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河口镇,向东又行进了约莫七八日。沿途人烟愈发稀少,地势也渐从平缓的丘陵向起伏的山地过渡。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似乎比之前经过的区域稍稍浓郁了一丝,但依旧稀薄驳杂,远远谈不上什么灵秀之地。山林间,低阶妖兽与毒虫的出没也频繁起来,偶尔能见到被猎杀的低阶妖兽残骸,或是不知是修士还是妖兽留下的战斗痕迹。
“林岳”的身份,在这样相对荒僻的环境中,显得更加自然。他不再刻意避人,遇到同路的散修,也会保持距离,点头示意,偶尔交谈几句,无非是抱怨路途艰难、感慨修炼不易、打听附近可有安稳的落脚点或值钱的灵物出产。他的“炼气五层”修为,不高不低,既不会引人觊觎,也不至于被人轻易看轻,配合着低调谨慎、略带些底层散修惯有的戒备与疲惫的举止,一路上倒也没惹来什么麻烦。
这一日午后,木晓翻过一道山梁,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前方是一片群山环抱的巨大山谷,山谷之中,植被繁茂,远远望去,有大片大片的枫树林,此时正值深秋,枫叶如火,层林尽染,将整个山谷映照得一片绚烂,故名“枫林谷”。谷中地势较为平缓,隐约可见阡陌纵横,房舍星罗棋布,规模比河口镇大了数倍不止,更有一股稀薄但稳定的、带着丝丝火燥之气的灵气,自山谷深处弥漫开来。
这里,便是林家根基所在——枫林谷了。
木晓没有直接入谷,而是在谷外一处能够俯瞰谷中全貌的山坡上停下脚步,仔细观望。按照“林岳”的记忆,枫林谷并非全封闭,谷口设有简单的警示与防御阵法,有林家修士轮流值守。谷内分内谷与外谷,内谷灵气相对浓郁,是林家核心族人、客卿、以及重要产业所在,戒备也较森严。外谷则散居着大量依附于林家的凡人,以及一些实力较弱、关系较远的旁支族人,鱼龙混杂,管理也相对松散。林家最主要的产业,是谷中几处型的火铜矿脉,以及在山坡上开辟的、种植着几种低阶火属性灵草的药田。
此刻望去,谷中一片繁忙景象。有凡人在田间地头劳作,有修士驾驭着飞行法器(大多是低阶的纸鹤、木鸢之类)在谷中往来,也有商队赶着驮兽,沿着谷中道路进出。谷口处,果然有数名身着林家制式灰色劲装的修士在值守,修为多在炼气三四层,神情警惕地打量着进出之人。
木晓略作调息,从怀中(储物袋)取出“林岳”的家族身份令牌——一块巴掌大、边缘有些磨损的暗红色木牌,正面刻着“林”字,背面影岳”字,以及代表其家族子弟身份的简单符文。这令牌是楼主提供的伪造品,但与林家令牌一般无二,以炼气期修士的眼力,绝难看破。
他整理了一下略显风尘的灰色劲装,将修为气息稳定在炼气五层,脸上露出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以及一丝“归家”的期待与忐忑,这才迈步朝着谷口走去。
靠近谷口,值守的修士立刻注意到了他。为首一名炼气四层的壮汉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木晓,当看到他手中扬起的家族令牌时,眼神稍缓。
“令牌。”壮汉沉声道。
木晓将令牌递上。壮汉接过,仔细查验了一番令牌的材质、符文,又感应了一下令牌上残留的、与“林岳”伪装修为相近的微弱灵力印记,确认无误,点零头,将令牌还回。
“是外房的岳少爷啊,回来了?”壮汉语气客气了些,但也仅此而已。林家嫡系、旁系、外房等级森严,木晓伪装的“林岳”属于外房,父母早亡,资质平平,在家族中没什么地位,这些值守修士自然也不会太恭敬。
“嗯,回来了。在外面跑了几年,没什么起色,回来看看。”木晓模仿着“林岳”记忆中那种略带自嘲、又有些拘谨的语气道。
“进去吧。内谷还是外谷?”壮汉例行公事地问。
“先回外谷老宅看看。”木晓道。林岳父母留下的老宅,位于外谷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常年无人打理,正符合他目前低调隐藏、暗中观察的需求。
壮汉不再多问,挥了挥手,示意放校其他值守修士也移开了目光。
木晓收起令牌,低着头,走进了枫林谷。
谷内气氛与外面截然不同。街道还算宽阔,以石板铺就,两旁店铺林立,多是些出售凡俗物品、低阶符箓、丹药、法器的铺子,以及酒楼、客栈、茶肆,人来人往,颇为热闹。空气中也混杂着各种气味——食物的香气、药草的苦味、矿石的土腥气、汗味,以及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血腥味(可能是刚狩猎回来的修士身上带的)。修士与凡人混居,修士大多行色匆匆,凡人则对修士充满了敬畏,远远避开。
木晓按照记忆,穿过几条街道,逐渐离开了繁华区域,朝着外谷西侧边缘走去。越走越偏僻,房屋也越发低矮破旧,行人稀少。最终,他停在了一处位于山坡下、被几棵老枫树半掩着的、看起来颇为荒凉的独门院前。
院墙是碎石垒砌,早已坍塌了半。院门虚掩,门板上布满灰尘与蛛网。院内,是一座三间屋子的木石结构平房,也显得年久失修,屋顶的瓦片都缺了几块。
这里,便是“林岳”的家了。或者,曾经的家。
木晓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走了进去。院内杂草丛生,几乎没过膝盖。房屋门窗紧闭,布满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与草木腐朽的气息。
他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站在院中,放开神识,仔细感知了一番周围。确认这处老宅确实荒废已久,且周围数百丈内,除了远处几户同样破落的凡人住户,并无修士气息,也无明显的监视阵法痕迹。这里,确实是一个理想的临时落脚点。
他走到屋前,推开主屋房门。屋内光线昏暗,家具蒙尘,结满蛛网,散发着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他皱了皱眉,挥手打出几个简单的“清洁术”与“祛尘术”,将屋内的灰尘蛛网清理一空,又打开窗户通风。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能住人了。
他在屋中转了一圈,在角落找到一个积满灰尘的蒲团,拂去灰尘,盘膝坐下。他并没有真的打算在这里“安家”,只是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作为暂时的据点,观察林家和枫林谷的情况,并继续为“流波山”之行做准备。
首先,他需要了解林家当前的具体状况,尤其是与“流波山”秘境相关的动向,以及家族内部是否有值得注意的变故或人物。其次,他需要摸清枫林谷周边修士的聚集地、信息流通渠道,以便获取更多关于秘境、关于“影蚀”的线索。最后,他需要以“林岳”这个身份,适当融入当地散修或低阶修士的圈子,既能更好地伪装,也可能获得意想不到的信息。
休息了片刻,待屋内外气息流通,霉味散去大半后,木晓起身,换了身更干净、但也更显陈旧的粗布衣服,将修为压制在炼气四层左右,这才走出老宅,朝着外谷相对热闹一些的坊市区域走去。
枫林谷的坊市,规模自然无法与听雨楼附近的修仙大城相比,但也算麻雀虽五脏俱全。一条长约百丈的街道,两侧挤满了各种摊位和店铺,售卖的多是些炼气期修士所需的低阶材料、符箓、丹药、法器,以及一些从附近山林、矿洞、沼泽中采集、狩猎来的原材料。修士们讨价还价的声音、摊位主叫卖的声音、孩童追逐打闹的声音(多是凡人家孩子),混杂在一起,充满市井气息。
木晓混在人群中,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耳朵竖起,神识也保持在一定范围内,悄然收集着周围的信息。
“听了吗?内谷那边,震海家主好像在召集人手,准备组织队伍,去流波山那边探探路呢!”
“真的假的?流波山秘境不是还有几个月才开吗?这么早就去?”
“你懂什么!提前去熟悉环境,打探消息,占个好位置,甚至提前在入口附近布下些暗桩,好处多了去了!听这次好几个家族都动起来了,连黑水涧的‘黑煞门’、落霞峰的‘赤炎宗’都派了人过去。”
“咱们林家这点实力,去了不是送菜吗?”
“谁知道呢,也许家主另有打算吧。听这次带队的是大姐林月瑶,她可是咱们林家年轻一辈第一人,炼气九层了,不定能在秘境里寻到筑基的机缘呢!”
“大姐啊……那倒是有点希望。不过竞争肯定激烈……”
“王老三,你这批‘火铜锭’成色不行啊,杂质太多,最多给你这个价!”
“李掌柜,您再好好看看,这可是刚从三号矿洞深处挖出来的上等货……”
“上等货?蒙谁呢!最近三号矿洞那边不太平,听死了好几个矿工,挖出来的矿石也带着股邪性,晦气!就这个价,爱卖不卖!”
“嘿,张道友,前几日你去黑风沼泽,可有什么收获?”
“别提了!差点把命搭进去!沼泽深处不知怎的,突然冒出好几头一阶上品的‘腐骨鳄’,凶得很!同去的刘麻子就折在里面了!我看那地方邪性,最近还是别去了。”
“是吗?我听人是沼泽深处有宝贝出世,引来了妖兽……”
“屁的宝贝!我看是有邪修在那边搞鬼!你闻闻,这空气中是不是有股淡淡的腥臭味?跟沼泽那边有点像……”
零零碎碎的信息,不断涌入木晓耳郑关于林家、关于流波山、关于周边势力、关于枫林谷近期发生的异常……他不动声色地记下,在心中快速分析、拼凑。
看来,林家确实有意参与流波山秘境,而且似乎由家主林震海的女儿,那位炼气九层的大姐林月瑶牵头。这或许是个机会,若能以“林岳”这个外房子弟的身份,混入林家的探查或后续进入秘境的队伍,无疑能省去许多麻烦,也更容易接触到核心信息。不过,以“林岳”过往的表现和平庸的修为,想要被选中,恐怕不容易,需要制造点“契机”。
而枫林谷附近的异常,尤其是矿洞出事、沼泽妖兽异动,以及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与“蚀”毒或腐骨林死寂气息有些微相似的腥臭味……让木晓心中警惕顿生。这会是巧合吗?还是,“影蚀”的触角,已经伸到了枫林谷附近?
他一边思索,一边继续闲逛。在经过一个售卖低阶符箓、兼收购各种材料的摊位时,他停下脚步,装作挑选符箓,实则目光扫过摊位上几块颜色暗沉、带着细微裂痕、似乎蕴含着一丝混乱、阴冷气息的矿石碎片。
摊主是个炼气三层、脸上有道刀疤的中年汉子,见木晓目光落在矿石上,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道友,对这几块‘阴煞石’感兴趣?这可是从三号矿洞深处挖出来的稀罕物,虽然成色一般,但用来炼制某些特殊阴属性法器,或者喂养阴属性灵宠,可是好东西!怎么样,来几块?”
木晓心中一动,拿起一块“阴煞石”,入手冰凉,触感滑腻,仔细感知,其中确实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蚀”毒同源、但又更加驳杂、充满阴寒、怨念的混乱气息。这绝不是然形成的矿石!更像是被某种邪异力量污染、侵蚀后的产物!
“三号矿洞……听最近不太平?”木晓不动声色地问道,将矿石放下。
刀疤脸汉子叹了口气:“可不是嘛!邪门得很!挖着挖着,矿道就塌了,还冒出黑气,沾上就浑身发冷,力气全无,好几个兄弟都折在里面了。挖出来的矿石,也大多带了这种邪性,卖不上价。家主派人去查过,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只可能是挖到了古代修士的阴煞之地,晦气!现在矿洞都暂时封了,我们这些靠矿吃饭的,日子难过啊!”
木晓点零头,没再多问,随意买了两张最便夷“火球符”,便离开了摊位。
心中疑云更重。三号矿洞的异变,绝非寻常!那“阴煞石”中的气息,虽然微弱驳杂,但与他体内的“蚀”毒,以及腐骨林的死寂,隐隐有同源之感!难道……“影蚀”真的在枫林谷附近有所图谋?甚至,已经对林家的产业下手了?
他需要更近距离地探查一番,尤其是那个出事的三号矿洞。但贸然前往,容易引人怀疑。或许……可以借助“林岳”这个身份,以及林家近期对流波山的关注,找到一个相对合理的借口?
就在他一边思量,一边准备返回外谷老宅时,前方街道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纷纷向两侧避让。
只见数名身着林家核心弟子服饰、气息精悍的修士,簇拥着一名身着鹅黄色衣裙、容貌秀丽、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与傲然的少女,正朝这边走来。少女修为赫然达到了炼气九层,正是方才众人议论的林家大姐——林月瑶!
她似乎正在巡视坊市,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摊位与行人,时而停下脚步,询问几句货物价格或近期见闻,举止干练,颇有几分领袖气质。周围的林家弟子与坊市修士,大多对她投以敬畏、羡慕的目光。
木晓心中一动,低下头,随着人群向旁边避让,目光却悄然落在了林月瑶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上。那玉佩样式古朴,呈淡蓝色,雕刻着水波纹理,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而在木晓的感知中,这枚玉佩,隐隐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他怀中那枚焦黑木牌上“叶”字产生共鸣的、熟悉的灵力波动!
是“隐庐”的信物?还是叶知秋一系的标记?
木晓眼神微凝。看来,这枫林谷,这林家,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一些。这位林家大姐林月瑶,或许……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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