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五年,七月廿四。
距离太子李景隆在密室中定下的“七月廿五子时”之期,仅剩最后一日。永京城上空,明明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却无端给人一种黑云压城、闷雷在即的窒息福这压力并非来自象,而是源于城中那无声蔓延、却又几乎肉眼可见的紧张态势。
从清晨起,京城十六门便陆续加强了盘查,守门兵卒数量明显增加,对进出热,尤其是携带货物、形迹可疑者,盘问得格外仔细,甚至有些苛刻。九门提督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马频繁在主要街道巡弋,铠甲摩擦声与整齐的脚步声,打破了往日的市井喧嚣,让沿街商铺早早便半掩了门板,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惊疑与惶惑。
更引人注目的是兵马的调动。原本驻扎在城外西山大营的两支精锐营兵,奉命“换防”,于午前开进了永定门,径直奔向皇城附近的营房。同时,隶属于侍卫亲军司的几队骑兵,也在不同街区之间快速穿梭,传递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命令。这些调动虽都以“例常轮换”、“加强京畿防务”为名,但其规模与频繁程度,远超以往。
嗅觉灵敏的官员们早已紧闭府门,约束家人仆役不得随意外出,私下里交换着各种真假难辨的消息:“听齐王府昨夜灯火通明,车马不绝……”“东宫今日又召了太医,莫非太子也病了?”“宫里的采买都换了生面孔,宫门守得更严了……”
种种迹象,如同水面下涌动的暗流,预示着惊涛骇浪将至。
靖海侯府,气氛同样凝重。云湛在接到齐王关于城内异常调动、提醒他加强戒备的密信后,便立即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首先,他以“商讨北伐善后及军工转产事宜”为名,派人紧急请来了几位核心人员:一直替他打理部分产业、消息灵通的妻弟林清源;在北伐后勤中表现出色、已升任工部员外郎的赵德柱;以及几位在将作监、军械司担任要职、绝对可靠的亲信匠官和吏员。
同时,他派出最精干的亲随家将,以“护送”、“接取物件”等理由,将分散在城中各处的秦婉如(他名义上的妻子)、林清源家眷、赵德柱的老母妻儿,以及几位核心匠师的亲属,悄然接入了防守相对严密的靖海侯府。府中空置的院落厢房很快住满了人,虽然引起了一些下饶私下议论,但在云湛的严令和管家的弹压下,并未生出乱子。
午时过后,人员陆续到齐。云湛并未在正厅会见他们,而是将众人引至侯府深处,那间经过改造、兼具书房与密室功能的“格物轩”。门窗紧闭,亲信护卫把守在外。
室内,冰盆散发着丝丝凉意,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燥热与不安。林清源面有忧色,赵德柱眉头紧锁,几位匠官更是显得有些惶惑,不知侯爷为何突然如此兴师动众。
云湛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在自己穿越后逐渐聚拢、值得信赖的面孔,没有隐瞒,但也没有渲染,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陈述帘前局势:“陛下病重,恐有不测。京城兵马调动异常,恐有非常之变。为防万一,请诸位及家眷暂居我府,以策安全。”
短短几句,已让在场所有人脸色发白,呼吸急促。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非常之变”意味着什么。尤其是林清源和赵德柱,一个深知朝堂诡谲,一个亲身经历过北伐后勤的明争暗斗,更清楚此刻平静水面下的凶险。
“侯爷,我等俱受侯爷大恩,自当与侯爷共进退!”赵德柱率先起身,抱拳道,声音有些发紧,但目光坚定。他如今的前程全系于云湛,早已绑在同一辆战车上。
“姐夫,府中防务、人员安排,需得仔细。我手下还有些得力的伙计,对京城三教九流门清,或可派上用场打探消息。”林清源也稳了稳心神,低声建议。
几位匠官互相对视一眼,也纷纷表态:“愿听侯爷差遣!”“我等家蒙侯爷庇护,感激不尽!”
云湛点点头,示意众人坐下。“眼下,以静制动,保全自身为要。府中护卫我已重新部署,关键位置增派了人手,储备了足量粮食清水,亦备有简易防具与兵器。”他顿了顿,“德柱,你带几位熟悉军械的师傅,检查府库中存留的弩箭、刀斧,若有不足或损坏,立即修缮补充。清源,你让你的人,化整为零,在府外几条街巷暗中留意,但有大规模兵马异动、或陌生面孔反复窥探,速来报我。其余诸位,安抚好家眷,约束仆役,无事不得出府,各院门户需有轮值。”
安排妥当后,云湛让众人先去安顿家,只留下了林清源和赵德柱。
“清源,你与内侍省、光禄寺等衙门有些采买往来,可能设法探听宫内确切消息?尤其是陛下病情,以及……东宫近日与宫内哪些人往来密切?”云湛低声问。
林清源沉吟道:“宫内眼下铁桶一般,直接打听难如登。不过,几个负责采办物料的宦官,或可旁敲侧击。东宫那边……我会让手下盯紧几个与东宫走动频繁的官员和商贾,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德柱,”云湛又看向赵德柱,“工部衙门和将作监那边,近日可有什么异常?尤其是与兵仗、甲擘火器(指火炮、火药)相关的物料调动或人员指派?”
赵德柱仔细回想,答道:“昨日确实有兵部下文,要求加紧清点武库,尤其是神机营(火器部队)所需的一批火药和铅弹,是要例行核查。当时未觉有异,如今想来……时间点有些巧合。另外,将作监有位专管金工的大匠,前日告假,是老家急事,但有人见他前夜曾出入东宫属官的一处私宅。”
云湛眼神微凝。火药、铅弹的核查?金工大匠与东宫接触?这些线索虽零碎,却都隐隐指向太子可能在做武力准备的猜测。
“继续留意,但务必心,不可打草惊蛇。”云湛嘱咐道。
两人领命而去。云湛独自留在格物轩,推开一丝窗缝,望向府邸高墙外的空。烈日灼灼,蝉鸣聒噪,但他的心头却一片冰寒。
他走到书架旁,启动机关,露出隐藏的夹墙,取出那个装着空白密诏的木匣。手指抚过冰凉的锦缎,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托付的重量与灼热。这道诏书,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该如何使用?何时使用?指向何人?每一个问题都重若千钧。
他将木匣放回原处,关好机关。回到书案前,桌上摊开着永京城防舆图,以及标有各方势力大致据点的简图。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齐王府、东宫、皇宫、靖海侯府等几个关键节点之间移动。
齐王手握京城主要兵权,但太子若真在宫内发难,控制皇帝(或遗诏)和宫禁,便占据了“大义”名分和地利。自己这道密诏,或许能打破这种名分上的劣势,但前提是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最无可辩驳的方式。
而他自己,这个侯府,如今聚集了这么多与他命运相连的人,也成了风暴中一个显眼的目标。太子若发动宫变,绝不会放过他这个齐王最重要的臂助。
“传令下去,”云湛唤来亲卫统领,“府中各处明暗哨加倍,夜间值守分成三班,所有人衣不解甲,兵不离手。后院水井、厨房、马厩等要害处,加派可靠人手。再调两队人,着便装,在府外两条街口设暗桩,任何可疑人马靠近,立即示警。”
“是!”统领凛然应命。
安排完这一切,云湛走到院郑烈日晒得青石板发烫,树影缩成的一团。府内很安静,但这种安静却透着一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意味。他能听到远处街市依稀传来的、比往日稀疏许多的叫卖声,也能听到更远处,似乎有整齐的步伐声隐约回荡。
风雨欲来,乌云已至城头。刀剑虽未出鞘,血腥气却仿佛已隐隐可闻。
他不知道风暴具体何时降临,以何种形式爆发。但他知道,自己和这座府邸里的所有人,都已无处可退,唯有握紧手中的一切,睁大眼睛,等待那决定命阅时刻到来。
而怀揣着那道空白密诏的他,将在那一刻,做出或许会改变整个帝国走向的抉择。压力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肩头,也压在他的笔尖——那支可能改写历史的笔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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