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越野车的引擎盖还带着未散尽的热气，萧权背靠着粗糙加固的车门，指间夹着的劣质烟卷已经燃到尽头，烫得他指尖一疼。
他面无表情地弹飞烟蒂。
那个修车的……
那个低头摆弄工具、刻意压着嗓音的侧影，有点熟悉。
不是面孔，面孔没看清，是那种感觉沉静，专注，下手精准，带着一种……匠人特有的、混着机油味的踏实感？
“权哥，燃料清点好了，两桶，省着点够用几。”手下凑过来汇报。
萧权“嗯”了一声，没动弹。
他的思绪已经飘回了那座混乱、燥热、充满血腥味和权力更迭欲望的曙光基地。
那辆改装越野车……他花了多少心思才弄到手，又花了多少珍贵的零件和人情才把它改造成那副模样？动力足，防护强，是他打算在拿下曙光后，用来彰显地位和跑路的座驾。
还有那两大桶珍贵的汽油！在那个时候，那就是命！是权力的延伸！
可就在他全力对付基地其他势力的关键时候……车，没了，油，也没了。
就像变戏法一样，从他自以为严密的掌控下消失了。
奇耻大辱！
这不单单是损失了一辆车和油，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刚刚树立起来的权威上。
底下人看他的眼神，当时就有些微妙的变化，
虽然后来他靠着狠辣手段压了下去，但这件事，成了他心头一根拔不掉的毒刺。
杨雪云……那个精明又难缠的女人，在彻底撕破脸前，好像……好像隐晦地提过一句。是什么来着？对了，是那个姓曲的工程师，叫什么来着？曲……靖？对，曲靖。有人他曾经在他车周边转悠过，他手艺不错，但心思有点沉，不太合群，家里好像还有个生病的女人和孩子。
杨雪云当时这话什么意思？是暗示那姓曲的可能有问题？还是单纯评价？或者，是想转移视线？
萧权记不清了，那时局势太乱，杨雪云的话真真假假，他也没太把一个不起眼的工程师放在心上。
后来冲突爆发，他赢了，杨雪晴和杨雪云在冲突中被基地的反击炸死了，曙光基地最终落入他手，但也是一片烂摊子。
再后来……青龙基地的触角伸过来，内部又有人不服，一番混战后，他不得不带着核心手下和部分资源离开，成了流寇。
那姓曲的一家，好像就在那场混战后，彻底消失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当时只当是乱战中死了或者逃去哪个角落自生自灭了，也没工夫细查。
现在想起那个朱雀基地的修车师傅，那种该死的熟悉感，还有他解决问题时那种举重若轻、又隐隐透着股不同寻常利落的手艺……
萧权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车门上敲击着。
荒野的风吹过他脸上的伤疤，带来细微的刺痛，也让他的眼神更加阴鸷。
如果……只是如果，当年偷车偷油的就是这个曲靖呢？一个工程师，懂机械，熟悉车辆结构，趁乱下手，完全有可能。
之后他们一家消失，是不是早就计划好投奔别的基地？朱雀基地……
萧权的心跳微微加快，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一种捕猎者嗅到猎物踪迹时的本能兴奋。
得查清楚，之前叫人粗略打听过，没什么进展。
“黑皮，”他招呼那个刚才清点燃料的手下，也是他现在的副手，“去，想法子再去打听打听清楚，朱雀基地里，手艺特别好的维修师傅，尤其是大概两三年前从外面来的，有没有一个姓曲的，叫什么……曲靖。家里可能有女人和孩子。重点是，看看他是不是开维修铺的。”
黑皮愣了一下：“权哥，您怀疑那……”
“让你去就去，心点，别惊动朱雀的巡逻队。”萧权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萧权团队在废村据点休整，同时通过一些隐秘渠道，收买的游商、威胁利诱的拾荒者打听消息。
反馈回来的信息零零碎碎，但逐渐拼凑出一个轮廓，朱雀基地西区，确实有个手艺很好的维修铺，师傅姓曲，大概就是两三年前来的，带着老婆孩子，还有个学徒。铺子生意不错，跟基地后勤处好像还有点关系。
“据前阵子还跟着官方车队出去过，回来就更出名了。”一个被黑皮找来问话的、胆的拾荒者哆嗦着补充。
出去过？跟车队？萧权眼神一厉。是了，上次遇到朱雀车队，他就在！那个修车的，十有八九就是！
怒火，像冰冷的岩浆，从心底缓缓涌起。不是暴怒，而是一种沉淀聊、更加灼人且持久的怒意。
好，很好！
没有人能在偷了他的东西和戏弄他后能全身而退！
车队缓缓驶入基地西门，例行检查、消毒。
当曲靖背着略显沉重的行囊，踏着夕阳余晖走回熟悉的巷时，远远就看到自家院门口，江秀秀正踮着脚张望。
元宝蹲在旁边地上用树枝画着什么，时不时抬头看向路口。
看到曲靖的身影出现，江秀秀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紧绷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
元宝则欢呼一声，扔掉树枝，像只快乐的鸟扑了过来。
“爸爸！”
曲靖一把抱起儿子，掂拎：“结实了。” 他走向江秀秀，目光交汇，无需多言，彼此眼中的牵挂与安心已然明了。
“回来了？” 江秀秀接过他肩上的行囊，入手一沉。
“嗯，回来了。” 曲靖揽住她的肩，一起走进院。
阿木从铺子里跑出来，咧着嘴笑：“曲师傅！”
“铺子没事吧？” 曲靖问。
“没事，好着呢！接了三个活，都干完了。” 阿木语气里带着的骄傲。
晚饭前，周云也过来了，带来一碗她新腌的酸豆角。
饭桌上气氛温馨，但曲靖和江秀秀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正事。
直到元宝睡下，两人才在昏黄的油灯下，低声交谈。
曲靖将遗址工作的见闻，以及最重要的废村的观察和听到的士兵谈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江秀秀。
听到姓萧、抢劫杀人这些字眼，江秀秀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曲靖的衣袖。“他们……真的在附近，还杀了人……”
“嗯。” 曲靖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而且他们停留不走，必有图谋。商路是块肥肉，他们很可能盯上了。另外……” 他顿了顿，“我这次在遗址露了手，解决了卡车的大问题，恐怕手艺好的名声会传得更开。萧权如果一直在打听，恐怕离确认我的身份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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