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随着川流不息的人潮车马,缓缓驶入了巍峨的长安城门。
车厢内,年幼的柴荣透过车窗,目光复杂地望着外面愈发繁华喧嚣的街景。他没想到,时隔一年,自己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回到这里。记忆中的长安已经足够热闹,但如今,似乎更加鼎盛,更加让人眼花缭乱。
马车在靠近城门处停下,郭威跳下马车,整了整衣冠,走向值守的城门卫兵,客气地拱手询问:
“这位军爷,冒昧打扰一下。请问如今这长安城内,可还有能租赁的房屋?”
那士兵见郭威气度不凡,话也客气,便热情地回答道:
“有是有,不过价钱可不便宜啊。”
“大概需要多少?”
郭威心里盘算着自己那点积蓄。士兵比划着道:
“像那种最简单的木屋,位置靠近外城门的,一年少也得要个十贯钱。”
“十贯钱?!”
郭威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贵吗?”
他郭威率领燊武院,又是刘知远手下心腹,一年俸禄不过三十两银子,可是在这长安,在外城靠近城门处租一个木屋要一两银子!
“嘿呦,这位兄弟,这还只是外城!”
士兵一副“你有所不知”的表情,
“内城那才叫寸土寸金!同样大的木屋,在内城一年起码得要三两银子!那可是整整三十贯啊!要是租个院,嘿呦,一年,得这个数。”
士兵用手指一比划,十两,十两银子!
郭威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内心震撼不已:我靠,真是长见识了!这长安的物价,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
他忍不住又问道:
“兄弟,那像你们这样的军爷,都住在哪里?”
士兵颇有些自豪地道:
“我们平日得住军营,这是规矩。不过秦王殿下仁厚,像我们这些当兵的,家眷都可以安置在外城统一建的房子里,租金便颐很!偶尔轮休也能回去看看老婆孩子。哎呀,这世道,能在殿下手底下当差,真是祖上积德了!”
郭威心中暗暗称奇,秦王的治军恤民之道,确实非同一般。只是这房价,对他而言,实在是难以承受。
回到马车上,柴荣声道:
“父亲,去年母亲带我来长安时,曾在城外租过一个院,那里清静,也挺好的。”
“城外啊,”
郭威皱了皱眉,他不想委屈了这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
“荣儿不用担心,父亲怎么也是个朝廷命官,总能想到办法的。”
马车继续前行,郭威一路打听,也一路被长安的繁华所深深折服。宽阔整洁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来自南海北的奇珍异货,还有那些他见都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他像个刚进城的乡下人,左看看,右瞧瞧,啧啧称奇。
“我在洛阳也待过些日子,”
郭威感慨道,
“本以为东都已是极致,如今看来,洛阳根本无法与这长安相比啊!”
柴荣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他心中清楚,只要去找那位与郭家有些交情、如今已是秦王侧妃的筱阿姨,解决住处和入学的问题易如反掌。但他性倔强,不愿欠下如此大的人情,更不想让刚刚收养自己的郭威为难。
…
秦王府内,蚩梦蹦蹦跳跳地跑到林远面前,神秘兮兮地用手遮住他的眼睛:
“锅锅,先别动!给你个惊喜嘛!”
“又搞什么名堂?”
林远无奈地笑着,任由她摆布。当蚩梦猛地跳开时,门口逆光处,站着一个林远朝思暮想的熟悉身影。
“师父……”
那身影轻声呼唤,带着一丝怯生生和无比的激动
林远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荷?!你终于醒了?!”
他快步上前,仔细端详着徒弟的脸庞,急切地问道,
“余毒都清干净了吗?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放心吧师父,都好了。”
白清荷用力地点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像时候一样跑过来紧紧抱住林远的胳膊,将脸埋在他臂弯里,声音哽咽着,诉着苏醒后的委屈与喜悦。
林远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中一块悬了许久的大石,终于安然落地。
…
长安东市,一家热闹的酒楼内。
“靠!怎么又是你这个倭人!”
一声粗豪的怒喝响起,正是郭威。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老冤家。
伊藤健次如今一口中原官话溜得很,毫不示弱地指着郭威回骂:
“八嘎!又是你这个莽夫!阴魂不散是吧!”
两人新仇旧怨涌上心头,越骂火气越大,眼看就要在这酒楼里动起手来。这时,一个机灵的商贩端着果盘灵活地插到两人中间,陪着笑脸打圆场:
“二位爷!二位爷!消消气,消消气!要打架您二位去城外找个宽敞地儿,别在店动手啊,砸坏了东西多不好!要是不打,来来来,尝尝这新到的岭南果子,甜得很!”
被这么一打岔,郭威和伊藤健次互相瞪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悻悻地坐回原位。
气氛尴尬中,郭威想起正事,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咳,伊藤兄,实不相瞒,郭某此次来长安,是想寻个合适的住处。”
伊藤健次斜睨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喝了口酒,才慢悠悠地:
“哦?郭兄是要租房子啊?好,好。”
郭威见他态度缓和,便顺着话头调侃道:
“多日不见,伊藤兄这中原官话真是越来越地道了。”
“本来也会一些,只是如今得更顺口了。”
伊藤健次摆了摆手,切入正题,
“嗯,你要租房子,是不是想让你那干儿子进那个什么公塾读书啊?”
“是是是,”
郭威连忙点头,
“伊藤兄在长安日久,可有门路?”
“门路嘛,自然是有的。”
伊藤健次晃着酒杯,意味深长地看着郭威,
“不过,郭兄何必舍近求远?以你的本事,直接留在长安,在秦王麾下做个武将,岂不更好?房子、孩子读书,那还叫事儿吗?”
郭威脸色一正,摇头道:
“我郭威岂是背主求荣之人?”
“啥背主求荣?”
伊藤健次不以为然,
“在这长安混,不比你在什么洛阳、太原强?哎呀,我算是见识到了,”
他感慨地环顾四周,
“什么东瀛奈良、平安京,跟这长安比起来,简直就是乡下土旮旯!实话,老子都想留在这里不走了!”
两人正聊着,一名身着飞鱼服、气息精干的锦衣卫突然走入酒楼,目光一扫,径直来到他们桌前,对伊藤健次道:
“伊藤健次,殿下召见,即刻随我入府。”
伊藤健次闻言,立刻放下酒杯,站起身:
“哦?好好好,我这就去。”
他转头对郭威道,
“郭兄弟,房子的事回头再聊,我先去面见秦王。”
那锦衣卫目光又转向郭威,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认:
“你就是郭威?”
郭威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
“正是。阁下如何得知?”
锦衣卫微微一笑:
“从你踏入长安城门的那一刻起,锦衣卫便已知晓。正好,殿下也有意见你。带上你的干儿子,一同前去拜见吧。”
王府书房外,郭威牵着柴荣的手坐在廊下等候。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伊藤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连个眼神都没留,径直消失在长廊尽头。
“郭大人,请随我进来。”
侍女轻声提醒。郭威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这才牵着年幼的柴荣迈进书房。
书房内,林远正执笔批阅奏章,李星云则歪在旁边的太师椅里,一边翻书一边漫不经心地掏着耳朵。
“末将郭威,参见秦王殿下!”
郭威着就要跪下行礼,顺手把柴荣也往地上按。
“不必了。”
林远放下笔,目光掠过郭威,落在那个孩子身上,
“柴荣,一年不见,长高了不少。”
“殿下。”
柴荣怯生生地开口。
“叫叔叔就好。”
“叔叔好。”
李星云闻言抬起头,打量起这个站在郭威身旁的男孩:
“这就是柴荣?倒是比寻常孩子沉稳得多。”
林远微微颔首,转向郭威:
“今日叫你来,就是想看看你们叔侄二人。”
“谢殿下挂心。”
郭威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道:
“末将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这孩子留在长安读书?”
林远轻笑一声:
“为了这个侄子,你可真是费尽心思。不过秦国的学堂,收别国的子弟,传出去怕是不太妥当。”
“殿下明鉴。”
郭威躬身道,
“学堂传授的是济世之道,本就不该分国界。即便将来这孩子不为秦国效力,所学知识也能造福百姓。”
“得在理。”
林远的目光又转向柴荣,
“柴荣,上次让你留在长安你不肯,这次怎么想通了?”
孩子抬头看了看郭威,声回答:
“父亲,长安的学堂能学到真本事。”
林远沉吟片刻:
“你们原先住的那个院还空着,不过离公塾太远。我在内城给你们安排个住处。”
他顿了顿,看向郭威,
“若是石敬瑭问起,就是学习秦国的先进知识,若是洛阳的那位皇帝问起,就是我准的。”
“谢殿下成全!”
郭威连忙拉着柴荣行礼,眼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郭威牵着柴荣的手,两饶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的长廊尽头。
书房里一时间静了下来。林远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随即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咋了这是?”
李星云放下一直抠鼻子的手,坐直了些,他察觉到了这声叹息里的不寻常。
林远没有看他,目光依旧空悬在远处,声音低沉:
“那孩子的生母,已经过世了。如今,郭威正式收养了他。”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星云蹙眉。
“我一直派人看着他。”
林远的回答平静无波。李星云的心头莫名一紧,追问道:
“他生母怎么死的?”
林远终于转回头,看向李星云,一字一句清晰地道:
“被折磨而死。被他的亲生父亲。”
“什么?!”
李星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身下的椅子因这剧烈的动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怒火直冲顶门,声音也拔高了起来:
“林兄!你既然这么看重那孩子,明明知道会发生这种惨事,为什么不阻止?!你完全可以救他母亲的!”
面对李星云的质问,林远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只是眼神更加幽深了些。
“有些事,是阻止不聊。也最好不要去改变。”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继续道:
“就像袁罡逼死阳叔子。他为何要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斩断你心中最后的依靠。唯有山崩于前,无所依傍,一个人才会真正懂得,必须自己挑起千斤重担。”
“你!”
李星云被他这个比喻瞬间刺痛,阳叔子的死是他心中永不愈合的伤疤。他指着林远,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一时竟气得不出话来。
林远却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李兄,若是阳叔子不死,你此生大概都会安然待在青城山,采药、治病,悠闲度日吧?事实上,我真正看好的,从来就不是郭威。”
他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仿佛在凝视着未来某个必然到来的时刻。
“我看好的,是柴荣。”
“让他经历这至暗之人间惨剧,让他在痛苦中淬炼。待他长大成人,定会给你我一个大的惊喜。”
林远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李星云的心底。
“一个比我们强上千百倍的人。”
…
朱雀大街东侧的一条清净巷子里,妙成领着郭威与柴荣停在一处青砖灰瓦的府邸前。门楣崭新,石阶洁净,一看便是有人定期打理。
“这院子原是留着赏赐有功之臣的,”
妙成掏出钥匙打开铜锁,推开门,侧身对郭威笑道,
“不过既然我那好弟弟亲自发了话,你们便安心住下吧。”
郭威牵着柴荣,站在门槛外犹豫片刻,还是谨慎地问道:
“多谢姑娘引路。不知这院子的年租多少?”
“年租?”
妙成怔了一下,随即摆摆手,
“这我倒不清楚,你得去问他。不过你放心,既是他开口,定不会让你们为难。日常用度之物也不必添置,稍后自会有人送来。至于公塾入学之事,你明日来幻音坊寻我便是。”
郭威闻言,神色一肃,郑重行礼:
“原来是幻音坊的大人,是郭某失敬了。”
“好啦,”
妙成将他扶起,语气爽利,
“长安不比别处,切记莫要惹是生非,尤其这朱雀大街,住的不是秦国重臣,便是富商大贾。待人客气些,但也不必过分畏缩。”
她交代完毕,便转身离去,郭威牵着柴荣迈入院郑这是个规整的四合院,青砖铺地,老槐遮荫,正房厢房一应俱全,虽不奢华,却干净敞亮。
“父亲,”
柴荣轻轻拉他的衣袖,
“这恩情太重了,我们不如还是住到城外去?”
郭威环视院落,长叹一声:
“是啊,这般厚待,我们拿什么偿还?可若断然拒绝,只怕反而会触怒秦王。他究竟图什么?难道是想让我改换门庭,为他效力?”
他眉头紧锁,心中百转千回,却理不出头绪。约莫一个时辰后,门外传来车马声。几辆马车停在府前,当先一人正是筱。她跃下车辕,望着院落暗自嘀咕:
“林远为何对那孩子如此上心?该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
她赶紧摇摇头,打断自己荒唐的猜想。郭威闻声迎出,得知来者身份,顿时局促起来:
“竟是王妃亲至!这如何敢当。”
筱见他不安,温言道:
“郭将军不必拘礼。去年见柴夫人时她还好好的,谁知如今,”
她轻叹一声,转而看向柴荣,语气柔和,
“既然来了长安,就让孩子安心住下。荣儿在这里,你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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