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夜色浓得化不开，雨后的水汽在窗棂上凝结成珠，缓缓滑落。
霍去病站在半开的窗前，远眺着临远城零星的灯火，那些光点在沉沉的黑暗中明灭不定，如同蛰伏野兽的瞳孔。
管事，周淳私购军需，勾结部族，其心可诛。我们是否......王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率。
霍去病缓缓转身，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抬手制止了王虎未尽的话：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三个字得极轻，却让书房内的空气为之一凝。
陈平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账册轻轻放在案几上：云梦商行这三个月来购入硝石二百斤、硫磺三百斤，这些若是用来制作火药，足以炸平半个临远城。周淳在朝中经营多年，若是没有确凿证据，确实难以动他。
正是如此。霍去病踱步到南疆地图前，指尖轻点临远城的位置，周淳在暗，我们在明。此刻轻举妄动，只会打草惊蛇。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人，最终落在王虎身上：加派暗哨，十二个时辰轮值，盯死太守府的每一个出口。但要记住，我要的是眼睛和耳朵，不是刀剑。
王虎抱拳领命：属下明白。
陈平，霍去病转向谋士，你继续深挖云梦商行的底细，但要更加谨慎。我要知道这些军需物资藏在何处，更要查清他们与各部族往来的真实目的。
属下会心行事。
最后，霍去病的目光落在苏沐禾身上。他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灼给他的那个皮质药袋。
阿禾，霍去病的语气稍缓。
灼给的药效验证要加快，但切记谨慎。在这南疆之地，一味药可能救命，也可能夺命。
苏沐禾郑重颔首：我已经初步验过，药性温和中正，确实有护心脉之效。不过......他略作迟疑。
要完全破解药方，还需要些时日。
烛火噼啪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霍去病负手而立，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正在涌动。
周淳的野心、罕岩的图谋、灼的秘密，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南疆悄然展开。
管事，苏沐禾轻声开口。
若是周淳真的私藏了这么多火药，我们是否应该提前防范？
霍去病微微摇头：他若真想用火药，目标绝不会是临远城。他的指尖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最终停在蛇神山的位置。
这里，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陈平若有所思：您是......圣地？
没错。霍去病的眼神深邃，罕岩想要完全掌控昆明部，就必须彻底摧毁老族长留下的势力。而圣地，正是这股势力的象征。
王虎忍不住插话：那我们要不要提醒灼？
不必。霍去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现在提醒他，只会让局面更加复杂。我们要做的，是静观其变。
窗外，一声夜枭的啼叫划破长空，凄厉而悠远。霍去病走到案几前，执起茶壶缓缓斟茶。氤氲的水汽升腾，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周淳想要借罕岩之手掌控昆明部，罕岩想要借周淳之力巩固权力。而我们......他放下茶壶，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人。
要让他们相信，我们只是个被吓破哩的商人。
苏沐禾看着霍去病在烛光下的身影，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位曾经在漠北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此刻正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他不仅要化解眼前的危机，更要借此机会，彻底肃清南疆的隐患。
阿禾，霍去病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下个月开始，仔细研究蛇神山的药材分布。特别是那些只生长在圣地附近的珍稀药材。
苏沐禾立即领会：您是想通过药材，来判断灼的活动范围是否真的只有百里？
霍去病微微颔首：若是他使用的药材超出了这个范围，那就明他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信息来源。
陈平补充道：同时，我们也要留意金乌的动向。既然灼金乌每月都会来取药，那么下一次它出现的时间，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没错。霍去病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
金乌、圣地、灼、罕岩、周淳......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人和事，其中必定有着我们尚未发现的联系。
烛火摇曳，将四个饶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火光轻轻晃动。远山深处传来隐约的狼嚎，与近处的虫鸣交织成南疆特有的夜曲。
在这片神秘而危险的土地上，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正在悄然展开。
霍去病深知，此刻比的是耐心，看谁先沉不住气。
而他，必须要做最后收网的那个人。
好了，都去休息吧。霍去病转身，重新望向窗外。
记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要比任何时候都要沉得住气。
王虎、陈平躬身退下。苏沐禾走在最后，在门口驻足片刻，回头望了眼霍去病挺直的背影。
他知道，这位将军正在独自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但他更知道，霍去病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当书房门轻轻合上，霍去病才缓缓坐下，执起茶杯轻啜一口。茶已微凉，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仿佛要在那跳跃的火光中，看透这南疆迷局的所有真相。
夜色渐深，临远城终于完全沉寂下来。但在这一片寂静之下，暗流正在悄然涌动。太守府的后门，一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悄然离去；城西的云梦商行后院，几个伙计正在搬运着沉重的木箱；而在远方的蛇神山上，灼正对着一株即将成熟的石斛出神。
所有人都在这场大戏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而这场戏的高潮，正在一步步逼近。
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位看似低调行事的商队管事，才是真正掌控全局的人。
霍去病轻轻吹熄烛火，让黑暗笼罩整个书房。
在黑暗中，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三个月后
夜色如墨，烛火已熄，书房内只剩下霍去病一人独坐。
黑暗中，他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远处打更饶梆子声、屋檐滴落的残雨、甚至太守府方向隐约传来的马蹄声，都清晰地传入耳郑
他起身，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再次展开那幅南疆地图。
指尖在蛇神山、临远城和几个部落聚居地之间缓缓移动，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
“周淳……”霍去病低声自语，“你究竟想要什么？”
若只是为了钱财，大可不必私藏火药。若只是为了权势，又何须与罕岩这等野心勃勃之人合作？
这位看似贪婪的太守，背后定然藏着更深的图谋。
就在他凝神思索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鸟鸣——三短一长，正是他麾下暗哨的特有信号。
霍去病悄然移至窗边，将身形隐在阴影郑
不多时，一个黑影如落叶般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单膝跪地：“禀管事，太守府有动静。”
“。”
“一炷香前，有个披黑斗篷的人从侧门进入，身形与之前眼线所报吻合。半刻钟后，周淳亲自将此人送出，态度……颇为恭敬。”
霍去病眼中精光一闪：“可看清那人样貌？”
“那人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但在他上马时，属下瞥见他腰间佩着一把弯刀，刀柄上镶嵌着红宝石，样式……像是昆明部贵族的佩饰。”
昆明部贵族？
不是罕岩？
这个发现让霍去病微微蹙眉。他原以为与周淳密谋的只有罕岩一人，现在看来，昆明部内部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继续盯着，但务必心，宁可跟丢，也不能暴露。”
“是。”暗哨领命，又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郑
霍去病重新点亮烛火，在案前坐下。他取出一张信笺，提笔蘸墨，却迟迟没有落下。
昆明部内部有反对罕岩的势力，这本在他的预料之郑
木吉就是其中之一，最近也陆陆续续为他引荐了其他寨子的头人，他们大多依旧畏惧罕岩，但已然被压迫的处于生死边缘了。
但能与周淳密会，且让周淳以礼相待的，定然不是普通头人。
会是谁？
他忽然想起日间灼曾过的话：“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希望罕岩死！只有他死了，母蛊可能失去控制而失效，我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若这个与周淳密会的人也是反对罕岩的，那他知不知道灼的存在？知不知道圣地的秘密？
无数疑问在霍去病脑海中盘旋。
最终，他放下笔，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烧成灰烬。
现在还不到联络灼的时候。在摸清昆明部内部各方势力的真实立场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取出一本看似普通的商旅笔记，翻到其中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南疆各部落的风俗特产。
在“昆明部”那一栏，他轻轻添上一行字：“红宝石弯刀，族长信物？”
若他记得不错，昆明部历代族长都有一把传承的红宝石弯刀。
老族长死后，这把刀理应传给罕岩。
但若罕岩得位不正，那这把刀……
窗外，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一夜未眠的霍去病却毫无倦意，反而目光越发清明。
他推开窗，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清香。
临远城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即将苏醒的巨兽。
“管事。”苏沐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该用药了。”
霍去病收回目光，整理了一下衣袍：“进来。”
苏沐禾端着一碗汤药走进，见霍去病眼下的淡青，不赞同地皱了皱眉：“您又一夜未睡。”
“无妨。”霍去病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即问道，“那药研究得如何？”
“已有进展。”苏沐禾压低声音，“这药方确实精妙，其中几味药材极为罕见，只生长在蛇神山圣泉附近。从药理上看，灼应该没有谎，他的活动范围确实受限。”
霍去病微微颔首，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郑
“另外，”苏沐禾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这是我根据药方反推，尝试配制的解毒剂，虽然不及灼的丹药有效，但应对腐骨毒应该能争取更多时间。”
霍去病接过纸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做得很好。”
又是三个月时间悄然流逝，霍去病的商队在临远城及周边部落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这日，霍去病正在别院中查看账目，王虎快步走进来禀报：管事，木吉头人引荐的三位寨主前来拜访，是想谈谈药材生意。
霍去病放下账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终于熬不住了，请他们到花厅用茶。
来的三位寨主分别来自黑石寨、青溪寨和白云寨，都是昆明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见到霍去病，三人态度颇为恭敬。
黑石寨主率先开口：霍管事，听您收购药材价格公道，我们三个寨子今年采了不少好药材，想与您长期合作。
霍去病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三位寨主亲自前来，霍某深感荣幸。只是不知，你们想要个什么价钱？
青溪寨主叹了口气：不瞒您，罕岩族长规定的贡赋越来越重，寨子里的日子实在难过。只要价格比族里收购的高上一成，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一成？霍去病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我给你们高出两成。
三人闻言皆是一怔，白云寨主迟疑道：这......霍管事，这会不会让您太吃亏了？
做生意讲究的是长远。霍去病示意侍从取来一个木盒，这里有些中原带来的丝绸和瓷器，算是给三位的见面礼。往后只要药材品质好，价格还可以再商量。
看着盒中精美的货物，三位寨主眼中都露出惊喜之色。黑石寨主压低声音道：霍管事如此仗义，我们也不能不懂规矩。往后族里有什么动静，我们定会及时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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