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五年,七月廿五,子时。
白日里令人窒息的闷热,到了深夜,化作一种粘稠湿重的黑暗,沉甸甸地笼罩着整座永京城。万俱寂,连夏虫都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噤了声息。唯有打更人那拖长流子、带着颤音的“干物燥,心火烛——”,在空荡荡的街巷间孤独回荡,更添几分不祥。
此刻,皇城之内,却正上演着一场与这死寂截然相反的、悄无声息却又迅疾如电的风暴。
东宫丽正殿,灯火通明。太子李景隆身着杏黄色储君常服,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玄色斗篷,在密室中焦躁地踱步。他面色潮红,眼中布满血丝,既有孤注一掷的疯狂,也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杜衡垂手立在一旁,脸色同样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曹太监则已不在,他早已潜入宫禁深处,执行最关键的任务。
“时辰到了。”杜衡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铜漏,沙哑着嗓子低声道。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宫城西北角,靠近侍卫亲军司直房的方向,突然传来几声短促尖锐、有别于寻常夜枭的鸟鸣——那是约定的动手信号!
几乎在同一时间,原本应该静谧肃穆的宫城各处,响起了零星的、压抑的呼喝声、兵刃交击声,以及沉重宫门被迅速关闭落闩的闷响!声音很快被刻意控制住,但在这样死寂的夜里,依然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圈圈不祥的涟漪。
曹太监经营多年的网络开始发力。一些关键宫门的低阶守卫被同僚“突然发难”或“酒中下药”迅速控制;部分巡逻队被假传的命令调开;而由侍卫亲军司副都指挥使赵贲率领的五百名绝对亲信甲士,则分成数股,如同黑色的溪流,沿着预先规划好的隐秘路径,迅速涌向皇帝寝宫、内廷重要库房、通政司(接收传达奏章诏令)、以及几处宫门要隘!
他们的行动干脆利落,遇到零星抵抗便以雷霆手段镇压,力求在大多数人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整个宫城的核心区域与外向通道。宫墙之内,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换”行动,正在血与影中推进。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身血腥气的赵贲大步踏入东宫密室,单膝跪地:“殿下!寝宫已围,内外隔绝,任何人不许出入!通政司、印绶监已在掌握,各紧要门户俱已换上我们的人!反抗者共计三十七人,已尽数格杀,尸首拖入枯井!”
太子李景隆身体猛地一颤,既是因为这血腥的成功,也是因为那“格杀”二字背后代表的决绝与再无回头路。“陛下……寝宫情况如何?”他声音干涩。
“陛下昏睡不醒,仅有几名贴身老宦官在侧,已被控制。”赵贲沉声道,“按曹公公吩咐,未惊扰圣驾,但已断绝内外联系。”
“好!好!”太子连两个好字,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疯狂之色更浓,“杜先生,拟诏!第一道,陛下……突发恶疾,于子时三刻……龙驭上宾!”出“龙驭上宾”四字时,他牙关都在打颤,却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第二道,命太子李景隆,即皇帝位,改元……改元‘朝!第三道,齐王李景睿、靖海侯云湛,勾结边将,图谋不轨,趁国丧之际欲行大逆,着即褫夺一切爵禄官职,锁拿入牢,严加审讯!其党羽,一并缉拿!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杜衡早已备好笔墨与按曹太监提供样式仿制的“金龙笺”,闻言立刻伏案疾书。他模仿皇帝病重后可能出现的颤抖笔迹,竟有七八分相似。写罢,取出由曹太监盗出的“皇帝行宝”与“敕命之宝”,蘸满朱砂,重重盖下!
鲜红的玺印,在明黄的诏书上,触目惊心。这不再是阴谋的私语,而是即将昭告下、掀起腥风血雨的“法理”依据!
“赵将军!持此诏,即刻调派御林军,包围齐王府、靖海侯府!务必擒拿李景睿、云湛二人!死活不论!”太子将伪诏重重拍在赵贲手中,面目狰狞。
“末将领旨!”赵贲双手接过诏书,眼中凶光毕露,转身大步离去。
几乎就在宫城之内尘埃初定的同时,靖海侯府与齐王府,如同被惊动的蜂巢,瞬间进入了最高级别的戒备状态。
云湛本就衣不解甲,在格物轩中和衣假寐。当府外两条街口的暗桩以约定的、急促的竹梆声示警时,他猛然睁开双眼,抓起手边的星纹铁短剑,快步走出房门。
几乎同时,亲卫统领疾奔而来,脸色铁青:“侯爷!大批御林军甲士,手持火把兵刃,已堵住府外前后街道,正在叫门!声称奉旨捉拿逆臣!”
来了!果然来了!而且是以“奉旨”的名义!云湛心中一沉,知道太子已然发动,并且控制了宫禁,拿到了至少表面上的“合法性”。
“关闭所有门户!所有人按预定位置防守!弓弩上墙!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开府门,也不得放箭!”云湛快速下令,声音沉稳,不容置疑。
他快步登上府中唯一一座三层藏书楼的顶层。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府外街道上晃动的火把光芒,听到甲胄摩擦与军官粗暴的呼喝声。火光映照下,黑压压的御林军士兵已将靖海侯府围得水泄不通,刀枪如林,弓弩上弦,杀气腾腾。
“里面的人听着!陛下龙驭上宾,新皇有旨!齐王李景睿、靖海侯云湛,勾结边将,图谋不轨,罪在不赦!速速开门受缚,或可免尔等家死罪!若负隅顽抗,破门之日,鸡犬不留!”一名骑在马上的将领,手持一卷明黄诏书(在火把下看不清细节),运足中气,对着府门高声喊话,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得极远。
龙驭上宾?新皇?伪诏!云湛眼神冰冷。太子果然狠毒,不仅矫诏,更是直接宣布了皇帝“死讯”,将自己置于“新君”的绝对合法地位。
府中已然骚动起来,家丁仆役惊慌失措,被集中起来的匠师家眷中传来压抑的哭泣。但核心的护卫和赵德柱等人都还算镇定,各司其职,握着武器的手虽然出汗,却无人退缩。
云湛知道,对方手持“圣旨”,占据大义名分(哪怕是伪的),自己若据府死守,便是“抗旨谋逆”,给了对方强攻的绝对理由。府中虽有准备,但面对正规军围攻,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届时真可能玉石俱焚。
他必须做出抉择。是死守待援(齐王那边恐怕同样被围,自身难保),还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到了怀中那份硬物——那个装着空白密诏的木匣。皇帝那句“用之则险,藏之则安”再次在耳边响起。
现在,是“用”的时候了吗?用这道真正的、盖有皇帝宝玺的空白密诏,来对抗太子的伪诏?但此刻拿出,如何取信于人?如何让围府的御林军相信他手中的才是真诏,太子发布的是伪诏?这些普通军士,只会认眼前宣读的“圣旨”和调动他们的将领。
必须先稳住局面,争取时间!
云湛深吸一口气,走到藏书楼面对正门的窗户前,推开窗,运起内力(穿越后他虽不习武,但调理身体时也略微练过些养生吐纳,声音比常人洪亮些),对着府外朗声道:
“外面是哪位将军?本官靖海侯云湛!陛下龙体如何,尚无确凿消息,何人敢妄言‘龙驭上宾’?又有何凭证,指认本官与齐王殿下谋逆?本官深受皇恩,只知忠君报国!请将军暂且退兵,待明之后,事实澄清,若本官真有罪愆,自当缚手请罪,绝不反抗!此刻深夜围府,刀兵相向,恐生误会,惊扰圣安,将军担待得起吗?!”
他的声音清晰传出,在夜空中回荡,既表明了不承认所谓“新皇”和“圣旨”的态度,又将“惊扰圣安”的责任抛回给对方,同时要求“待明澄清”,是在拖延时间。
府外的将领似乎没料到云湛会如此冷静回应,还反过来质问,愣了一下,随即喝道:“云湛!陛下驾崩,乃宫中确讯!你与齐王勾结边将,证据确凿,还想狡辩拖延?本将奉旨拿人,再不开门,便要以叛逆论处,强攻府邸!届时悔之晚矣!”
“证据何在?圣旨何在?可否让本官一观?若真是陛下旨意,本官岂敢不遵?但若有人矫诏作乱,祸乱宫闱,谋害陛下,嫁祸忠良,本官纵死,也要辨个清白!”云湛毫不退让,言辞锋利。
双方一时僵持。御林军将领显然得到了“死活不论”的命令,但强攻一座有准备的侯府,必然伤亡不,且云湛的反应如此强硬,让他也有些犹豫是否立刻动手。他在等,或许在等其他方向的进展,或许在等进一步的命令。
而云湛,也在等。等齐王那边的消息,等宫内的确切情况,等一个使用那道空白密诏的……最佳时机。
宫变之夜,血腥开幕。伪诏与真印,阴谋与忠诚,围困与坚守,在这沉沉黑夜中激烈碰撞。永京城的命运,帝国的未来,都系于这即将被鲜血染红的几个时辰。风暴,已不再是欲来,而是轰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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