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狼岭的硝烟,直到十日后,才伴随着又一封八百里加急,彻底吹散了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阴霾。
这一次的军报,不再是染血的绝望,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与难以置信的狂喜!
“……臣萧远,泣血叩谢陛下恩!赖陛下神机妙算,遣奇兵夜袭狄人粮草于野狼涧,焚其辎重无数!狄酋震恐,军心大乱!臣依陛下所授车城圆阵之法,据险固守,待敌自溃。又得忠毅侯爷所率精兵迂回策应,于三日前深夜,里应外合,大破狄军于孤狼岭下!斩首数千,狄人残部已狼狈北窜,玉门关危局已解!臣……臣与麾下残兵,得以生还,皆陛下再造之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军报的后半部分,是忠毅侯的附奏,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皇帝精准战略的敬佩与震撼:
“……老臣奉命疾行,本已抱必死之心欲强攻救人,却按陛下密旨于外围蛰伏。见狄营后方火起,粮草尽焚,知其已乱,方才挥师击其侧翼。及至与萧将军汇合,方见其以残破辎重车首尾相衔,结为奇阵,硬生生扛住烈人数次猛攻!阵中将士以弓弩、火油、铁蒺藜御敌,战法精妙,闻所未闻!陛下深谋远虑,洞悉万里,竟能授慈绝妙战阵于危难之间,老臣……五体投地!此战,非将士用命,实乃陛下庙算之功,冠绝古今!”
捷报传开,整个朝堂都炸开了锅!
前一刻还沉浸在“陛下或将被迫启用刘莽”、“萧远必死”的算计或悲观的百官们,下一刻就被这惊逆转砸懵了!
神机妙算?庙算之功? 陛下何时竟有了这等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军事韬略?!那车城圆阵是什么?夜袭粮道又是如何精准把握时机的?
柳相一党的官员,脸色如同吞了苍蝇一般难看。他们准备好的所有辞——为刘莽请功的、指责皇帝救援不力的——全都胎死腹中,憋得胸口发闷。尤其是兵部尚书赵程,额上冷汗涔涔,不敢抬头看龙椅上的子。
陆景渊高坐龙椅,听着兵部官员激动地宣读捷报,面上维持着帝王的沉稳与威仪,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滔巨浪。
成了! 竟然真的成了!
那几张鬼画符般的草纸,那疯癫的呓语,竟真的化为了扭转乾坤的磅礴力量,救回了国之柱石,重创了北狄,保住了边境!
狂喜之后,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令他脊背发凉的震撼与审视。
他比谁都清楚,这所谓的“神机妙算”,究竟从何而来。
那个女人…… 那个被所有人视为疯子、废后的女人……
她不仅懂朝堂倾轧,懂经济漕运,竟然还深谙失传的古战阵,精通兵法谋略,对千里之外的战场形势有着近乎恐怖的洞察力?!
这怎么可能?! 一个自幼长于深闺、懦弱无能的世家女,一个被打入冷宫后疯癫痴傻的废后……怎么可能拥有如此经纬地之才?
若这一切不是疯话,而是她真实的能耐…… 那她往日表现出来的愚蠢和疯癫,究竟有多少是伪装?她潜伏在自己身边,一次次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点拨于他,究竟意欲何为?
陆景渊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种混合着极度感激、强烈好奇与深深忌惮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
退朝后,他独自一人留在空旷的大殿里,再次展开了那几张被他珍藏起来的、皱巴巴的草纸。
炭笔的痕迹粗糙而幼稚,那些“木头车车”、“手拉手”、“扔扎脚脚的东西”的注释,此刻看来依旧荒诞可笑。
可就是这些荒诞可笑的东西,救了萧远,稳了边关。
他的指尖抚过那些歪扭的线条,仿佛能透过纸张,触摸到那个在雨夜中又哭又笑、疯狂涂画的女子的思绪。
她画下这些时,是怎样的心情?是如同孩童游戏般的随意,还是……洞悉一切后的冷静布局?
“你究竟……是谁?”低沉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帝王独有的疑窦与探究。
碎玉轩似乎永远与外界的热烈喧嚣隔绝。
沈星落正蹲在她的“试验田”里,心翼翼地给几株番薯苗培土。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那些弱的绿苗似乎又舒展了一些。
莲儿在一旁帮忙,脸上满是后怕与兴奋交织的复杂神色,她压低了声音,激动得语无伦次:“娘娘!赢了!边关打赢了!萧将军救出来了!外面……外面都在陛下是神人呢!您……您画的那个……”
“嘘——”沈星落头也没抬,食指竖在唇边,打断了她的话,眼神依旧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泥土,“蚂蚁搬家,吵醒了蚯蚓,就不肯松土了。”
莲儿立刻捂住嘴,紧张地四下看了看,确定秋月不在附近,才松了口气,但眼中的崇拜和激动几乎要溢出来。
娘娘真是太厉害了!画的那些看不懂的东西,竟然能帮陛下打胜仗!
沈星落面上平静无波,心底却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赌赢了。 她凭借模糊的历史记忆和军事理论知识,兵行险着,终究是改变了这场注定的败局。
但她也清楚,此举风险极大。必然会引起陆景渊更深的怀疑和探究。
果然,傍晚时分,皇帝的銮驾,再次毫无征兆地驾临碎玉轩。
这一次,陆景渊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在院中看她玩泥巴,而是径直走进了简陋的正殿,甚至挥退了所有宫人,包括一脸警惕的常嬷嬷和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的莲儿。
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星落穿着沾满泥点的旧衣,头发随意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脸上还带着劳作后的红晕和薄汗。她似乎被皇帝这不同寻常的阵仗吓到了,缩着肩膀,眼神怯怯地瞟着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陆景渊一步步走近她,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这副疯癫痴傻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他没有话,只是从袖中,缓缓取出了那几张被抚平珍藏的草纸,展现在她面前。
炭笔的痕迹,在殿内昏暗的光线下,愈发显得稚拙可笑。
沈星落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露出更加茫然的表情,歪着头看了看,忽然指着上面画的人咯咯笑起来:“啊!是我的蚂蚁!黑蝴蝶你也喜欢我的蚂蚁吗?”
陆景渊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丝表情变化,不放过任何细微的波动。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
沈星落被他的语气吓到,笑容僵在脸上,往后缩了缩,使劲摇头:“没…没人教…蚂蚁…蚂蚁自己告诉我的……”
“蚂蚁告诉你车怎么连在一起?告诉你晚上去偷人家的饭?”陆景渊逼近一步,语气更沉。
“就是蚂蚁的!”沈星落似乎被逼急了,开始胡言乱语,手指胡乱指着图纸,“大蚂蚁让蚂蚁搬东西…排排队…坏老鼠来了就躲进硬壳壳里…晚上…晚上坏老鼠睡觉了,就去偷它们的米吃!吃了它们就没力气打架了!就跑了!”
她颠三倒四,逻辑混乱,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蚂蚁大战老鼠”的故事里,脸上是百分百的痴信和认真。
陆景渊的眉头死死拧紧。
又是这样! 每次问到关键,她就会用这种荒诞不经的疯话搪塞过去!
可若真是疯话,为何次次都能切中要害,甚至能扭转乾坤?!
他看着她那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那双清澈却仿佛蒙着一层迷雾的眼睛,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无力福
他宁愿面对朝堂上老奸巨猾的柳相,也不愿面对这个看似毫无心机、却每每让他陷入震惊与困惑的女人。
“你……”他喉结滚动,最终将所有的质疑、探究、震撼都压回心底,化作一句听不出情绪的问话,“你想要什么赏赐?”
沈星落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似乎没明白“赏赐”是什么意思。她歪着头想了半,忽然眼睛一亮,扯住陆景渊的袖子,指向后院的方向,语气兴奋又急切:
“肥!黑蝴蝶,给我肥!我的苗苗要吃饭!要长得壮壮的!结好多好多金疙瘩!比……比坏老鼠偷的所有米都多!”
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那片地和那些苗。
陆景渊深深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什么也没,只是缓缓抽回自己的袖子,转身,大步离去。
只是在他走出殿门时,对候在外面的王德贵丢下了一句:
“传朕旨意,将皇庄沤熟的上等肥料,送十车到碎玉轩。”
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和更深重的、化不开的迷雾。
君心撼动,疑云丛生。 而那制造了这一切迷雾的源头,此刻正蹲回她的田埂边,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嘴角弯起一个极浅、极快的弧度。
第一步,成了。 下一步,该让“金疙瘩”,真的见见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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