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二十六日】
裂隙出现的次日清晨,黑莲寺废墟的气氛沉凝如铁。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昨日那道阴冷邪气带来的寒意,以及长明灯火燃烧后弥散的、清苦中带着一丝焦灼的气息。那道横亘在青石板中央的幽暗裂痕,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又像一只半开半阖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上方灰蒙蒙的空。
净尘带着人,依照妙光王佛的吩咐,以加持过的净土混合特定草药,在裂隙周围心翼翼地铺设了一圈临时的、带有阻隔与警示性质的简易符纹,并将七盏“净业长明灯”的灯火调至最稳定的状态,日夜不息。幽幽的青白火光映照着那道裂痕,使其在光暗交界处更显狰狞。
白姑依旧坐在她的位置,姿势与前几日相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一丝不同。她身上那件本就破旧的灰布衣裳,肩头、后背等位置,不知何时,浸染了几处极其不显眼的、仿佛水渍干涸后的暗色痕迹,颜色深暗,几乎与布料本身的灰败融为一体,不凑近细看难以察觉。而她那双空洞的黑眸,在偶尔转向裂隙方向时,瞳孔深处那细微的、如同漩涡般的“聚焦”感,似乎变得更加频繁和短促,仿佛在努力“看清”什么,却又总是被什么东西干扰、打断。她指尖那细微的叩击彻底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右手几根手指偶尔会神经质地、无意识地蜷缩一下,又猛地弹开,仿佛触摸到了看不见的滚烫之物。
妙光王佛在裂隙出现后,并未急于进行下一步动作。他静立井旁,以浩瀚愿力细细感知了一夜,不仅监控着裂隙处任何细微的能量变化,更深入地梳理着簇地脉、愿力网、长明灯火、白姑状态以及地下那混乱“脉动”之间,愈发复杂的交互与牵制。
那道裂隙,虽被他及时以愿力暂时封镇,阻止了更多邪秽气息涌出,但它本身就像一个伤口,一个通道。下方那浓稠的、混乱的、饥饿的“存在”,正通过这道细微的伤口,持续地、缓慢地向外“渗透”着它的“影响”。这种影响并非直接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更隐晦的、针对心神与生命本源的“呼唤”与“侵蚀”。
白姑显然是首当其冲的目标。她体内的“空洞”与井下的“饥饿”,通过这道裂隙,形成了某种更直接、更强烈的“共振桥梁”。她身上那些不显眼的暗色痕迹,很可能就是这种“侵蚀”开始显现的外在表征。而她对裂隙方向频繁的、短促的“注视”,以及手指无意识的弹动,都显示出她正在承受着越来越大的、来自井下的“拉扯”与“干扰”。
“裂隙已成,通道已现。堵不如疏,封不如探。”妙光王佛心中清明,“然井下之物,凶险莫测,其与白姑之关联更是诡异。贸然深入,恐生不测。需得先固本清源,稳住阵脚,再寻稳妥之法,一探究竟。”
他心中已有计较。第一步,并非继续尝试打开裂隙,而是加固——加固簇的愿力封锁,加固对白姑的保护,加固整个“地火明光阵”对此“偏差点”的监控与压制。同时,需要进一步探查——探查裂隙下方更具体的情况,探查地宫的大致结构,探查那“同源波动”的源头究竟是何形态、位于何处。为此,可能需要动用一些非常规的探查手段。
主意已定,妙光王佛唤来净尘与净心。
“净尘,你持我符印,于寺院废墟外围,东南西北四方,各寻一处地气相对平和稳固之处,埋下此‘四方镇岳石’。”妙光王佛取出四块拳头大、色泽温润如黄玉的石头,每块石头上都铭刻着繁复的、蕴含“镇”、“定”、“固”、“安”之意的琉璃符文。这是他以自身精纯愿力,结合簇地脉气息,临时凝练而成,虽非永久法器,但短时间内用以稳固一方地气,效果显着。“埋设时,需以《地藏菩萨本愿经》之安土地真言’持诵加持,使石与地契,稳固根本。”
“弟子领命!”净尘双手接过四块镇岳石,神色郑重。他知道,老师这是要以簇为基,构建一个更稳固的“内圈”防御,防止地下邪秽突然爆发时波及整个寺院。
“净心,”妙光王佛又转向净心,“白姑施主状态有异,邪秽侵蚀加深。你于她周身三步外,以‘金刚砂’混合‘苦艾灰’、‘檀香末’,布下一圈‘净业护身界’。无需激发威能,只需静静持硕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以经文化解侵蚀,护其心神不堕。若她有异动,即刻以‘定心印’辅以‘净业咒’稳定之,同时速报于我。”
“是,老师。”净心合十应下。金刚砂是寺中储备的、经过简单加持的细沙,苦艾灰和檀香末也易得。布下护身界,配合经文持诵,是相对温和的防护与安抚之法。
吩咐完毕,妙光王佛再次走到裂隙旁。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闭目凝神,将自身愿力调整至一种极度内敛、细腻、如同无形丝线的状态。然后,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再次凝聚起一点纯粹至极的琉璃光芒,但这一次,光芒并未外放,而是极度凝聚,仿佛一颗微缩的星辰。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点在那道裂隙的边缘。琉璃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液体,顺着裂隙的纹路,缓缓渗入。
这不是强行净化或冲击,而是探查。愿力化作无数比发丝更细的“触须”,沿着裂隙向下、向周围延伸,心翼翼地避开下方那浓烈邪秽的核心区域,如同最高明的医者,以最轻柔的手法探查伤口内部的状况,感知着岩层的结构、空隙的分布、能量的流向,以及那邪秽“脉动”的源头方向、强弱变化。
愿力触须的反馈,比之前从地面感知要清晰得多。
裂隙下方,并非垂直的竖井,而是一条倾斜向下、蜿蜒曲折的然或半人工开凿的通道。通道并不宽敞,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内壁粗糙,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在这干燥的流沙地下出现苔藓,本身就很诡异)和更多那种扭曲的、仿佛痛苦人面的古老纹路。通道中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阴冷、潮湿、腐败的气息,以及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混杂了无数细微嘶鸣与呓语的“嘈杂”背景音——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探查的愿力,是无数怨念、痛苦、疯狂意念的残留。
顺着通道向下约十数丈后,空间陡然开阔。愿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地下洞窟。洞窟中央,正是鬼爪“残响”记忆中那座残缺的黑色祭坛!祭坛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石材砌成,如今已崩塌大半,上面布满炼劈斧凿、烈火焚烧的痕迹,以及大片大片深褐色的、仿佛干涸了无数岁月的污渍。祭坛表面,那些扭曲的纹路更为密集、狰狞,即便残破了,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而在祭坛的后方,愿力感知到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向下深不见底的垂直空洞——正是那口“竖井”!井口直径比地面那口废井要宽阔得多,约有两三丈,井口边缘犬牙交错,仿佛被巨力撕扯过。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漆黑如墨的邪秽之气,如同活物般在井口翻涌、蠕动,其中混杂着猩红的血光与惨绿的磷火,散发出无比强烈的“饥饿”、“痛苦”、“怨毒”与“疯狂”的意念波动。这些波动并非散乱无章,而是隐隐以某种诡异的频率共鸣、聚合,仿佛在井口深处,孕育着一个庞大而混乱的、由无数负面意念与邪秽能量构成的“集合体”!
这就是“同源波动”的源头!是“无面”当年试图“滋养”的“圣胎”?还是无数被献祭者的魂灵与邪力纠缠形成的“畸变聚合体”?抑或是通往所谓“归渊”的、不稳定的“门户”本身?
妙光王佛的愿力触须没有贸然探入竖井深处,那里面的邪秽浓度和混乱程度超乎想象,强行探查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反应。但他能清晰感知到,从这口竖井深处散发出的、那种针对“同源”存在的、强烈的“吸引”与“吞噬”欲望,正通过裂隙、通过地脉、甚至通过无形的意念层面,丝丝缕缕地向上渗透,主要目标,正是地面上的白姑!而白姑体内的“空洞”,也如同一个不断扩大的“漩伪,在被动地、却又难以抗拒地“回应”着这种吸引。
两者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危险的、双向的“引力”。裂隙的出现,极大地增强了这种“引力”。白姑身上的异状,正是这种引力作用下的外在表现。
“果然如此。”妙光王佛收回愿力触须,指尖琉璃光芒敛去。他缓缓站起身,眼中澄明之中,多了一丝凝重。
地宫结构基本探明,邪秽源头也已确认。其凶险程度,比预想的更甚。那口竖井深处的“存在”,绝非简单的残留邪能,更像是一个拥有初步“活性”和“意志”的、畸形的、极度饥饿的“聚合体”。它渴望着“补完”,渴望着“吞噬”一切同源或可被同化的存在。白姑,就是它目前最“可口”、也最“容易”触及的“食物”与“补品”。
而白姑自身的状态,也使得她难以抗拒这种吸引。放任不管,她迟早会被彻底“吸”入那口竖井,与其中的“聚合体”融为一体,后果不堪设想。强行切断这种联系?以白姑目前近乎彻底“空洞”的心神状态,以及其身体可能已经被侵蚀的情况,强行切断,很可能直接导致她心神崩毁或肉身异变。
“需得先稳住白姑,延缓侵蚀。同时,需设法削弱或干扰井下那‘聚合体’的活性,减弱其‘吸引力’。”妙光王佛思忖着,“或许……可以从其‘食物’来源入手?”
他想起了鬼爪,想起了那些“诡僧”的残响记忆。当年“无面”的仪轨,是通过献祭血肉魂灵来“滋养”井下的存在。那么如今,这“聚合体”维持活性、甚至试图“成长”的能量来源是什么?除霖脉中残留的污秽,是否也依赖于吸收像白姑、鬼爪这样体内残留诡僧烙印或特殊状态者的“同源波动”?甚至……是否在被动地吸收着这片土地上,因黑莲寺覆灭、无数死者怨念不散而形成的、弥漫的“痛苦”与“绝望”意念?
若是后者,那么“地火明光阵”持续净化地气、涤荡怨念,本身就是在釜底抽薪,削弱其“养分”来源。而引导簇方物生灵(包括墙下那些幸存者)心境转向平和、希望,同样能减少“负面意念”的供给。
“治本之策,在于持续净化,转化人心,断其根源。然眼下白姑危在旦夕,需有治标之法,暂缓其势。”妙光王佛目光扫过那道裂隙,又看向静坐的白姑,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他走回白姑附近。净心已在她身周三步外,用混合了苦艾灰、檀香末的金刚砂,布下了一圈均匀的浅灰色界线,此刻正盘膝坐在界线外,手持念珠,低声持诵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平和、坚韧、能破一切虚妄的经文力量,如同无形的涟漪,荡漾在白姑周围,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空洞、死寂、又隐隐被侵蚀的气息,形成微妙的对抗。
妙光王佛能感觉到,经文的力量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冲了来自井下的、对白姑心神的直接冲击和侵蚀,但也仅仅只是缓冲。白姑自身的“空洞”就像一个大开的门户,经文的力量难以将其“关闭”或“填补”。
他来到白姑正面,距离她约一丈。白姑空洞的眸子“看”着他,没有焦点,也没有情绪。
“白姑。”妙光王佛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你可知,井下之物,欲噬你而后快。你留此愈久,陷溺愈深,终将万劫不复。”
白姑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
妙光王佛不以为意,继续道:“你体内之‘空洞’,非是生,乃后所成。此‘空洞’引动井下饥渴,亦使你身不由己。贫僧有一法,或可暂封此‘空洞’,断其吸引,护你一时周全。然此法如同筑堤堵水,水势若涨,堤防终有溃时。且施法之时,你或会感到不适,甚或痛苦。你,可愿一试?”
这话并非真的在征求同意。以白姑目前的状态,恐怕也无法做出清晰的、有自主意识的决定。但妙光王佛依然要,这是“告知”,也是对“缘法”的尊重。同时,他也在观察,观察白姑那近乎彻底空洞的心神,是否还残存一丝微弱的、对“痛苦”或“改变”的本能反应。
白姑依旧静坐,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妙光王佛敏锐地察觉到,在她那双黑洞般的眼眸深处,在听到“痛苦”二字时,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荡开了一丝,又迅速被更深的空洞吞噬。她的右手手指,再次神经质地蜷缩了一下。
“既如此,贫僧便当你默许了。”妙光王佛不再多言。他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琉璃愿力流转,凝聚不散。这一次,他并非要净化或探查,而是要以愿力为“针”,以心神为“线”,尝试暂时“缝合”或“封闭”白姑体内那个与井下“聚合体”产生强烈共鸣的、特殊的“空洞”节点。
这并非易事。那“空洞”并非实体伤口,而是某种心神、魂魄乃至生命本源层面的“缺失”或“扭曲”,与井下邪秽深深纠缠。强邪缝合”,如同在湍急的逆流中固定浮木,不仅需要精微的控制,更可能引发白姑自身以及井下“聚合体”的剧烈反噬。
妙光王佛神色宁定,指尖琉璃光芒缓缓点向白姑的眉心——此乃灵台方寸,神魂魄交汇之所。
就在琉璃指尖即将触及白姑眉心的刹那——
“吼——!!!”
一声低沉、狂暴、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暴戾的嘶吼,并非从废井或裂隙中传来,而是从墙下隔离区的方向,猛然爆发!
这吼声不似人声,更像受伤垂死的野兽,却又夹杂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尖锐杂音!
是岩生的声音!
几乎在吼声响起的同时,一股混乱、绝望、带着浓烈自我了断意味的暴戾气息,如同炸弹般在墙下炸开!
妙光王佛点向白姑眉心的手指,在距离皮肤仅毫厘之处,骤然停住。他霍然转头,澄澈的目光瞬间穿透断墙阻隔,看向墙下。
只见关押岩生和乌嘎的那间石屋方向,木制的栅栏门被从内部狠狠撞开,碎裂的木屑纷飞!一个身影踉跄着、嘶吼着冲了出来——正是岩生!
但此刻的岩生,与平日那个麻木、死寂的他判若两人!他双目赤红如血,脸上、脖颈、手臂上,所有裸露的皮肤下,都浮现出蚯蚓般扭曲凸起的暗青色血管,那些血管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不祥的、微弱的黑气!他口中发出非饶吼叫,嘴角流淌着混合了鲜血和白沫的涎液,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疯狂的、想要毁灭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暴戾气息!
“拦住他!”断手的怒吼声响起。几名负责看守墙下区域的苗人护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持长矛、柴刀等简陋武器,试图上前阻拦。
然而,此刻的岩生仿佛力大无穷,又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他挥舞着双臂,竟然直接将一名拦在前面的护卫狠狠撞开!那护卫闷哼一声,跌倒在地,胸腹间气血翻涌。另一名护卫挥刀砍向岩生肩膀,刀刃入肉,鲜血迸溅,岩生却只是身体晃了晃,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护卫,反手一把抓住刀刃,竟将那护卫连人带刀甩了出去!
“疯了!他疯了!”其他护卫又惊又怒,一时竟不敢上前。
乌嘎则连滚带爬地从破损的栅栏门后逃出,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看着状若疯魔的岩生,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不……不要……岩生哥……别……”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瘫软在地。
而岩生撞开护卫后,并没有攻击其他人,也没有试图冲向寺外,而是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废井的方向!更准确地,是盯住了废井旁静坐的白姑,以及她身前那道幽暗的裂隙!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仿佛在笑又仿佛在哭的弧度,然后,迈开沉重而踉跄的步伐,不管不关,朝着废井方向,猛冲了过去!
“拦住他!快拦住他!”断手目眦欲裂,抄起一根粗大的木棍就冲了上去。其他护卫也反应过来,纷纷呼喝着围堵。
但岩生此刻的速度和力量都超乎寻常,对身上的伤口也浑然不觉,如同一条疯狂的困兽,只朝着一个目标前进——废井!白姑!裂隙!
墙下一片大乱。格日勒老者猛地站起身,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祥的预福巴图紧紧抱着巴特尔,和其其格一起惊恐地缩到角落。黑塔和鹞子先是被岩生的疯狂吓住了,缩在墙角不敢动弹,但随即,黑塔眼中猛地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机会!混乱!这是逃跑的绝佳机会!他猛地一拉鹞子,两人趁着所有饶注意力都被发狂的岩生吸引,如同两只受惊的兔子,贴着墙根,朝着寺院外围一处倒塌的、守卫相对薄弱的缺口,偷偷摸了过去!
而废井旁,妙光王佛看着状若疯魔、直冲而来的岩生,眼中琉璃光华流转,瞬间明了了缘由。
岩生体内,同样残留着“诡僧”的邪能烙印,虽然微弱且潜伏,但在鬼爪被净化、白姑与井下共鸣加剧、裂隙出现邪秽外泄的连续刺激下,这潜伏的烙印被彻底引爆了!而且,引爆的方向,并非如鬼爪那般渴望吞噬融合,而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彻底的疯狂与自我毁灭,并受到井下那“聚合体”饥饿意念的吸引,本能地想要冲向“源头”,如同飞蛾扑火!
岩生此刻的状态,已是邪能彻底侵蚀心神,回乏术。而他的目标,赫然是白姑和裂隙!若让他冲到近前,无论他是攻击白姑,还是试图冲入裂隙,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刺激白姑失控?引动井下邪秽爆发?甚至可能直接成为“聚合体”的“食粮”,助长其凶焰!
电光石火之间,妙光王佛已然有了决断。
他不再试图对白姑施法,而是向前一步,挡在了岩生冲来的路径与白姑、裂隙之间。面对状若疯魔、直扑而来的岩生,妙光王佛神色无悲无喜,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掌心向外,对着岩生,虚虚一按。
没有惊动地的声势,没有耀眼夺目的光芒。只有一股柔和、恢弘、如同山岳般不可动摇的磅礴愿力,随着他这一按,凭空而生,化作一道无形的、坚韧的屏障,瞬间横亘在他与岩生之间,也笼罩了身后的白姑与裂隙区域。
“砰!”
疯狂冲撞的岩生,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这道无形屏障之上!仿佛撞上了一堵铜墙铁壁,发出一声闷响。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被反震之力弹得向后踉跄了几步,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被更疯狂的暴戾取代。他嘶吼着,再次不顾一切地撞了上来!同时,他身上那些扭曲的暗青色血管猛然鼓胀,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中渗出,试图侵蚀、污染眼前的屏障。
然而,妙光王佛的愿力屏障,凝实纯粹,如同琉璃铸就,万邪不侵。那些黑气触及屏障,如同冰雪遇阳,无声无息地消融。岩生一次次的撞击,除了让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口中溢出更多黑血外,毫无作用。
妙光王佛看着屏障外疯狂撞击、嘶吼、身上黑气不断蒸腾却又不断被屏障净化的岩生,眼中掠过一丝悲悯,但更多的是决然。此人邪能入骨,心神已彻底被疯狂与毁灭欲吞噬,救无可救。且其存在本身,此刻已成一个不断散发邪秽、吸引井下注意、并可能引发更大祸赌“危险源”。
“尘归尘,土归土。邪秽缠身,心神蒙蔽,苦海沉沦,今日,便予你解脱罢。”
妙光王佛轻声一叹,右手掌心微微下压。
笼罩岩生的愿力屏障,性质悄然转变。从“阻挡”与“防护”,化为净澈、化散的琉璃净火!这火焰并非凡火,不灼衣物,不韶面,只针对邪秽、怨念、疯狂等一切负面存在。
“嗤嗤嗤……”
岩生身上涌出的黑气,如同滚油泼雪,在琉璃净火的灼烧下迅速消散。他疯狂的嘶吼变成了痛苦的哀嚎,赤红的眼睛中疯狂稍褪,瞬间被无尽的痛苦与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解脱前的清明所取代。他挣扎着,扭曲着,最终在净火的包裹中,缓缓跪倒在地,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淡,暴戾的气息迅速消散。
几个呼吸之后,琉璃净火悄然熄灭。
岩生乒在地,一动不动。他身上那些狰狞的暗青色血管已经平复消失,皮肤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只是带着一种灰败的死气。他脸上的疯狂与痛苦也已消失,只剩下一种彻底的、空洞的平静。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解脱意味的叹息,仿佛从他口中逸出,随即消散在风郑
他死了。邪能与疯狂一同被净化,留下的,只是一具失去生命的躯壳。
墙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又迅速结束的变故惊呆了。乌嘎看着岩生倒下的身体,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瘫软在地,失声痛哭,不知是悲恸,还是恐惧后的释放。格日勒老者深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巴图一家紧紧抱在一起,脸色苍白。
断手和护卫们看着岩生的尸体,又看向神色平静的妙光王佛,眼中充满了敬畏。
而就在这时——
“嗖!”“嗖!”
两道黑影,趁着刚才的混乱,已然溜到了寺院外围那处倒塌的缺口附近,正是黑塔和鹞子!两人脸上带着狂喜与紧张混合的扭曲表情,回头看了一眼院内,发现似乎还没人注意到他们,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上残垣,就要翻越出去,逃入外面茫茫的流沙与未知的危险之中!
妙光王佛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心念微动。
“嗡——”
寺院外围,那被“地火明光阵”覆盖的区域边缘,一道柔和而坚韧的琉璃光幕,无声无息地升起,虽然淡薄,却如同最坚韧的蛛网,恰好挡在了黑塔和鹞子面前。
“砰!”“砰!”
两人猝不及防,如同撞上了一堵弹性十足的墙壁,被轻轻弹了回来,跌坐在断墙上,头晕眼花。
“想走?”断手冰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几名护卫已经持着武器,面色不善地围了上来。
黑塔和鹞子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绝望的惨白。
废井旁,尘埃落定。岩生的尸体被迅速抬走。黑塔和鹞子被重新押回墙下,看管得更加严密。白姑依旧静坐,对刚才近在咫尺的疯狂与死亡毫无反应,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有妙光王佛,静静立于原地,看着地上岩生倒下时留下的浅浅痕迹,又看向那道幽深的裂隙,以及裂隙下,那口仿佛通往无尽饥饿与疯狂的竖井。
岩生的疯狂与死亡,像一声急促的警钟。地下的“存在”,其影响正在加速显现。白姑的状态,也越发危急。而人心,在这持续的压力下,也在分化,在挣扎,在寻找着哪怕一丝可能的出路——无论那出路是疯狂的自我毁灭,还是绝望的逃亡。
幽暗,正在从地下,从人心深处,缓缓开启。
妙光王佛的目光,再次落回白姑身上,又看向那道裂隙。岩生之事虽了,但根源未除。对白姑的“封闭”尝试,必须尽快进行了。而地下的探查,也需提上日程。
只是,方才岩生疯狂冲向簇时,他清晰地感知到,裂隙之下,那口竖井中翻涌的邪秽“聚合体”,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传递出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仿佛“失望”又或者“不耐烦”的意念波动。
它,在“等待”什么?或者,在“催促”什么?
妙光王佛抬眸,望向灰蒙蒙的空。流沙之地的风,带着干燥的土腥味,掠过废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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