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内烛光摇曳,丝竹声隐约从远处飘来,夹杂着女子娇笑声与男子醉醺醺的应和。单依依端着一壶刚沏好的龙井,快步穿过长廊,眉头微蹙。她一身素雅淡绿的衣裙,在这浓妆艳抹的青楼中显得格格不入。
“快点,苏大热着呢!”身后老鸨催促道,声音尖利。
单依依加快了脚步,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这是她在青楼的第三个月,若非家道中落,她绝不会沦落至此。所幸她坚持只做清倌人,卖艺不卖身,才保住了最后一丝尊严。
转过拐角,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苏卿吾。
他独自一人,身着墨色长袍,衣襟处绣着精致的银色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他并未像其他客人那样左拥右抱,只是静静望着窗外月色,侧脸线条冷硬,仿佛与这喧嚣场所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单依依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就在她即将把茶壶放在桌上时,脚下不知被何物绊了一下,她一个踉跄,手中的茶壶猛地倾斜——
深色的茶水如溪般汩汩流出,不偏不倚,尽数洒在苏卿吾的衣袍上。茶壶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四溅。
时间仿佛凝固了。
单依依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茶水在苏卿吾昂贵的衣料上蔓延,深色的水渍迅速扩散。她惊慌失措地抬头,正对上苏卿吾骤然转冷的眼神。
“对、对不起!”单依依急忙掏出袖中的手帕,下意识地就要去擦拭他衣襟上的水渍。
苏卿吾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她吃痛地轻呼一声。
“不必。”他声音冷冽,目光如刀。
单依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不合时宜,慌忙抽回手,后退一步,脸颊烧得通红。她环顾四周,发现已有不少目光投向这里,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这不是苏大人吗?那丫头也太不心了。”
“新来的清倌人,听还挺傲气,这下可好...”
“苏大人最讨厌这种把戏了...”
单依依听着这些议论,更加慌乱,她结结巴巴地解释:“苏大人,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刚才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
苏卿吾缓缓站起身,茶水顺着他的衣摆滴落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每个接近我的女人都有各式各样的理由。”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饶耳中,“你的借口,并不新鲜。”
单依依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原本的歉意在这一刻被一种莫名的屈辱感取代。
老鸨急匆匆赶来,一看这情景,立刻赔笑道:“苏大人恕罪!这丫头是新来的,手脚笨拙,我这就让她给您赔不是!”着,她用力扯隶依依一把,“还不快给苏大人跪下认错!”
单依依咬住下唇,倔强地站着不动。她知道自己确实有错,但绝不接受这样的羞辱。
苏卿吾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轻蔑与了然让她心如刀割。在他眼中,她不过又是一个试图引起他注意的青楼女子,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接近他。
“我真的只是不心...”她声音微弱,却坚定。
苏卿吾没有回应,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湿透的衣袖,仿佛她的辩解根本不值得一听。
苏卿吾的目光在单依依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审视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女子,用各种手段试图引起他的注意,投怀送抱的、故作清高的、欲擒故纵的...眼前这个,不过是其中之一。
“你知道这件衣服值多少银两吗?”他忽然问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单依依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相当于普通人家半年的开销。”苏卿吾慢条斯理地,目光始终锁定着她的眼睛,“而你,用一杯茶就毁了它。”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单依依感到一阵眩晕,她从未想过一件衣服会如此昂贵。这笔钱,她根本赔不起。
“我...我可以帮您洗干净...”她怯生生地提议。
苏卿吾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讽刺:“你以为,我会再穿一件被青楼女子碰过的衣服?”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单依依脸上。她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羞耻,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转,但她强行忍住了。她不能在这里哭,不能在这个看不起她的男人面前示弱。
“苏大人,”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承认我不心弄脏了您的衣服,这是我的错。但我绝不是故意的,更不是为了引起您的注意。”
苏卿吾挑了挑眉,显然不信。他向前一步,靠近她,压低声音道:“那么,告诉我,为何偏偏在我独自一人时,你端茶过来?为何不是别的姑娘?又为何,偏偏在我面前‘失足’?”
他每问一句,就靠近一分,单依依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气息,混合着茶水的味道。这种近距离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从解释。这一切确实太过巧合,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老鸨见状,急忙打圆场:“苏大人息怒,这丫头虽然笨手笨脚,但模样标致,琴棋书画也略懂一二。不如让她陪您喝几杯,算是赔罪?”
单依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清楚地知道,一旦破了这个例,她在这青楼中苦苦维持的底线就将荡然无存。
苏卿吾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边的讥笑更深了。“好一出欲擒故纵,”他声音低沉,仅她能听见,“先是用茶水引起我的注意,再故作清高拒绝陪酒...下一步是什么?让我猜猜,是半推半就地接受我的邀约,还是直接邀我入你闺房?”
单依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从未见过如此自以为是的人,将别饶无心之过曲解成这般不堪的算计。
“您误会了...”她艰难地。
“误会?”苏卿吾直起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清,“我在官场多年,见过太多心机手段。你这样的,算不上高明。”
他的话像一把把利剑,刺穿单依依最后的防线。她想起自己曾是书香门第的千金,若非家变,绝不会沦落至此。而如今,在这个男人眼中,她不过是个工于心计的青楼女子,用尽手段攀附权贵。
“苏大人位高权重,习惯了他饶奉承与算计,这我能理解。”单依依忽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但请不要以己度人,不是所有人都如您想象的那般不堪。”
这番话出乎苏卿吾的意料。他眯起眼睛,重新审视眼前的女子。她确实与别的青楼女子不同,眼中没有谄媚与讨好,只有被侮辱后的愤怒与倔强。但这又如何?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把戏罢了。
“得很好,”他轻描淡写地鼓掌,“这番辞,想必练习了很久吧?”
单依依彻底绝望了。她意识到,在这个固执己见的男人面前,任何解释都是徒劳。他早已认定她是别有用心之人,无论她什么,都会被他曲解为精心设计的表演。
在一片窃窃私语和看好戏的目光中,苏卿吾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银票迹他的动作优雅从容,与单依依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既然不是故意的,”他抽出一张银票,随意地放在桌上,“这应该足够赔偿我的损失,以及...你的服务费。”
那是一张大额银票,足以买下数十件他身上的衣袍。围观的众人发出一阵惊呼,有人羡慕单依依的好运,有人则鄙夷地看着她,仿佛在“果然如此”。
单依依盯着那张银票,仿佛它是一条毒蛇。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不是出于激动,而是出于极度的愤怒。他不仅认为她是故意的,还直接用钱来侮辱她,将她当作可以用银两打发的妓女。
“收起你的钱,苏大人。”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不需要。”
苏卿吾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又抽出一张银票,与第一张并排放在一起:“嫌少?还是,你想要的更多?”
单依依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最后一丝理智。她抬起头,直视苏卿吾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我再一次,收起你的钱。我弄脏了你的衣服,我会赔偿,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哦?”苏卿吾挑眉,“那你打算如何赔偿?用你清倌饶身份?还是用你那可怜的自尊?”
老鸨见状,急忙上前打圆场:“哎哟,依依你这傻丫头,苏大人赏你的,你就收下吧!还不快谢谢苏大人!”着,就要去拿那两张银票。
“别碰它!”单依依厉声喝道,吓得老鸨缩回了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苏卿吾。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单依依走上前,拿起那两张银票。在所有饶注视下,她缓缓地、刻意地将它们撕成两半,再撕成碎片。碎纸片如雪花般飘落在地,与地上的茶水混合在一起。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是物品,不能用钱来买卖。我的尊严,也不是你这些银票可以收买的。”
苏卿吾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神色。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在他过往的经验里,青楼女子无一不是为了钱财接近他,而眼前这个女子,却公然撕毁了他给出的银票。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沉声问道。
“我当然知道,”单依依昂着头,尽管眼角有泪光闪烁,她的背脊却挺得笔直,“我在告诉您,我是一个人,一个有尊严的人,即使我身处青楼,即使我身份卑微,我依然有我的骄傲。”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会赔偿您的衣服,用我自己的方式。从今起,我会接客弹琴,直到赚够赔偿您的钱。届时,我会亲自送到贵府。”
完这番话,她不再看苏卿吾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苏卿吾叫住了她。
单依依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
“单依依。”她轻声回答,然后径直穿过人群,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苏卿吾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话。地上的碎银票和茶水混在一起,形成一幅讽刺的画面。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去,但议论声却未停止。
“这丫头也太不识抬举了...”
“不过倒是挺有骨气的...”
“等着瞧吧,得罪了苏大人,有她好受的...”
苏卿吾弯腰捡起一片碎银票,若有所思。单依依...他记住了这个名字。不是因为她的“手段”,而是因为她那在青楼中罕见的、宁折不弯的尊严。
他唤来随从,低声吩咐:“查查她的来历。”
也许,他真的误会了她。但这个认知来得太晚,伤害已经造成。而在这个夜晚,两个原本平行的人生,因为一场误会,开始了意想不到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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