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深浓,丞相府书房内却门窗紧闭,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往日熏染的檀香被一股浓重的药味取代,柳相半倚在榻上,面色灰败,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地上散落着几片摔碎的瓷盏碎片,无声地昭示着主人方才的雷霆之怒。
“废物!蠢货!”嘶哑的低吼从柳相喉咙里挤出,带着蚀骨的恨意与不甘,“老夫筹谋多年,竟……竟败在一个疯子手里!”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精心培养、送入宫中稳坐贵妃之位的女儿,竟会以如此愚蠢的方式倒台!巫蛊厌胜?那是能轻易碰的东西吗?!还被当场揭穿,人赃并获!简直是将把柄亲手递到皇帝手上!
“相爷息怒,保重身体要紧。”心腹幕僚屏息垂手立在下方,低声劝慰,“陛下此番……虽雷霆手段,但终究未曾深究,只处置了贵妃娘娘……和几个宫人,已是……已是留了余地。”
“余地?”柳相猛地咳嗽起来,咳得面色潮红,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狠厉,“他这是在钝刀子割肉!废了依依,剪除我在宫中的耳目臂膀!下一步,就该轮到朝堂了!漕运、吏治、军权……他陆景渊羽翼渐丰,这是要一步步清算我们这些老臣了!”
他看得分明!皇帝借着巫蛊案发作,打的不仅是柳依依,更是他柳文渊的脸面!是在试探,也是在警告!那些往日依附于他的官员,此刻想必已是人心惶惶!
“陛下近日提拔寒门,重用李修、张珩等人,漕运平准署已初见成效,确有大刀阔斧之势。”幕僚忧心忡忡,“我们是否……暂避锋芒?”
“避?往哪里避?”柳相冷笑,挣扎着坐直身体,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陆景渊和他那个疯子皇后,绝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涌的气血,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既然他不想让老夫好过,那这大曜的江山,谁也别想坐得安稳!”
幕僚心中一寒:“相爷的意思是……”
“北边……那些狄人,不是一直想要玉门关外的三州之地吗?”柳相的声音冰冷而扭曲,“上次他们损兵折将,必不甘心。告诉我们在边军的‘自己人’,给狄酋递个话……就,老夫……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通敌?! 幕僚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相爷!此事万万不可!这是叛国!一旦泄露,将是灭顶之灾啊!”
“灭顶之灾?”柳相眼中满是血丝,笑容狰狞,“现在难道就不是了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陆景渊不是自诩明君,要肃清朝纲吗?老夫就给他来个内外交困!看他如何应对!”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只要狄人铁蹄南下,边关告急,朝中必然大乱!届时,看他还有没有精力来查什么漕运、什么吏治!老夫正好借机重整势力,甚至……另立新君!”
疯狂的念头一旦滋生,便再也无法遏制。女儿的倒台,皇帝的紧逼,彻底激化了这位权臣心底最深沉的野心与狠毒。
“可是……北狄狼子野心,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幕僚依旧恐惧。
“哼,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柳相冷静下来,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幽光,“待老夫掌控大局,区区狄人,自有办法打发。去!立刻去办!要绝对隐秘!通过草原上的皮草商队传递消息,绝不能留下任何文字痕迹!”
“是……是……”幕僚战战兢兢地领命,退了出去,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书房内,只剩下柳相粗重的喘息声。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看着外面阴沉空,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陆景渊,沈星落……你们不让老夫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
碎玉轩内,却是一派截然不同的景象。
试验田里,番薯藤蔓郁郁葱葱,铺满了畦垄,长势喜人。玉米杆子已经窜得比人还高,抽出了红缨,怀抱着饱满的棒子。就连那几株心翼翼的土豆苗,也开出镰紫色的花。
沈星落蹲在田埂边,心翼翼地扒开一株番薯根部的泥土,露出下面已经初具雏形、红皮饱满的块茎。她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像是看到了最珍贵的宝藏。
“娘娘!您快看!这个玉米棒子好大!”莲儿兴奋地指着一个最大的玉米棒子,脸激动得通红。
常嬷嬷也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老爷!老奴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未见过长得这般好的庄稼!这……这真是金疙瘩啊!”
沈星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扫过这片充满生机的绿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福这些来自未来的种子,终于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扎下了根。
“还不够。”她轻声道,“还要再多,再壮。要让很多人,都能吃得上。”
她想起史书上记载的,不久之后可能会因柳家通敌而引发的边患和动荡,以及随之而来的粮荒。这些高产作物,必须尽快推广开来,才能在那场可能的危机中,救下更多的人。
“嬷嬷,”她转向常嬷嬷,“之前让你留意浣衣局那边……可有合适的人选?”
常嬷嬷立刻压低声音回道:“老物色了两个,都是家世清白、性子沉稳、手脚麻利,在浣衣局吃了不少苦头的丫头。也悄悄试探过,口风紧,心思也正,对娘娘您……很是感念。”毕竟,沈星落恢复后位,并未追究过往,还暗中改善了下等宫饶些许待遇,名声在底层宫人中悄然好转。
“好。”沈星落点头,“想办法,把她们调来碎玉轩帮忙。就本宫这里缺人手种地。”
“老奴明白。”
正着,栗子低着头快步走来,神色有些紧张,低声禀报:“娘娘,方才……方才内务府分配柴炭的太监偷偷告诉奴才…………丞相府近日闭门谢客,但……但有北边的皮草商人悄悄从后门进去过……”
北边的皮草商人?柳相? 沈星落眸光骤然一凝!
柳依依刚倒台,柳相称病不出,此刻正该是低调蛰伏、撇清关系的时候,怎么会突然见北边的商人?北边……那可是刚被打湍北狄活动区域!
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柳相那条老狗,绝不会坐以待毙!他难道……想铤而走险,勾结外敌?!
她猛地抬头,望向乾清宫的方向。陆景渊知道了吗?他能料到柳相会疯狂至此吗?
“栗子,”她声音沉静,却带着一丝 urgency,“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递给王德贵公公身边那个喜欢喝两杯的徒弟。就……听北边皮草今年成色极好,连丞相大人都动了心,不知陛下有没有兴趣也瞧瞧。”
她不能直接告发,没有证据,只会打草惊蛇。只能用这种看似闲聊八卦的方式,将线索递到皇帝耳边。
栗子虽不明白深意,但见娘娘神色凝重,立刻郑重应下:“奴才明白!一定办妥!”
栗子匆匆离去。
沈星落站在田埂上,秋风吹拂着她的衣摆,带来一丝寒意。
表面的风波似乎平息,但水下的暗流,却更加汹涌湍急。柳相的反扑,恐怕会比想象中更加酷烈和……没有底线。
她低头,看着脚下那片孕育着希望的沃土。
必须更快,更快地让这些种子生根发芽,结出足以应对风暴的果实。
她转身,对常嬷嬷和莲儿道:“从明日起,试验田的规模,再扩大一倍。我们需要更多的种子,更多的苗。”
战争的阴影或许正在逼近,但她手中的“武器”,是生命和粮食。
这一局,她不仅要自保,还要保住这片土地上,更多无辜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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