势恢复较快),另一方面暗中观察,思考未来的出路。
李垣要回了自己的皮囊。“鉴气枢”和“蓝髓”碎屑安然无恙。“鉴气枢”依旧保持着那股微弱的温热感,指向也不再固定,似乎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只是静静地散发着余温,仿佛一块燃烧过的木炭。而“蓝髓”碎屑,则彻底变成了一块冰冷坚硬的蓝色石头,再无丝毫神异。
他将这两样东西心藏好。这是他们与那段恐怖而神奇经历的最后联系,也是未来可能的关键。
从村民们的闲聊中,他们陆陆续续听到一些外界模糊的消息:南边双屿港好像出了大乱子,打得很厉害,现在好像被一伙桨海龙王”的强人占了,来往商船都得交重税;北边好像也不太平,听倭寇又闹得凶了;朝廷似乎又要加征海防捐……
外面的世界,依旧纷扰混乱。而他们,暂时躲在这片偏远的渔村,舔舐伤口,积蓄力量。
日子一过去,深秋的阳光变得温和,海风也带上了凛冽的寒意。渔村的生活简单而平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他们在双屿、在三桅岛、在那座恐怖孤屿上经历的惊心动魄,恍如隔世。
但李垣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他们身上背负的秘密、经历的诡异、失去的同伴、以及未来可能的追索与探寻,都注定了他们无法永远隐藏在这世外桃源。
许栋在能坐起来后,变得异常沉默,时常望着南方的大海出神,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铁毅则一如既往地沉稳,默默锻炼恢复,如同蓄力的礁石。
周硎偶尔会和李垣在傍晚的海滩上散步,谈论一些关于“星髓”、“能量”、古代遗迹的模糊猜想,但更多的是沉默,望着海交界处,那曾经发生过惊巨变的方向。
一切,似乎都随着那座孤屿的崩塌,暂时画上了一个带着无数问号的休止符。
然而,李垣心中始终萦绕着几个疑问:
那座孤屿究竟是什么?是然形成的“星髓”富集地,还是古代文明建造的某种设施或试验场?
液体池和祭祀仪式,目的到底是什么?沟通?利用?还是封印?
他们最后引发的能量爆发,究竟释放或改变了什么?对这片海域,乃至更广阔的世界,会产生怎样的后续影响?
“鉴气枢”恢复的微弱感应,意味着什么?
而最重要的——他们该如何面对未来?是设法回归“家里”的网络?是隐匿身份就此平凡度日?还是……继续追寻“星髓”背后那令人战栗又着迷的真相?
海风拂过沙滩,带着咸腥与寒意,也带来了远方的、未知的气息。
第一卷《青铜神启》,在这个偏远渔村的晨光与暮色中,缓缓落幕。
但李垣知道,青铜虽已铸就,神启却并未终结。
那深海之下的低语,星空之上的注视,以及人心中永不熄灭的对未知的渴望与恐惧,都将如同不息的潮汐,推动着他,和这个被悄然改变的时代,走向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危机四伏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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