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表面的平静与暗地的汹涌中,又滑过数日。听雨楼内,气氛愈发微妙紧绷,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弦,等待着某个契机,或者某个火星的迸发。
“问心阁”,偏殿。
叶琴盘膝静坐,看似在入定调息,实则心神高度戒备,时刻留意着殿内外的每一丝动静。与“隐庐”的单向联系虽然建立,但传递信息极为困难且危险,上次收到警告后,再无新的消息。这种等待与未知,最是熬人。她知道,秦守拙的第一次暗算失败,绝不会让他收手,只会迫使他采取更隐蔽、更狠毒的手段。而“影蚀”这个神秘组织的介入,更让局势变得深不可测。
王珂依旧沉默地擦拭着短刀,只是动作间透着一股越来越凝练的狠劲。沐晚晴虽然依旧不安,但在叶琴的安抚和鼓励下,也渐渐开始尝试打坐,努力提升着那微末的修为,眼中多了一丝坚韧。他们都知道,木晓在“寒寂洞”生死未卜,他们自己也被困于此,唯有自身强大一分,活下去、等到真相大白、与同伴重逢的希望,才能多一分。
这一日,负责送饭的,依旧是那名相貌普通、沉默寡言的低阶女弟子。她如往常般放下食盒,便欲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似乎脚步一滑,手中提着的空食盒脱手,朝着一旁的王珂砸去。王珂反应极快,侧身避过,食喊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对、对不起!师兄恕罪!”女弟子似乎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道歉,声音带着惶恐,蹲下身去捡拾食海在弯腰的瞬间,她的手指极其隐蔽、快速地,在王珂脚边的青砖缝隙中,按入了一样东西,随即迅速起身,捡起食盒,低着头匆匆退了出去。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女弟子的惶恐表现也符合其身份,殿外守卫并未察觉异常。
叶琴和王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王珂待殿门关上,不动声色地挪开脚步,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手指迅速探入那青砖缝隙,摸到了一个冰凉、约莫指甲盖大、薄如蝉翼的金属片。
他迅速将金属片藏在手心,起身走到叶琴身边,将东西递了过去。
叶琴接过金属片,入手冰凉,非金非铁,上面没有任何纹路,只有一角有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然形成的缺口。她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木灵力注入其郑
金属片微微一震,表面浮现出一片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光晕,光晕中,显现出几行蝇头字:
“地脉巡查,三日后辰时,陈长老带队,经‘问心阁’外廊。可伺机呈递‘证物’。阅后即毁。勿回。慎之。”
信息极其简短,却指明了时间、人物、方式和关键——“证物”。
叶琴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隐庐”的意图。三日后,负责日常事务、在长老会中相对中立、且对楼主回护木晓之事确有些微词的陈长老,会带队进行地脉例行巡查,途经“问心阁”外围走廊。这是他们唯一可能、相对“合理”地接触到一位有分量长老的机会!而“隐庐”希望他们呈递的“证物”,很可能就是能证明秦守拙罪行的关键证据!
机会只有一次,且极其冒险。在戒律堂眼皮底下,在巡查队伍经过的短短时间内,要如何将“证物”送到陈长老手中,而不被拦截、发现?即使送到了,陈长老是否会相信,是否会愿意、有能力介入此事?万一失败,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也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坐以待毙,绝非叶琴的风格。
“王珂,晚晴,”叶琴压低声音,神情严肃,“三日后,我们……”
肃心岛,暗室已重新布置。 秦岳在数日调养和珍贵丹药作用下,混乱反噬的伤势稍有缓和,但脸色依旧难看,气息虚浮。秦守拙则正对着一枚悬浮在面前、散发着微弱血光的黑色传讯符皱眉沉思。符箓中传来的,是“影蚀”那边对上次请求的回应。
“……‘养魂固魄,激发血脉’之物,确樱‘血魄幽兰’三日后可送达。然此物性烈,与‘蚀’毒有隐晦共鸣,需以‘冰心玉髓’为辅,调和引导,方可避人察觉。‘冰心玉髓’,尔等自筹。使用之法,及‘引导’之咒印,随物附上。切记,此乃双刃之剑,用之慎之。事成之后,‘门扉’之秘,需共享。逾期无果,合作终止。”
信息冷漠而直接,带着“影蚀”一贯的交易口吻。提供了“血魄幽兰”和“引导”之法,但要求秦守拙自己准备调和物“冰心玉髓”,并明确提出了事成后分享“门扉”秘密的要求,以及失败则终止合作的威胁。
“血魄幽兰……冰心玉髓……”秦守拙眼中精光闪动。血魄幽兰,据古籍记载,确是对滋养魂魄、激发某些特殊血脉有奇效的邪异灵花,生于至阴至秽之地,沾染血煞,确实可能与“蚀”毒产生共鸣。而冰心玉髓,则是至寒至纯的灵物,有镇压心魔、调和阴阳之效,是听雨楼库藏中便有的宝物,虽然珍贵,但以他戒律堂首座之权,设法调用一部分,并非难事。
“影蚀”这是既要利用他,也要控制他,更不愿承担全部风险。不过,只要能达成目的,暂时的合作与交换,并无不可。
“三日后送达……时间倒是刚好。”秦守拙自语道。他心中已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三日后,正是陈长老带队进行地脉巡查的日子。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将“加料”后的“血魄幽兰”和“冰心玉髓”,以某种“正当”理由,比如“楼主谕令,协助‘寒寂洞’弟子疗伤”、“长老会公议,拨付资源”等名目,设法送入“寒寂洞”。陈长老为人持重,甚至有些迂腐,对楼主独断处置木晓本有微词,若以“宗门公义”、“挽救弟子”等大义名分劝,或许能动他代为转呈,或者至少不阻拦。
当然,这需要精密的运作和周全的铺垫。首先要确保“血魄幽兰”和“引导咒印”安全到手,并与“冰心玉髓”妥善“融合”。其次,要设法在陈长老巡查前,向其透露一些关于木晓伤势“需要特殊灵物”、“楼主可能不便明言”之类的“风声”,先入为主。最后,还要防备苏文若和“隐庐”可能的干扰。
“岳儿,”秦守拙收起传讯符,看向秦岳,“你这几日,务必做出伤势大好、诚心悔过、关心同门(哪怕是表面)的姿态。三日后,随我一起去见陈长老。有些话,由你来,更为合适。”
秦岳虽然心中不忿,但也知道这是扳倒木晓的关键一步,强行压下恨意,点头应下。
阵枢峰,苏文若的临时居所。 他刚刚结束了与韩明远又一次的秘密碰头,两人脸色都异常难看。
“韩兄,你确定?地脉波动源头,指向了肃心岛附近?”苏文若压低了声音,难掩震惊。
韩明远重重点头,指着面前一幅复杂的地脉灵力流动图谱,指尖点在一处不断闪烁微弱红光的区域:“绝不会错!虽然对方极其谨慎,用了多层禁制和误导手段,但最近三日,肃心岛下方一处废弃的附属地火脉节点,出现了数次极其短暂、却异常精纯的混乱能量波动,与秘境中那怪物的气息高度相似!而且,波动出现的时间,与秦岳伤势反复、秦守拙深居简出的时间点,隐隐吻合!他们在尝试操控、或者……引导混乱力量!而且,似乎还在准备接收某种外来的、蕴含强烈混乱与魂力的物品!”
苏文若倒吸一口凉气。秦守拙竟然猖狂到在自家老巢附近进行如此危险的试验和交易?!他到底想干什么?强化与“影蚀”的联系?还是为针对“寒寂洞”做准备?
“必须立刻禀报楼主!”苏文若当机立断。
“我已将监测结果加密封存,但楼主近日似乎在进行某种紧要的推演或闭关,洞府禁制全开,寻常传讯无法送入。”韩明远眉头紧锁,“最快的方式,是等三日后陈长老地脉巡查结束,按例需向楼主简要汇报,届时或可寻机面呈。但……”
但三日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秦守拙那边显然也在加紧行动。
“等不了了!”苏文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韩兄,你继续严密监测肃心岛动向,尤其是三日后!我要想办法,提前去见叶琴他们一面。‘隐庐’那边既然能联系上叶琴,或许他们也知道些什么。我们必须掌握更多信息,早做应对!”
“隐庐”旧址,静室。 莫怀远将几页泛黄的、边缘焦黑的古老手札残页,心地封入一枚特制的、可隔绝神识探查的“空明石”郑他苍老的手指抚过石面,眼中充满忧虑。
“三日后……地脉巡查,陈长老……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他低声自语,“叶丫头,王子,沐丫头……能否把握住,能否将证据送到该送的人手中,揭露秦贼与‘影蚀’的阴谋,就看你们的了。老夫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愿祖师庇佑。”
他将“空明石”交给侍立一旁、那位曾为叶琴传递消息、此刻面容依旧普通、眼神却异常沉静的低阶女弟子(实为“隐庐”暗中培养的暗线)。
“三日后辰时,地脉巡查队经过‘问心阁’外廊时,你需制造一个短暂的、合理的混乱,将这块石头,送到那名叫王珂的少年手郑记住,你的任务是传递,绝不可暴露自身,事成之后,立刻撤离,返回预设安全点。”
“弟子明白。”女弟子接过“空明石”,郑重点头,身形悄无声息地融入竹楼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莫怀远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又望向主峰“寒寂洞”的方位,长长叹息一声。
“三日后……各方暗流汇聚,是福是祸,是破局还是深渊……皆在此一举了。楼主啊楼主,您究竟……看到了哪一步?”
三日之期,如同悬在听雨楼上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叶琴等人、秦守拙父子、苏文若与韩明远、莫怀远与“隐庐”暗线……多方势力,怀着不同的目的与算计,都将目光投向了三日后的辰时,投向了那条将会经过“问心阁”的走廊。
暗流,即将交汇。风暴,一触即发。而“寒寂洞”中,那依旧在冰封中沉睡、修复的少年,其命阅平,也将在这场即将到来的交锋中,被无形地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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