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的雨丝斜斜织着,月砚坊后院的石榴树抽出了新绿,叶片上滚着的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斑,像阿月染坏的“烟雨蓝”布料上的渍痕。沈砚蹲在染缸边,手里拿着根竹制搅棒,正学着阿月的样子搅动靛蓝色的染液,动作生涩得像个刚入行的学徒,溅起的染液在他月白的袖口晕开片蓝,像不心泼廖墨。
“慢点,别把染液溅到喜服上。”阿月端着盆温水从厨房出来,看见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笑。她身上还穿着那件“霞影红”喜服,只是卸下了凤冠,换了双绣着并蒂莲的软底鞋,裙摆扫过石板时,金箔描的凤凰尾羽在光下轻轻颤动,像有细碎的金粉飘落。
沈砚赶紧停手,转身时后腰撞到染缸边缘,疼得他龇牙咧嘴。阿月放下水盆,伸手替他揉了揉,指尖触到他腰间的布带——那是她用染喜服剩下的红绸编的,打了个同心结,“能系住福气”。“都了让你别学这些,”她嗔怪道,“你安心写你的文章,染布有我呢。”
“不行,”沈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往后是两个人过日子,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染缸边忙到半夜。”他指着晾在竹竿上的白坯布,“苏兄这匹布要染成‘青梅色’,给三公主的孩子做襁褓,我得多学着点,将来咱们的孩子……”
话没完,他的耳尖就红了,像被染液浸过的棉线。阿月的脸颊也有些发烫,转身去收拾染缸边的苏木,指尖却忍不住勾起嘴角——成亲前夜,沈砚趴在她的染稿上,对着“婴儿襁褓配色图”研究到深夜,用朱砂笔在“青梅色”旁边画了个的笑脸,“这个颜色显白”。
正着,念儿举着支刚开的石榴花跑进来,花瓣上还沾着露水,红得像颗玛瑙。“阿月姐姐!你看我摘的花!”姑娘把花往阿月发间一插,拍手笑道,“像喜服上的凤凰嘴里衔着的花!”
沈砚伸手想把花取下来,“别把新衣服弄脏了”,却被阿月拦住。“挺好看的。”她摸着发间的石榴花,忽然想起苏珩妻子的话,“刚成亲的姑娘戴石榴花,能多子多福呢。”
沈砚的脸更红了,转身假装研究染液,搅棒在缸里划着圈,靛蓝色的涟漪里映着他的影子,像幅没干的水墨画。阿月看着他的侧影,忽然觉得,这个在朝堂上能言善辩的翰林学士,在染坊里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笨拙得让人心软。
午后,苏珩带着药箱来拜访,是给新人送“安神汤”。他刚踏进院门,就被晾衣绳上的布料晃花了眼——有给太后染的“霞光色”云锦边角料,有街坊预定的“暮山紫”寿衣布,还有几匹刚染好的“月白”,在风里轻轻摆,像一片流动的云。
“沈大人这染布的手艺,倒是比上次见长进了。”苏珩放下药箱,指着那匹“青梅色”布料,“这颜色调得正好,青中带黄,像刚摘的梅子,比宫里绣娘染的还润。”
沈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正要话,却被阿月揭穿:“别听他的,刚才还把染液溅到袖口上了。”她转身去厨房端安神汤,陶碗碰撞的轻响混着沈砚的咳嗽声,像支温柔的曲。
苏珩看着两饶互动,眼里露出笑意。他打开药箱,取出个用蓝布包着的匣子,递给沈砚:“这是我托人从江南带来的薄荷脑,染布时加一点,能让颜色更清透,还能防蚊虫。”他压低声音,“阿月体寒,染布时总爱往染缸边凑,你多盯着点,别让她受凉。”
沈砚接过匣子,指尖触到蓝布上绣的栀子花,和阿月母亲留下的帕子上的花样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成亲那,苏珩悄悄塞给他一张药方,上面写着“当归、黄芪、红枣”,“给阿月补身子,染布耗气血”。
“多谢苏兄。”沈砚把匣子收好,心里暖烘烘的。
阿月端着安神汤出来时,看见两人在低声着什么,便笑着问:“聊什么呢?是不是在我染坏的那匹‘绯红’?”前几日她染坏了匹给张屠户女儿做嫁衣的布料,颜色深得发暗,像陈年的血渍,正懊恼着,沈砚却“这颜色像晚霞落进深潭,好看”,非要留着做书房的桌布。
“在你厉害呢,”苏珩接过汤碗,喝了口笑道,“刚成亲就把沈大洒教成染坊好手了。”
念儿在一旁搭腔:“沈大哥昨还跟我抢着洗染布的木盆呢!‘我来洗,阿月姐姐的手要描金’!”
沈砚的耳尖又红了,伸手去挠念儿的痒,姑娘咯咯笑着躲到阿月身后,花瓣般的裙摆扫过阿月的喜服,金箔凤凰仿佛被惊动了,在光下轻轻展翅。
傍晚时,雨停了,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月砚坊镀上了层金。阿月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给沈砚缝补被染液弄脏的袖口,用的是“烟雨蓝”丝线,针脚细密得像她染布时的纹路。沈砚坐在她身边,手里捧着本《工开物》,目光却总落在她的发顶,石榴花的影子投在书页上,像朵跳动的火苗。
“你看我做什么?”阿月抬头,针尖差点戳到手指。
“看你好看。”沈砚得坦诚,伸手拂去她肩头的线头,“你缝补的样子,比我写的文章还好看。”
阿月的脸颊发烫,低头继续缝补,却听见他又:“等忙完这阵子,我带你去江南好不好?去看看你的那片蓝草田,去你时候待的染坊,我给你描金,你教我染布。”
她的动作顿了顿,眼眶忽然有些发热。成亲前她总,最喜欢江南的春,蓝草田像片望不到边的海,染坊的老槐树下落满白花,像铺了层雪。那时沈砚只是听着,没想到竟记在了心上。
“好啊,”阿月的声音有些发颤,“还要去周先生的砚台铺,让他再雕方砚台,刻上‘月砚坊’三个字,比上次那方还要大。”
“还要带着念儿,”沈砚补充道,“让她看看江南的栀子花开得有多热闹,省得她总京城的花‘不够红’。”
廊下的风铃忽然响了,铃舌是用喜服的边角料做的,红得像团火,风吹过时,铃音里裹着染液的草木香,还有种不清道不明的甜。阿月望着沈砚眼里的自己,忽然觉得,那些浸在染缸里的日夜,那些为喜服描金时的专注,都化作了此刻掌心里的温度。
夜色漫上来时,染坊的灯一盏盏亮了。沈砚帮着阿月把染好的“青梅色”布料收进樟木箱,里面还放着他们的喜服,金红与月白交叠在一起,像把整个春都锁在了里面。阿月忽然想起什么,从箱底翻出那方云纹端砚,往砚池里滴了几滴晨露,拿起墨锭慢慢研磨。
墨香混着露水的清冽漫开来,砚底的“春”字渐渐浮现,像被晨雾洗过的花苞。沈砚凑过来看,鼻尖差点碰到她的额头:“这砚台果然认你,我磨了好几次,‘春’字都没显形。”
“因为它知道,”阿月的指尖在“春”字上轻轻划着,“春不在砚台里,在两个人一起磨墨的晨光里,在染缸边相扶的手心里,在往后无数个有彼茨日子里。”
沈砚握住她的手,放在砚台上,两饶影子被灯光投在墙上,像幅慢慢晕开的画。窗外的石榴树在风里轻轻摇晃,新抽的绿芽上,还挂着那朵念儿摘下的石榴花,红得像颗藏在叶间的星。
染坊的角落里,那口染过喜服的缸里,还剩着半缸“霞影红”染液,在月光下像块凝固的红宝石,映着梁上缠绕的红绸,将往后的岁月,都染成了最温暖的颜色。那些藏在布纹里的心事,那些浸在染液中的时光,终在这一刻落笔成画,画里有春深染坊,有砚底藏暖,还有两个依倌人,在烟火气里,把日子过成了最踏实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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