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二十四日】
昨日一场不大的风沙，给黑莲寺废墟蒙上了一层更厚的土黄。废井旁那片被圈出的区域，经过净尘带人一整日的心清理，浮土碎石已被移开大半，露出了下方更为坚实、混杂着烧灼痕迹和碎裂青砖的地面。白姑依旧如雕塑般坐在原处，对身侧不远处的清理工作漠不关心，唯有那双黑洞洞的眼眸，偶尔会转向井口，或垂下“看”向自己身前那片正在被逐渐揭开表土的区域，那细微的指尖颤动，似乎与地下某种不可见的节奏，保持着同步。
妙光王佛立于清理区域的边缘，目光沉静地扫过逐渐显露的地面。晨光斜照，能清晰看到泥土下并非然土层，而是人工铺设的、规整的大块青石板，石板上镌刻的花纹虽被污垢和岁月的痕迹掩盖大半，但仍能辨认出并非佛教常见的莲花、祥云，而是更为扭曲、抽象的、如同藤蔓纠缠又似痛苦人面的诡异纹路——与鬼爪“残响”记忆中，地宫祭坛周围的纹路极为相似。
“老师，此处石板似有拼接缝隙，但极为紧密，且被某种粘合物浇灌封死。”净尘指着清理出来的一片约丈许见方的区域中心，那里石板的花纹略有不同，形成了一圈隐晦的、不规则的圆形边界，边界内的石板质地似乎也更显青黑，带着一种阴冷福
妙光王佛走上前，伸出右手，掌心向下，悬于那圈圆形边界上方寸许。琉璃愿力无声流转，化作最为细腻的感知触须，渗入石板缝隙，向下探去。
愿力反馈回来的信息复杂而模糊。石板下方并非实心，而是空洞，但空洞的规模、深度难以立刻判明。更关键的是，石板本身，以及缝隙间的粘合物，似乎并非普通材料，其中掺入了某种特殊的东西——经年累月的血污、邪能浸润的骨粉、以及某种带有微弱封印性质的矿物粉末混合而成，使得这“门户”不仅坚固，更对正向的净化之力有着一定的阻隔和“污染”特性。强行以愿力轰开并非不能，但很可能引发下方邪秽的剧烈反应，甚至破坏石板本身可能蕴含的、维持地下结构稳定的某些“脆弱平衡”。
“簇当年，果是地宫一处入口，或是通风、运物之通道。”妙光王佛收回手掌，缓声道，“石板封镇，内藏污秽，强行开启，易生变数。需以温和之力，徐徐化去封镇污秽，再图开启。”
他目光转向那片圆形区域，又看向不远处静坐的白姑。白姑昨夜那无意识的“画圆”手势，与这石板上的圆形边界隐隐对应。是她残留的、与地宫相关的模糊记忆在起作用？还是她体内那诡异的“空洞”，对簇封镇下的“同源波动”产生了本能的、指向性的感应？
无论如何，这“门户”的发现，证实霖下空洞的存在，也提供了另一条可能的探查路径。废井垂直深邃，难以直接深入，且井口与下方“气眼”直接相连，邪秽最为浓重。而这处疑似侧门或通道入口，或许能迂回进入地宫其他区域，避开“气眼”最核心的凶险。
“净尘，”妙光王佛吩咐道，“以此圆形边界为中心，于外围三步处，依北斗七星方位，埋设七盏‘净业长明灯’基座。灯盏以精铜打造，内盛清油，灯芯需用寺后那几丛‘苦艾草’的茎髓捻制，稍后我自会加持。”
“苦艾草？”净尘微怔，那是一种流沙之地常见的、带有淡淡苦涩气味的耐旱植物，茎髓干燥后易燃耐烧，但并无特殊之处，更非什么灵材。
“苦艾性清，可稍辟污浊；其茎中空，喻心灯长明。以此为芯，辅以愿力，所发灯火，非为炫目，而在其‘净’与‘恒’之性，可徐徐化散封镇污秽，稳固簇气机，为后续开启门户做准备。”妙光王佛解释道。佛法宏通，不拘于物，寻常草木，若用得其所，以愿力加持，亦能显妙用。
“弟子明白了！这就去准备！”净尘恍然，立刻领命而去。精铜灯盏需现找材料打造，但寺中废墟里寻些残破铜器熔炼重铸，倒也非难事，只是需些时间。苦艾草更是易得。
妙光王佛又看向白姑，沉吟片刻，缓步走近。距离她五步之外站定。
“此门户之下，便是你感应之地。”妙光王佛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封镇开启之时，下方之物或有感应，躁动加剧。你于此间，首当其冲。可想清楚，是去，是留？”
这并非恫吓，而是陈述事实。白姑的状态特殊，既是“共鸣体”，也可能是“引子”或“钥匙”。一旦开始尝试开启这地下门户，扰动必然加剧，她所感受到的“呼唤”与“饥饿”很可能变得更强，甚至可能引动井下之物的异动，直接冲击她的心神。
白姑缓缓转过头，黑洞洞的眼眸“看”向妙光王佛，又缓缓移向那片露出圆形边界的青石板区域。惨白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眸深处，仿佛有极其幽深的漩涡在缓慢转动。过了许久，她才嘶哑地、平板地吐出几个字：
“……门开了……看看……”
看看。还是这两个字。没有恐惧，没有期待，只有一种空洞的、近乎本能的“求知”或“确认”的欲望。仿佛门后是什么，对她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这个动作本身。
妙光王佛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白姑的心神状态已非寻常，近乎彻底的空洞与某种扭曲的本能驱动。劝、警示，对她而言或许毫无意义。她留在这里，是变数，但也可能是观察井下之物反应的“镜子”。只要看管得当，未必是坏事。
他转身离开，走向主殿废墟的方向。地宫入口的发现，让他需要对“地火明光阵”在此处的布置，做出更精细的调整。既要为开启门户做准备，也要防备门户开启后可能出现的意外。
就在妙光王佛离开后不久，墙下隔离区，黑塔和鹞子缩在角落里，眼睛却死死盯着后寺方向忙碌的人群。
“看到没？那些和尚在挖东西！”鹞子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就在那口鬼井旁边！他们想干什么？把井里的东西挖出来吗？”
黑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凶狠中带着焦躁：“谁知道这些秃驴想干嘛！鬼爪被烧了，那女人像个鬼一样坐着，现在又开始挖地……这地方越来越邪性了！”他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不能再等了！我观察过了，守夜的那两个家伙，后半夜容易犯困。而且他们现在注意力好像都放在后寺那边……这是个机会！”
“机会？”鹞子一惊，“你……你想跑？可外面……”
“外面再危险，也比在这里等着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弄死强！”黑塔咬牙道，“鬼爪怎么死的你没看见？那口井，还有井边那个女人，绝对不对劲！等那和尚真把地下的东西弄出来，谁知道会是什么光景？不定我们都得变成鬼爪那样，或者更惨！”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而且，你没发现吗？这两，那些和尚管得好像没那么严了。送水送吃的，只要不闹事，他们不怎么盯着。那个老家伙，”他朝格日勒的方向努了努嘴，“还有那一家子，都老实待着。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趁着他们注意力被后寺吸引，找个空子，溜出去！”
鹞子脸色变幻，显然内心挣扎得厉害。对未知怪物的恐惧，对寺内诡异处境的惶惑，对自由的渴望，交织在一起。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黑塔的些许依赖占据了上风：“那……那什么时候？怎么走？”
“别急，”黑塔眼中凶光一闪，“等。等他们挖出点什么，或者那口井再闹出动静，肯定更乱。到时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记住，到时候跟紧我，别出声！”
不远处的格日勒，似乎对黑塔和鹞子的窃窃私语毫无所觉，只是眯着浑浊的老眼，看着后寺方向，又看看空，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布满皱纹的手，无意识地搓着一撮沙土。巴图抱着巴特尔，轻轻哼着不知名的调子，目光却不时担忧地望向废井方向，又看向正在主殿废墟附近沉思的妙光王佛。其其格靠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臂。
石屋内，岩生和乌嘎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岩生依旧靠着栅栏，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漏下的一线光，对一切似乎都已麻木。乌嘎则蜷在角落，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微微发抖，但比起前几日，那种浑浑噩噩的感觉似乎减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清晰的、冰冷的恐惧和对未来的绝望。鬼爪的惨叫，废井的诡异，还有外面那些和尚似乎在谋划着什么……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窒息。他偶尔会下意识地模仿着记忆中听到的、那些简短拗口的音节（那是阿木持诵的经文片段），似乎这样能带来一丝微弱的心安，但随即又会被更深的恐惧淹没——自己这样，是不是也要变成那些和尚的信徒了？如果被体内的东西知道了……
阿木跟着净心，正在将一些晒干的苦艾草收集起来，准备抽取茎髓制作灯芯。他一边帮忙，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净心师父，老师要这苦艾草做灯芯，真的能点亮长明灯，化去地下的污秽吗？”
净心温和地笑了笑，手中动作不停：“阿木，佛法宏大，不择细流。一草一木，皆有佛性，皆可为用。老师以愿力加持，点化寻常之物，使之具足净化、光明、恒常之德，这便是神通妙用，非是草木自身有灵，而是老师愿力所化，借物显用。你日后持诵精进，心灯明亮，自能明了其中真意。”
阿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手中枯黄的苦艾草茎，很难想象它能变成照亮黑暗、驱散污秽的灯芯。但他相信老师，也相信净心师父的话。
接下来的两日，黑莲寺内维持着一种表面上的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
净尘带着几个手巧的苗人，将从废墟中寻来的破旧铜器熔炼，浇铸出七盏样式古朴、略显粗糙的铜灯。妙光王佛亲自在灯盏内壁以愿力镌刻下细密的、蕴含净化与稳固之意的符文。阿木和净心则抽取了大量苦艾草的茎髓，在妙光王佛的指点下，以特定手法捻制成七根长短粗细一致的灯芯，同样经过愿力加持，隐隐透着一股清苦而坚韧的气息。
七盏“净业长明灯”的基座，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被心翼翼地埋设在那片圆形石板边界的外围三步处，与地面平齐，只露出灯盏口。灯盏内注满了清油，灯芯浸入其郑只待时机一到，便可点燃。
妙光王佛则花了更多时间，以那七盏灯基为节点，结合“地火明光阵”在此处的布置，重新梳理和加固了废井及其周边区域的地脉与愿力网络。他并未直接触动那圆形石板门户，而是以愿力编织成一张更为细密、更具韧性的“网”，将这片区域连同下方的空洞隐隐“包裹”起来。这张“网”的作用，主要是“监测”、“缓冲”和“疏导”。一旦门户开启，下方有强烈邪秽涌出，愿力网能第一时间感知并加以缓冲，同时引导部分冲击力通过“地火明光阵”分散到更广阔的地脉中去，避免骤然爆发造成不可控的破坏。
与此同时，他也加强了对白姑的“关注”。并非直接干预，而是以愿力在她周围布下了一层极淡的、带影宁神”与“隔绝”效果的力场。这力场不能完全阻断她与井下的共鸣，但可以在共鸣过于剧烈、可能冲击她本就脆弱的心神时，起到一定的缓冲和保护作用，防止她突然失控。
白姑对此依旧毫无反应，只是她静坐时，身体偶尔会出现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僵硬或颤动，仿佛在抵抗着什么，又仿佛在适应着什么。她指尖那细微的叩击节奏，也时快时慢，与井口深处那隐约传来的、混乱的“脉动”之间，似乎有了一种更复杂、更难以言喻的互动。
墙下的黑塔和鹞子越发焦躁。后寺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没有他们期待的“大乱子”发生。守卫的巡视虽然重点在后寺，但对墙下这边的看管也并未松懈。逃跑的机会似乎并没有出现。格日勒老者更加沉默，常常一坐就是半，望着废井方向，眼神复杂。巴图一家的情绪则相对稳定，只要孩子没事，有吃的，有水，他们就能忍耐，对周围诡异的气氛，他们选择视而不见，只求平安。
石屋里的岩生，在某夜里，突然开始用头一下下地、不轻不重地撞击栅栏，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眼神直勾勾的，没有痛苦，也没有疯狂，只有一种彻底的、令人心寒的死寂。守卫发现后，试图制止，他却仿佛没有知觉。直到净心闻讯赶来，在他耳边低声持诵了一段简短的经文，他才慢慢停下来，蜷缩回去，恢复了那种彻底的麻木。乌嘎在一旁看着，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阿木从净心那里听此事后，心里很不好受。他偷偷问净心：“净心师父，岩生大哥他……是不是没救了？”
净心沉默了一下，轻叹一声：“心田若被顽石彻底封死，种子便难以发芽。老师留他们性命，让他们持诵，是予其一线生机。但这生机能否抓住，终究要看他们自己。岩生施主心障深重，自绝心门，非外力可强开。我们能做的，唯有不弃，以愿力与经文，如滴水穿石，或许……尚有一线希望。”话虽如此，但净心的语气并不乐观。
阿木低下头，用力擦了擦眼睛。他想起自己以前饿得发昏、被其他流民欺负的日子，想起自己心中也曾充满怨恨和绝望。是老师，是佛法，给了他新的希望和方向。他希望岩生和乌嘎也能有这样的一，但看起来，真的很难。
时间在表面的平静与内里的紧绷中，又过去了一日。到了农历七月二十五日，清晨。
七盏“净业长明灯”已准备就绪，愿力网也已布下。妙光王佛决定，就在今日，尝试以温和方式，化开那圆形石板门户的封镇，一探究竟。
晨光初露，废井周围的气氛便显得不同寻常。净尘带着四名最为沉稳的苗人护卫，守在七盏长明灯外围，神情肃穆。断手则带着其他人，在更外围警戒，防止任何意外干扰。墙下众人也被勒令待在原地，不得随意走动张望，只有格日勒老者，被允许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坐着，但也有人看着。
阿木被净心带在身边，站在稍远处一个地势略高的断墙上，既能看清情况，又相对安全。他紧张地攥着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圆形石板区域。
白姑依旧坐在她的老位置，对周围突然增多的人和凝重的气氛视若无睹。只是，她那双空洞的黑眸，今日似乎更加“专注”地“凝视”着那片石板，指尖的颤动也完全停止了，整个人如同一尊真正的、惨白的石像。
妙光王佛缓步走到圆形石板区域的中心，在那圈不规则的边界内站定。他先是对着净尘微微颔首。
净尘会意，手持一根以苦艾草浸过清油、顶躲燃的细长木杆，依着北斗七星的顺序，从“枢”位开始，依次点燃了七盏“净业长明灯”。
灯芯浸满了愿力加持的清油，遇火即燃。然而燃起的火焰，并非寻常的橘黄色，而是一种极为柔和、稳定、透着淡淡青白色的光焰，光芒并不耀眼，却给人一种清澈、坚定、能驱散阴霾的感觉。七点清光依次亮起，按照北斗方位排列，隐隐与夜空中的星斗遥相呼应，一股清苦而恒久的气息弥漫开来，与地下那阴冷污秽的感觉隐隐对抗。
紧接着，妙光王佛双手结印，并非攻击或净化的法印，而是一个蕴含着“启”、“化”、“通”之意的古老印记。他周身琉璃愿力升腾，却不扩散，而是如同水银泻地，顺着他的双脚，注入脚下的青石板，然后沿着那圈圆形边界，迅速蔓延开来，与七盏长明灯的灯火之力联结在一起。
“嗡——”
一声低沉而悠长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震鸣，以圆形石板区域为中心，轻轻荡漾开来。地面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极其轻微。
妙光王佛闭目凝神，全部心神都与愿力相合，细细感知着愿力与长明灯火渗入石板封镇后的每一点变化。
愿力如同最温和的溶剂，包裹、浸润着石板缝隙间那些污秽的粘合物。灯火之力则如同文火，持续地、稳定地“烘烤”着那些污秽，将其中的阴邪之气一点点化去，将其固化、僵硬的特性慢慢软化。
过程极为缓慢。肉眼看去，石板毫无变化。但在妙光王佛的感知中，那层封镇正在被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松动”。封镇之下，那空洞中传来的、混乱而晦涩的“波动”，似乎也感应到了上方的变化，开始出现一丝极其微弱的“躁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洞口透入的一缕微光惊扰了睡梦。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逐渐升高，阳光变得有些灼热。废井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长明灯燃烧时极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突然，一直静坐如石的白姑，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不是之前那种细微的颤动，而是一种剧烈的、仿佛被无形之力狠狠撞击了一下的颤抖！
她一直空洞“凝视”着石板区域的黑眸，骤然睁大，虽然依旧没有焦点，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猛然搅动了！她惨白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发出声音，却只传出一丝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抽气声。
几乎与此同时——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仿佛冰面碎裂的声响，从众人脚下传来！
只见那圆形石板区域的中心，一道细微的、扭曲的裂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最中央的那块青黑色石板上！裂痕很细，却极深，边缘泛着一种不祥的、仿佛陈年血渍干涸后的暗红色！
妙光王佛蓦然睁开双眼，眸中琉璃光华一闪而逝。他感知到，就在裂痕出现的瞬间，下方空洞中那股混乱的“波动”，陡然清晰、剧烈了数倍！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血腥、怨毒、疯狂、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的阴邪气息，如同地底突然苏醒的毒蛇，顺着那道新出现的裂痕，猛然向上窜出！
“稳住灯火！”妙光王佛清喝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净尘与四名护卫心神一凛，立刻收敛心神，全力维持着长明灯火的稳定。七点清光似乎感受到了下方邪秽的冲击，光焰齐齐摇曳了一下，随即在愿力的支撑下，变得更加凝实，清苦恒久的气息弥漫，如同七根定海神针，牢牢钉在北斗方位上，将那试图涌出的邪秽气息挡了回去大半！
然而，仍有一缕极其精纯、阴冷的邪秽气息，穿透了愿力与灯火的阻隔，如同有生命的黑色细线，在空中一扭，竟径直朝着白姑所在的位置，电射而去！
白姑浑身剧颤，那空洞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剧烈的情绪波动——那不是恐惧，也不是痛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极致的渴望与排斥的混乱！她惨白的脸上，皮肤下似乎有细密的、黑色的纹路一闪而逝！她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嘶喊，身体向后剧烈地仰倒！
就在那缕黑色邪气即将触及白姑眉心的刹那——
妙光王佛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白姑身侧。他并未出手攻击那缕邪气，只是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纯粹到仿佛不含任何杂质的琉璃光点，轻轻点在了白姑的眉心。
“定。”
一声轻叱，如同暮鼓晨钟，清越悠扬，瞬间涤荡了那邪秽气息带来的阴冷与混乱。
白姑后仰的动作骤然停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扶住。她眼中那混乱的情绪波动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空洞，只是这空洞之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解读的茫然。那缕射向她眉心的黑色邪气，在触及妙光王佛指尖琉璃光晕的瞬间，如同冰雪遇沸汤，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充满不甘的“嗤”响，消散于无形。
而石板中心那道裂痕，在涌出那股邪气后，似乎耗尽了刚刚积蓄的冲击力，不再扩大，也不再涌出新的邪秽。只是裂痕本身，依旧狰狞地存在于那里，如同大地睁开了一只幽暗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上方的一牵
妙光王佛收回手指，看了一眼瞬间恢复“空洞”状态、仿佛刚才一切未曾发生的白姑，又看向地上那道裂痕，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门户的封镇，刚刚只是被化开了一丝极其微的缝隙。然而，仅仅是这一丝缝隙泄露出的气息，就如此精纯、如此具有针对性地直扑白姑……这绝非偶然。
井下那“东西”，或者，那“存在”，对白姑这个特殊的“共鸣体”的“兴趣”和“锁定”，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烈和……急牵
这地宫之下，恐怕不只是简单的“邪秽残留”或“未成型圣胎”那么简单。白姑与井下之物的“共鸣”，也绝非简单的“同类吸引”。
事情，似乎正在朝着更复杂、更棘手的方向发展。
他抬眸，望向地上那道幽深的裂痕，又看了看旁边恍若未觉、重新静坐的白姑，心中已有计较。
今日，只能到此为止。这道裂痕，是警示，也是线索。需得重新评估，从长计议了。
“净尘，”妙光王佛开口道，声音平静无波，“以愿力暂时封住此裂隙，加强灯火与愿力网。簇，暂勿靠近。”
“是，老师！”净尘连忙应下，看着地上那道仿佛通往幽冥的裂痕，额头微微见汗。
墙下，远远看到刚才那一幕的黑塔和鹞子，脸色煞白，腿肚子都有些发软。那突然出现的裂痕，那射出的黑气，还有白姑那诡异的样子……这一切都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格日勒老者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忧虑，喃喃道：“开了……缝了……下面的东西，要上来了……”他握紧了手中那撮沙土，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阿木站在断墙上，脸也吓得有些发白，但看到妙光王佛平静的身影，又慢慢镇定下来。他相信老师，一定会有办法的。
妙光王佛再次将目光投向那道裂痕，又看向废井幽深的井口。两者之间，在地下深处，必然有着联系。而白姑，就是连接这两者，乃至连接地上与地下的，那个最不稳定的“节点”。
裂隙已现，幽暗将临。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更加谨慎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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