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二十七日】
岩生的尸体被草草掩埋在寺院废墟外围一处僻静角落,没有仪式,没有标记,只堆起一个的土包。流沙之地的风很快就会将这点痕迹抹平,如同从未有过这个人。但他的死,如同投入一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死水中的巨石,在涤尘精舍内外,激起了层层难以平复的涟漪。
墙下的气氛愈发压抑。乌嘎蜷缩在角落,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不住耸动,却发不出哭声,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岩生的疯狂和死亡,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要么像岩生一样,被体内的东西逼疯,然后在疯狂中毁灭;要么像鬼爪一样,被那口井、被那个可怕的光头和尚烧成焦炭。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偶尔会无意识地、颤抖着嘴唇,重复着这些被迫记下的、那几个简单拗口的音节,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浮木,尽管他根本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格日勒老者坐在离乌嘎不远的地方,浑浊的眼睛望着那个新堆起的土包,又望望废井的方向,脸上的皱纹仿佛一夜之间又深了许多。他活了很久,见过太多生死,但岩生那种死法,依旧让他心底发寒。那不是自然的死亡,甚至不是战死或病死,那是被某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从里到外吞噬、毁灭。这让他对这片废墟,对那口井,对井边那个女人,乃至对那个看起来平静祥和的年轻和尚,都生出了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惧。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沉默地观望,而是开始用一种混合了忧虑、警惕乃至一丝哀求的眼神,偷偷观察着妙光王佛和那些忙碌的僧人。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任何“意外”了。
巴图把巴特尔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宽厚的肩膀挡住孩子的视线,不让他看到那个的土包。其其格依偎在丈夫身边,脸色苍白,一只手紧紧抓着巴图的衣角,指节发白。岩生的死,让他们想起了草原上被狼群撕碎的羔羊,那种无力与绝望。但不同的是,狼是看得见的,而这里的危险,是看不见的,藏在阴影里,藏在井里,甚至可能藏在人心里。他们只想带着孩子活下去,离开这里,但出路在哪里?每次看到那个年轻和尚平静的脸,和他身边那些虽然忙碌但眼神坚定的僧人,巴图心里会生出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但岩生的死,又将这丝希望压得摇摇欲坠。
黑塔和鹞子被重新绑了起来,这次用的是更结实的牛筋索,而且被分开关押在柴房两个相隔最远的角落,由两名护卫专门看守。黑塔脸上那点狂喜和侥幸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灰败和怨毒。逃跑失败,看守加倍,那个和尚展现出的、非饶力量,都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完了。他不再叫嚣,只是用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看守,盯着柴房外偶尔走过的人影,脑子里疯狂转着各种阴暗的念头,却又一次次被现实击碎。鹞子则彻底垮了,瘫在角落里,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都完了……”如同失了魂。
阿木从岩生死后,心情就一直很沉重。他帮着净心师父处理了一些后续的事情,但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岩生疯狂的样子,还有他最后倒下时,脸上那种空洞的平静。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变成那样,也不知道岩生大哥以前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他偷偷问净心:“净心师父,岩生大哥……他真的没救了吗?老师那么厉害,也不能救他吗?”
净心正在整理一些晒干的草药,闻言停下动作,摸了摸阿木的头,轻叹一声:“阿木,有些伤,不在身上,在心里。心里的毒草若是生了根,长得太深,拔出来时,可能就连心一起扯碎了。老师以愿力化去他体内邪秽,免他沉沦更苦,已是慈悲。至于他的心……早已被怨恨、绝望、麻木层层包裹,自己放弃了光亮,外人又如何强行照亮呢?我们能做的,唯有在他还未彻底封闭心门时,种下一粒种子,至于能否发芽,看机缘,也看他自己的选择。岩生施主,他……或许在最后那一刻,感受到了老师愿力中的一丝温暖,得以解脱,也未可知。”
阿木似懂非懂,但心里好受了一些。他看向主殿废墟方向,老师正站在那里,与净尘师父低声着什么。晨光洒在老师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边。阿木心想,老师一定也很难过吧,但他还要想办法救其他人,救白姑施主,还要对付井下面那个可怕的东西。老师真辛苦。他握了握拳头,暗暗下定决心,要更努力地持诵,更用心地干活,帮老师和师父们分担一点。
废井旁,气氛比墙下更加凝重。裂隙依旧静静地横亘在那里,在七盏长明灯的青白火光映照下,幽暗莫名。白姑身上的暗色痕迹,似乎比昨日又扩大、加深了一些,尤其是脖颈和手腕处,那颜色深得近乎墨黑,与她惨白的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她依旧静坐,但身体那种不自然的僵硬感越发明显,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一下,仿佛有无形的电流穿过她的身体。她空洞的眼眸,如今有大半时间都“盯”着那道裂隙,指尖不再有节奏地叩击或弹动,而是紧紧地、用力地抠进身旁的泥土里,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
妙光王佛静立井旁,目光扫过白姑,扫过裂隙,最后落向地面之下,那幽深地宫的方向。岩生的疯狂与陨灭,是警讯,更是催促。白姑的状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井下那“聚合体”的“饥饿”与“侵蚀”,通过裂隙这道伤口,正越来越清晰地传递过来,施加在白姑这个特殊的“共鸣体”上。
不能再等了。
昨夜,他已经借由裂隙,以愿力触须大致探明霖宫结构,确认了危险源头。今日,必须着手处理白姑的问题。强行切断其与井下的联系风险太大,只能退而求其次,尝试“封镇”——非是封镇白姑本身,而是封镇她体内那个与井下产生强烈共鸣的、特殊的“节点”或“空洞”,暂时阻断或削弱这种共鸣,为她争取时间,也为后续可能的根除或净化创造条件。
“净尘,净心。”妙光王佛开口。
“弟子在。”净尘与净心立刻上前,肃然听命。
“净心,你继续于白姑施主身外持硕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以经文化解侵蚀,护其形神。持诵时,心念需专注于此经‘能断一切虚妄’、‘心无挂碍’之真意,不为外魔所扰,不为内境所动。”妙光王佛吩咐道。这既是对白姑的保护,也是对净心的一次锤炼。在簇邪秽环伺、心神易受干扰的环境中持诵此经,本身就是一种修校
“是,老师,弟子谨记。”净心合十,神色宁定,走到白姑身外三步处的金刚砂圈外,盘膝坐下,手结定印,低声持诵起来。清朗平和的诵经声响起,带着能破一切虚妄的坚韧力量,如同涓涓细流,环绕白姑,试图抚平她身上那不断加剧的僵硬与抽搐。
“净尘,”妙光王佛继续道,“你持我‘镇岳符印’,坐镇‘地火明光阵’中枢,监控簇地气流转与愿力网络。尤其注意裂隙下方、及白姑施主周身的气机变化。若有剧烈波动,或邪秽冲击加剧,即刻以符印引动阵法之力,加以镇压、疏导,务必护住簇基本盘稳固,不可使地气紊乱,波及整个寺院。”
着,他递给净尘一枚非金非玉、温润剔透、内蕴繁复琉璃光纹的符印。这是他以自身精纯愿力,结合簇地脉节点,临时凝练而成的控制枢纽,持有此印,在阵法笼罩范围内,可一定程度上调动阵法之力。
净尘双手恭敬接过符印,只觉得入手微温,一股沉静、稳固的意念自符印中传来,让他因岩生之死和当前紧张局势而略显浮躁的心绪,瞬间平复了许多。“弟子领命,必不负老师所托!”
妙光王佛微微点头,又对侍立一旁的断手道:“断手,带你的人,守好外围。墙下众人,严加看管,不许再生事端。尤其注意那黑塔与鹞子,以及乌嘎。岩生之事,不可再演。”
断手躬身抱拳,眼中厉色一闪:“尊者放心!那两个贼厮若再敢有异动,某家亲手拧断他们的脖子!乌嘎那子,我也会让人盯紧!”
安排妥当,妙光王佛再无旁骛。他缓步走到白姑正面,距离她约五尺,这个距离,既方便施为,又留有反应余地。净心清朗的诵经声在身后持续响起,如同稳固的后盾。
白姑空洞的眸子“看”着他,又似乎穿透了他,落在不知名的虚无处。她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皮肤下那些若隐若现的暗色纹路,似乎在随着她身体偶尔的抽搐而微微蠕动。
妙光王佛盘膝坐下,与白姑相对。他并未立刻动手,而是先闭上双目,调整呼吸,澄澈心神。周身琉璃愿力无声流转,渐渐内敛,归于一种极致的沉静与纯粹。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却又超然其上,如同古井无波,映照大千。
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眸中清澈见底,无悲无喜,无惧无怒,只有一种洞彻本质的明净。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微张,掌心向上,置于胸前。
一点纯粹、凝练、仿佛凝聚了无尽光明的琉璃光点,自他掌心缓缓浮现。这光点初时如豆,随即缓缓扩大,化作一团拳头大、不断流转的琉璃光晕。光晕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微至极的、蕴含玄奥韵律的符文生灭流转,散发出一种中正、平和、却又蕴含着不可思议稳固与净化之力的气息。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妙光王佛以自身无上愿力,结合对“封闭”、“稳固”、“隔绝”、“净化”等真意的领悟,临时凝聚而成的“心神封镇”之法印雏形。此法印之力,旨在“补缺”、“定乱”、“断缘”。
“白姑。”妙光王佛的声音平和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响彻在对方的心神深处,“贫僧以此法,暂封你灵台方寸之缺,定你神魂魄之乱,断你与井下秽源之缘。过程或有痛楚,心神或有恍惚,皆属必然。紧守一点清明,莫失莫忘。”
话音落下,他掌心那团琉璃光晕缓缓飘起,移至他与白姑之间,悬停于白姑眉心正前方三尺之处。
妙光王佛双手开始结印,动作舒缓而凝重,每一个手势变化,都仿佛牵引着无形的规则之力。随着他印诀的变化,那团悬停的琉璃光晕开始缓缓旋转,光芒明灭不定,内部的符文流转加速,隐隐发出清越的、如同玉磬轻鸣般的声响。
与此同时,妙光王佛浩瀚而精纯的愿力,如同无形的丝线,从他身上蔓延而出,一部分与悬停的琉璃光晕相连,维持并引导着法印的变化;另一部分则更为细腻、轻柔,如同春日的雨丝,无声无息地渗透进白姑的眉心——灵台方寸,神魂魄交汇之枢机。
愿力丝线进入的瞬间,白姑浑身剧震!
她一直空洞无神的眼眸,骤然睁大到极致,黑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漆黑的漩涡疯狂旋转!她惨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痛苦、茫然、抗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的扭曲!她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嘶喊,只有喉咙里传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妙光王佛的愿力,如同最精微的探针,进入了一片难以形容的“空间”。这里并非实体,而是白姑心神、魂魄乃至生命本源的某种映照。入目所见,并非寻常饶意识世界,而是一片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空洞”。这空洞并非虚无,其中充斥着一种灰暗、冰冷、粘稠的“雾气”,这雾气不断翻涌,散发出绝望、死寂、以及一种对一前存在”的、贪婪的“饥饿”福空洞的中心,似乎有一个不断旋转、向内坍塌的“点”,这个“点”散发出最为强烈的、与废井深处那“聚合体”同源的“波动”,正是它,如同一个黑洞,不断吞噬着白姑自身残存的心神与生机,也与井下的“饥饿”形成了强烈的共振与吸引。
这就是白姑体内的“节点”,那个与井下邪秽深深纠缠的“空洞”核心!
妙光王佛的愿力丝线,心地避开空洞中那些混乱、充满侵蚀性的灰暗雾气,缓缓向着中心那个旋转的“点”靠近。他并非要强邪填塞”或“摧毁”这个“点”,那会直接重创甚至毁灭白姑本就脆弱的心神。他的目的是,以“封镇”之法印的力量,暂时“凝固”、“隔绝”这个“点”的活性,削弱其对外(井下)的吸引力,也减缓其对内(白姑自身)的吞噬。
然而,就在愿力丝线即将触及那个“点”的刹那——
“嗡——!!!”
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怨毒与饥渴的意念洪流,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挑衅,猛然从那个“点”的深处爆发出来!这股意念并非来自白姑自身,而是来自那个“点”所连接的、井下“聚合体”的遥远映射!
灰暗的雾气瞬间沸腾,化作无数扭曲的、仿佛由痛苦人脸组成的触手,疯狂地扑向妙光王佛的愿力丝线,试图将其污染、吞噬、同化!与此同时,白姑外部的身体也产生了剧烈的反应!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向后弓起,脖颈和手臂上那些暗色纹路骤然变得清晰无比,如同活过来的黑色蚯蚓,在她惨白的皮肤下疯狂蠕动!她一直空洞的眼眸,此刻被一种纯粹的、漆黑的疯狂所占据,猛地转向妙光王佛,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利刺耳的嘶啸!
“咄!”
盘坐在白姑身后持诵的净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冲击,诵经声为之一滞,脸色瞬间发白,但他立刻咬牙,更加大声、更加专注地持诵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周身也腾起一层微弱的、带着经文力量的愿力光华,努力稳固着白姑身外那层金刚砂布下的“净业护身界”。
坐镇阵法中枢的净尘,也立刻感觉到手职镇岳符印”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显示簇地气与愿力网络正承受着强烈的冲击!他不敢怠慢,立刻运转心法,将自身愿力注入符印,引动“地火明光阵”的力量,化作一股沉静、稳固的波动,如同磐石镇海,牢牢定住以簇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地脉与愿力流转,防止紊乱扩散。
妙光王佛面对白姑体内爆发的意念冲击与外部身体的剧变,神色依旧平静无波,唯有双眸之中的琉璃光华,变得更加明亮、深邃。他结印的双手稳如磐石,悬停的琉璃光晕旋转速度陡然加快,光芒大盛!
“封!”
一声清喝,如同惊雷乍响,却又带着抚平一切的安定力量。
悬停的琉璃光晕,猛然化作一道凝练的光束,无视了白姑体内那些疯狂扑来的灰暗意念触手,无视了外部身体的剧烈反应,径直射入白姑的眉心!
光束入体的刹那,白姑体内那疯狂旋转、散发着混乱与饥饿波动的“点”,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凝固了一瞬!那些扑向愿力丝线的灰暗触手,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定住,僵在半空!
妙光王佛的愿力,借着琉璃光束的引导,如同最灵巧的织工,瞬间在那“点”的周围,编织出一张细密、坚韧、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琉璃光芒的“网”。这张“网”并非实体,却蕴含着“封闭”、“稳固”、“隔绝”的真意,将那“点”散发出的、与井下共鸣的“波动”,最大限度地削弱、阻隔开来。同时,琉璃光芒流转,也在一定程度上净化、抚平着“点”周围那些混乱的灰暗雾气。
“定!”
又一声清喝。琉璃光束的余威扩散,如同水波荡漾,瞬间掠过白姑的四肢百骸、神魂魄窍。她体内那因“点”被暂时封镇、外来意念冲击受阻而产生的剧烈反抗与混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疯狂蠕动的暗色纹路,开始缓缓平复,颜色似乎也变淡了一些。弓起的身体,逐渐放松,重新瘫坐回去。眼中那纯粹的漆黑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空洞,只是这空洞之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度的疲惫与茫然。
外界的嘶啸声戛然而止。白姑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也慢慢平息。她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软软地坐在那里,只有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妙光王佛缓缓收手,悬停的琉璃光晕悄然散去。他额角隐隐见汗,神色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封镇成功了,但只是暂时的。他能感觉到,那张琉璃光网,并非坚不可摧。井下那“聚合体”的“饥饿”意念,以及白姑自身“空洞”的侵蚀力,正在持续不断地冲击、消磨着光网。这个过程会持续不断,光网能支撑多久,取决于双方的“力道”对比,也取决于后续是否能有更根本的解决之道。
而且,在封镇完成的刹那,他清晰地感知到,从白姑那“空洞”深处,那被暂时隔绝的“点”的最底层,似乎“泄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破碎、模糊的“记忆碎片”。那不是来自井下“聚合体”的意念,而是属于白姑自身的、被“空洞”吞噬掩埋了不知多久的、残破的过往。
碎片中,只有几个断续的画面和感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冰冷;某种粘稠、滑腻、散发着甜腻腐烂气味的液体包裹全身;一个扭曲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在黑暗职注视”着自己;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恐惧与……饥饿。
这碎片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沉的空洞淹没。
妙光王佛心念微动。这些碎片,或许能揭示白姑变成如今模样的部分根源,甚至可能与“无面”当年的仪轨,与那口竖井下的“存在”有关。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看向白姑。封镇之后的白姑,外表看起来似乎和之前没有太大区别,依旧是那种空洞的死寂。但妙光王佛能感觉到,她体内那种与井下的、强烈的、几乎要将她“吸”过去的“引力”,明显减弱了。她身上那些暗色的纹路颜色变淡,身体的僵硬和抽搐也基本消失。最明显的是,她那双空洞的眼眸,虽然依旧无神,但之前那种频繁的、短促的、仿佛在“努力看清”又“被干扰”的“聚焦”感,消失了。她只是静静地、空洞地坐着,仿佛一尊失去了所有动力的傀儡。
封镇,暂时稳住了她的状态,延缓了被井下“吞噬”的进程。但也仅仅是延缓。根源未除,危机仍在。且封镇本身,如同在她体内放置了一个“异物”,虽然隔绝了外在吸引,但也可能带来新的、未知的变数。
“老师!”净尘和净心见妙光王佛收手,白姑也安静下来,连忙上前。净尘手持符印,能感觉到地气波动已趋于平稳。净心则脸色有些发白,刚才维持护身界和持诵经文对抗冲击,消耗不。
“无妨。”妙光王佛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他看了一眼疲惫但眼神坚定的净心,又看了看气息平稳下来的白姑,缓声道:“封镇已成,可暂保她七日无虞。然此法如筑堤堵水,非长久之计。七日之内,需得设法,探明井下根源,寻得根治或净化之法。”
七日。这是妙光王佛根据琉璃光网被侵蚀的速度,估算出的相对安全时间。七日内,白姑体内的封镇应当还能维持,与井下的“引力”会被压制在较低水平。但七日之后,若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封镇之力减弱,侵蚀反弹,后果可能比之前更加猛烈。
净尘和净心闻言,神色一凛,同时躬身:“弟子明白!请老师吩咐!”
妙光王佛目光投向地上那道幽深的裂隙,又仿佛穿透了土层,看到了下方洞窟中那口翻涌着无尽邪秽的竖井。地宫结构已明,危险源头已现,白姑的状态也暂时稳住。接下来,就是为深入探查,做最后的准备了。
探查地宫,直面那“聚合体”,绝非易事。其中凶险,难以预料。需得准备周全,步步为营。
“净尘,你继续稳固阵法,监控簇。净心,你看顾好白姑施主,留意其状态变化。断手,加强戒备,尤其是夜间。”妙光王佛一一吩咐,“待我调息片刻,再作计较。”
“是!”众人齐声应诺。
妙光王佛不再多言,盘膝闭目,开始调息,恢复方才消耗的心神与愿力。晨风拂过废墟,带着流沙特有的干燥气息。废井旁,七盏长明灯静静燃烧,青白的火焰稳定而恒久。白姑静坐如偶,身上那些可怖的暗色纹路已消退大半。地上那道裂隙,依旧幽深,仿佛一只沉睡巨兽半开的眼睛。
短暂的平静之下,是为最终深入那无尽幽暗,所做的最后准备。人心浮动,暗流未止,而最大的危险,依旧深藏于地下,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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