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蕴丹的药力在体内缓缓化开,如同春雨润物,抚平着经脉的钝痛,滋养着干涸的气海。但灵魂深处,那两股强行烙印的、彼此纠缠的古老意念,却如同顽石,沉甸甸地压着,带来阵阵难以言喻的沉闷与刺痛。木晓闭着眼,感受着药力流淌,也在整理着脑海中那庞大、混乱、破碎不堪的信息碎片。
“源初之契(破碎\/污染)……守钥人(使命\/枷锁\/血脉)……蚀(钥匙\/污染\/门)……门扉(封印\/灾劫\/孔)……平衡(秩序\/代价)……”
这些词语,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带着难以言喻的重量,在他意识深处沉浮。它们彼此关联,却又充满了矛盾与冲突。“契约”是秩序,是平衡,是守护,但“源初之契”已“破碎”,被“污染”。“守钥人”是“钥匙”,是“守护者”,却也可能是“枷锁”,是“门扉”的开启者。“蚀”既是“钥匙”,也是“污染”,指向“门扉”,而“门扉”之后,是“灾劫”。“平衡”的维系,需要“代价”……这其中的关系,千头万绪,因果纠缠,让他头痛欲裂。
“父亲……”木晓在心中默念。木尘,上一代守钥人,赋卓绝,却因执念,试图以“钥匙”之力强行打开“门扉”,结果引动“污染”,力量反噬,最终……疯魔?还是被“侵蚀”?母亲以命相护,封印了那被污染的、暴走的部分力量,却也付出了生命。而自己,是那个“钥匙”力量的继承者,也是那份“污染”的承受者。这枚“钥匙”,是力量,是枷锁,也是……祸根。
“听雨楼……”他又想到这个地方。楼主显然知晓“守钥人”的宿命,甚至知晓“源初之契”、“门扉”的存在。她将自己带回,安置在此,传授心法,给予庇护,却又保持距离,静观其变。她在等什么?是看自己能否控制住体内的“钥匙”与“污染”,还是……在观察“钥匙”与“蚀”之间的关联,与“门扉”的呼应?
“秦长老……”他心头一凛。那个深不可测的戒律堂首座,对自己抱有毫不掩饰的敌意。是真的因为“守钥人”血脉与“影蚀”牵扯,可能带来灾祸,还是……另有图谋?秦岳的敌意,是单纯的眼高于顶,还是受其父影响,甚至是奉了某种命令?苏文若的态度也耐人寻味,他提醒自己,送来令牌,却又暗中观察。这听雨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
“那枚玉简……”木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石台上那枚布满裂纹、光泽尽失的黑色玉简。它究竟是什么?是某个上古守钥人留下的传承遗物?是“契约”一方的记载?还是……某种“钥匙”的碎片?亦或者,是“影蚀”一方的某种诱饵?它所传递的信息,是真相,还是陷阱?它所引发的、与契约印记的剧烈冲突,是考验,是传承,还是……一种“激活”或“污染”的仪式?
太多疑问,太多谜团。以他目前的见识与能力,根本无法理清。但他知道一点,这一切的源头,都与那破碎的“源初之契”,与“蚀”和“门扉”,脱不开干系。而他自己,这身血脉,体内这枚不稳定的“钥匙”,正是这一切的漩涡中心。
“必须尽快恢复,然后……离开这里。”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清晰起来。听雨楼绝非久留之地。这里或许能庇护他一时,让他了解部分真相,但他能感觉到,楼中暗藏的窥伺与算计,绝不比“影蚀”的追杀更轻松。而且,他体内的“钥匙”,似乎与这楼,与这片地,隐隐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与悸动,仿佛这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着它,或者……正在“唤醒”它。这感觉,让他不安。更重要的是,王迟、赵乾的仇,周叔的托付,阿箐的线索,他都还未曾了结。他不能永远困在这方寸之地。
“当务之急,是彻底掌控力量,恢复行动。”木晓压下纷乱的思绪,收敛心神,全力运转《听雨心经》,引导着“清蕴丹”的药力,配合着那股融合了契约印记之力、被“净瘴泉”灵气洗涤过的淡金色内息,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滋养着枯竭的丹田,安抚着震荡的神魂。同时,他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神念,沉入丹田深处,观察着那团庞大的、灰蒙蒙的、夹杂着暗金与暗红丝线的混乱“钥匙”之力。
这团力量,在经历了玉简传承的剧烈冲击后,似乎变得更加“混乱”,但也更加“凝实”。那种源自“蚀”的冰冷、暴戾、充满污染感的暗红丝线,仿佛被激活了一些,变得更加活跃,不断地侵蚀、同化着那代表“守钥”本源的暗金色力量,也冲击着那淡金色的、代表“契约”印记与“净瘴泉”灵气的融合内息。但与此同时,契约印记的光芒,也似乎更亮了一些,传递出的“秩序”与“净化”之力,也更加清晰、坚韧,如同无形的堤坝,抵抗着污染的蔓延。
“必须找到平衡,甚至……引导、转化。”木晓心中明悟。一味地压制、封禁,并非长久之计,反而可能积蓄更大的反弹。那《九锁镇灵诀》,或许就是关键。以“锁灵印”为“堤坝”,以“守钥”本源的暗金力量为“核心”,以契约印记与“净瘴泉”灵气融合的淡金色内息为“疏导”,逐步炼化、驱逐、甚至转化那些“蚀”的污染,最终……掌控这柄“钥匙”,而非被其控制。但这过程,必然凶险万分,需要极强的控制力与心性修为。
“还有那枚黑色玉简中传递的、关于‘契约之力’运用的残缺‘意’……”他尝试着去触碰、理解。那并非具体法门,而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对“契约”本质的模糊感知,一种如何以自身为媒介,引动、借用、甚至“编织”某种地间存在的、与“约定”、“束缚”、“平衡”相关的、无形“规则”之力的“感觉”。这感觉极其微弱,且与“钥匙”的“撕裂”、“破坏”属性隐隐相悖,却又在更深层次上,似乎有某种同源的联系。如何运用,如何与自身力量结合,他毫无头绪,只能暂时记下,留待日后摸索。
时间在静默的调养与沉思中缓缓流逝。日升月落,云卷云舒。叶琴每日都会准时出现,带来新的丹药、清水、清淡的食物,为他把脉,施针,处理外伤。她的动作依旧专业、冷静,甚至可以是机械,如同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话语极少,除了必要的询问伤情,再无他言。那双清澈的眸子,平静无波,仿佛那日的冷淡与疏离,只是木晓的错觉,又或者,她只是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地埋藏了起来。
王珂也时常来,守在外面,隔着光幕和他话,告诉他一些外面的情况。秦岳在比后,被秦长老安排闭关,据是要全力参悟《裂云剑诀》,准备冲击“炼气圆满”,为下一次内门选拔做准备。林风等人也低调了许多,但暗中对木子“走运”获得藏经阁机会、却又“重伤闭关”一事,议论纷纷,多有嘲讽与揣测。苏文若来探望过一次,见他伤势稳定,只是嘱咐他安心静养,莫要多想,便匆匆离去。至于楼主,始终未曾露面。
平静,只是表象。木晓能感觉到,在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秦长老一方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他。楼主的态度,也依旧晦暗不明。而他体内的“钥匙”与“契约”印记,在伤势逐渐好转、心神沉静下来后,与这片地的共鸣,似乎……更加强烈了一些。尤其是当夜深人静,万俱寂之时,他仿佛能听到一种极细微的、仿佛从地底深处、从无尽云海之下传来的、低沉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动”。这脉动,与他手背印记的跳动,隐隐契合。
“这听雨楼地下,或者这云海深处,究竟藏着什么?”他心中疑虑更甚。苏文若曾言,听雨楼位于“云梦大泽”深处,守护着一方“平衡”。这“平衡”,是否与那“源初之契”的破碎有关?与自己体内的“钥匙”有关?与那扇“门扉”有关?
伤势在叶琴的调理和丹药的辅助下,恢复得比预想中快。十日后,他已能下床活动,经脉虽仍显脆弱,内息运转滞涩,但行动已无大碍。魂魄的震荡也平息了大半,只是脑海中那些破碎的信息烙印,依旧顽固地盘踞着,带来隐隐的刺痛。
这一日,叶琴照例前来施针。她捻起一根银针,刺入木晓手臂一处穴位,指尖稳定,目光专注。木晓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平静无波的侧脸,忽然开口,声音因久未言语而有些沙哑:“叶姑娘,你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
叶琴捻针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道:“是么?何处不同?”
“更沉默了。”木晓看着她,“也更……疏远了。”
叶琴沉默片刻,拔出银针,用指尖轻轻按压穴道,感受着内息流转。“木师弟,”她终于抬起眼,看向木晓,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你可知,那日你昏迷,体内气息暴走,金黑二气交织冲突,七窍渗血,生机几近断绝?”
木晓心头一震,果然,她看到了。
“苏执事以金针封穴,楼主亲临,以‘云海镇魂术’强行压制,又辅以‘九转还魂丹’,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叶琴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但你体内那股混乱、暴戾、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以及……那股与之对抗的、古老、威严、却带着无尽悲悯与……枷锁感的金光,却瞒不过人。”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木晓:“楼主,那是‘守钥’血脉与‘蚀’毒纠缠,引发的本源冲突,凶险异常。但……我祖父留下的手札中,曾隐晦提及,‘守钥’之力,守护契约,维系平衡,其气息中正平和,煌煌如日,绝无那般暴戾、混乱、充满侵蚀之福而你体内那股暗红色的力量……与手札中描述的,某种被‘门’后污秽侵染、扭曲后的‘蚀’之力,极为相似。”
木晓沉默。叶琴的祖父叶知秋,曾是“隐庐”供奉,精研药石毒理,对“守钥”、“蚀”、“门扉”等秘辛,显然知之甚深。叶琴能看出端倪,并不意外。
“你昏迷时,口中曾无意识呓语,提到了‘破碎的门’、‘污染的契约’、‘钥匙的哀鸣’……”叶琴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些词,我在祖父的手札残页中,也曾见过零星记载。祖父毕生钻研,似乎就是为了寻找克制、净化那‘蚀’毒之法。他最后失踪,也与此有关。”
她看着木晓,眼神复杂:“木师弟,我不知你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也不知楼主为何将你带回,更不知你与那‘蚀’,与那‘门’,究竟是何关系。但……那股力量,很危险。对你,对旁人,或许……对整个听雨楼,都很危险。楼主或许有她的考量,苏执事或许在观望,但于我而言……”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是医者,救死扶伤是本分。楼主命我照看你,我便尽我所能。但……也仅此而已。你的路,你的因果,我无力,也不想过多涉入。待你伤势痊愈,我便回百草阁,继续研习医道,寻找祖父下落。你……好自为之。”
完,她不再看木晓,迅速收起银针,提起药箱,转身便走,步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木晓望着她消失在光幕后的背影,久久无言。叶琴的疏离与冷淡,终于有了答案。她看到了他体内的“异样”,联想到了祖父的记载与失踪,感到了恐惧与不安。她选择了自保,选择了划清界限。这无可厚非,甚至……是明智的。毕竟,谁愿意与一个身怀不祥之力、可能带来灾祸的人,有过多牵扯?
“也好……”木晓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至少,她坦率地告诉了他原因。这比虚伪的客套,或暗中的算计,要好得多。
他缓缓起身,走到静室边缘,望着窗外翻涌不息的云海。手背上,契约印记传来微弱的、恒定的温热。体内,那团灰暗的力量在缓缓流转,带着冰冷的躁动。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词语与画面,依旧沉浮。
路,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窄。身边的人,或因恐惧,或因算计,或因使命,正在一个个远离。能依靠的,终究只有自己。
他握紧了拳,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真实的触福伤势未愈,前路莫测,暗流汹涌。但,他必须走下去。
“钥匙”在他身,“契约”在他手,“蚀”毒在他血。这因果,这宿命,这枷锁,他避不开,也……不想再避。
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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