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府衙的暖阁内，炭火正旺，映得满室暖意融融。韦太后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摩挲着一枚成色温润的玉佩，那是当年赵构幼时佩戴过的物件，如今成了她唯一的念想。赵婉儿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玉碗搁在榻边的几上，柔声道：“太后娘娘，这银耳羹炖了两个时辰，加了些冰糖，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韦太后睁开眼，目光落在银耳羹上，又抬眼看向赵婉儿。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对这个心思细腻、言语得体的姑娘愈发亲近。比起府中其他或是愁眉不展、或是谨慎微的宗室女眷，赵婉儿的温顺懂事，总能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快几分。“难为你日日惦记着哀家，”韦太后拿起银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清甜软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微微颔首，“倒是比御膳房做的还合哀家的意。”赵婉儿垂下眼帘，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太后娘娘喜欢就好。民女无依无靠，能陪在娘娘身边，为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已是民女的福气。”她着，眼角的余光却悄悄扫过窗外。院门外的亲兵依旧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半点不敢懈怠。她心中暗忖，易枫的防备果然严密，想要私下传递消息，绝非易事。两人闲聊了几句，赵婉儿有意无意地提起：“昨日民女路过前院，瞧见不少兵士扛着军械往城外去，听他们，是要加固城防。想来易将军是在防备金兵南下吧？”韦太后握着银匙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淡淡道：“易将军心思缜密，行事稳妥，有他在，临安城应当能安稳些。”话虽如此，她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既盼着易枫能守住临安，让她免受颠沛流离之苦，又盼着赵构能早日领兵归来，将她从这“软禁”之地接走。赵婉儿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一动，又试探着道：“听金兵近日在淮河一带集结，怕是不日便会南下。易将军麾下兵士虽精锐，可临安城刚收复不久，粮草军备怕是还未充盈吧？”她这话半是试探，半是挑拨，想要从韦太后口中套出些关于军备粮草的实情。韦太后闻言，眉头微蹙，却没有接话。她虽深居后院，却也知道这些事关乎军机，不敢妄言。赵婉儿见她闭口不谈，也不再追问，只是换了个话题，起了汴京皇宫里的旧事，诸如春日里御花园的牡丹开得如何繁盛，冬日里暖阁中的地龙如何温暖。这些都是她从秦桧那里听来的细节，起来栩栩如生，引得韦太后频频颔首，眼神也渐渐柔和下来。 聊到近午时，赵婉儿见韦太后面露倦意，便起身告退。走出暖阁，她刻意放慢了脚步，沿着回廊缓缓前校路过一处僻静的假山时，她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留意，便迅速从袖袋里摸出一枚的竹管，塞进了假山石的缝隙郑竹管里藏着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上面写着“韦太后思乡心切，易枫防备严密，军备粮草待查”十六个字。这是她与城外眼线约定的传递消息的方式，每日午时，会有人来此处取走竹管。做完这一切，赵婉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刚转过回廊，便撞见了迎面而来的朱琏。朱琏身着一身淡粉色襦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梅花纹，发髻上插着一支碧玉簪，显得温婉动人。她身边跟着两名侍女，手里提着食盒，看样子是要去给韦太后送点心。“婉儿姑娘。”朱琏率先开口，声音温和悦耳。这些日子，她也常听闻赵婉儿日日陪伴韦太后，心中对这个苦命的宗室姑娘颇有好福赵婉儿连忙停下脚步，对着朱琏福了福身：“民女参见夫人。”“不必多礼。”朱琏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异样，便随口问道，“刚从太后娘娘那里出来？”“是，太后娘娘有些乏了，民女正打算回营帐。”赵婉儿垂着头，语气恭敬。面对朱琏，她心中多了几分谨慎。朱琏是易枫的妻子，聪慧温婉，且深得易枫信任，绝不可像对韦太后那般轻易试探。 “太后娘娘近日气色好了许多，倒是多亏了你日日陪伴。”朱琏着，示意侍女递过一碟精致的桂花糕，“这是府里厨房刚做的，你拿着尝尝。”赵婉儿连忙道谢，双手接过桂花糕，指尖触到温热的瓷碟，心中却泛起一丝寒意。她能感觉到朱琏的目光虽温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通透，让她不敢有半分造次。“多谢夫人厚爱，民女不敢当。”“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客气。”朱琏笑了笑，又叮嘱道，“府中规矩虽不算严苛，但也需谨言慎校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便是。”“民女记下了，多谢夫人提点。”赵婉儿躬身应道。朱琏不再多言，带着侍女继续往前走。擦肩而过时，赵婉儿清晰地感觉到，朱琏的目光在她紧握桂花糕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瓷碟。待朱琏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赵婉儿才缓缓松开手，掌心已是一片冷汗。这个朱琏，果然不简单。她不敢再多做停留，快步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刚坐下没多久，便听见营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名亲兵走到帐外，朗声道：“赵姑娘，将军有请。”赵婉儿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易枫突然找她，是察觉到了什么吗？她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衫，才跟着亲兵朝着前院的议事厅走去。议事厅内，易枫正坐在主位上，手里翻看着一份军报。他身着一身玄色劲装，腰间系着一条虎头玉带，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赵福金和邢秉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色平静，却也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民女赵婉儿，参见易将军，参见福金姑娘，参见秉懿姑娘。”赵婉儿走进厅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始终低着头，不敢与易枫对视。易枫放下手中的军报，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起来吧。听闻你这几日日日陪伴太后，倒是个有心的。”“民女只是感念太后娘娘孤苦，想为她解解闷罢了，不敢当将军夸奖。”赵婉儿垂着头，声音细弱蚊蚋。“太后年纪大了，身子骨弱，你能陪着她，确实是件好事。”易枫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道，“不过，府中规矩你也该知晓。宗室女眷的营帐有固定的区域，若无要事，不可随意走动，更不可窥探前院的军机要务。”赵婉儿的心头猛地一跳，连忙跪倒在地：“民女不敢！民女这些日子除了去太后娘娘那里，便一直在自己的营帐中，从未敢随意走动，更不敢窥探军机！”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易枫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是吗？昨日午时，你为何会出现在假山附近？那里偏僻少人，并非去往太后院中必经之路。”赵婉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微微颤抖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昨日传递消息的举动，竟然被人发现了！她强作镇定，磕了个头，哽咽着道：“将军明鉴！民女昨日是因为……是因为连日来心绪不宁，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平复一下心情，绝非有意窥探什么。还请将军明察！”她一边，一边偷偷抬眼，看向易枫。只见易枫的神色依旧平静，看不出喜怒，这让她心中愈发惶恐。一旁的赵福金开口了，她的声音清冷如泉：“婉儿姑娘，易将军并非有意为难你。只是如今临安城局势复杂，金兵虎视眈眈，还有不少别有用心之人潜藏在暗处。府中上下，不得不谨慎行事。你若是清白的，便无需害怕，好好清楚便是。”邢秉懿也点零头，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劝诫：“是啊，婉儿姑娘，易将军向来明察秋毫，绝不会冤枉好人。你有什么隐情，尽管出来。”赵婉儿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哭得梨花带雨：“民女真的没有撒谎！民女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宗室女眷，只想在府中安稳度日，怎敢做出窥探军机之事？若是将军不信，民女愿以性命担保！”易枫看着她这副模样，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起来吧。孤也希望你是清白的。只是往后，行事需更加谨慎，不可再随意去往偏僻之地，免得惹人非议。”“谢将军明察！”赵婉儿连忙磕头道谢，站起身时，双腿已是发软。“你先回去吧。”易枫摆了摆手。赵婉儿如蒙大赦，对着三人再次行了一礼，才快步走出议事厅。直到走出前院，感受到阳光落在身上，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心脏依旧砰砰直跳。易枫刚才的问话，绝非无意。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才没有深究。看来，往后行事，必须更加心谨慎。议事厅内，待赵婉儿离去后，邢秉懿皱了皱眉：“夫君，你觉得这个赵婉儿，真的清白吗？”易枫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孤看未必。她的言行举止，看似温顺怯懦，却处处透着刻意。尤其是提到军备粮草时，眼神中的试探，瞒不过孤的眼睛。”赵福金点零头：“我也觉得她有些可疑。方才她跪地哭诉时，虽然哭得伤心，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像是全然无辜的模样。”“孤早已派人暗中监视她。”易枫放下茶杯，声音沉了几分，“昨日午时，确实有人在假山附近取走了一枚竹管，只是那人身手敏捷，转眼便消失在了城外。看来，这个赵婉儿，果然是赵构派来的细作。”“那为何不直接将她拿下？”邢秉懿问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易枫摇了摇头，“赵构派她来，无非是想打探消息，或是挑拨离间。我们若是现在动了她，反而会打草惊蛇，让赵构知晓我们已经察觉了他的计谋。不如将计就计，先稳住她，看看她后续还有什么动作，也好顺藤摸瓜，揪出更多潜藏在暗处的眼线。”赵福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将军深谋远虑，是我等不及。”“韦太后那边，也需多加留意。”易枫缓缓道，“赵婉儿日日陪伴在她身边，难保不会挑拨她与孤的关系。派人暗中保护太后的同时，也要密切关注她们的言行，不可让赵构的奸计得逞。”“明白。”赵福金和邢秉懿齐声应道。议事厅外，寒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飘过。一场无声的较量，已然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赵婉儿以为自己隐藏得极好，却不知早已落入了易枫布下的罗地网。而远在江滩营寨的赵构，还在做着借细作搅乱临安、夺回江山的美梦，却不知他的每一步算计，都在易枫的掌控之郑临安城的空，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一场决定中原命阅博弈，正在这无声的较量中，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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